《紫花琼兰》宫夷久久

5、第二卷 雨落长青（四）

　　十年转瞬即过,梦境中的徐锦绣已经是十九岁的少女模样,她还是经常来茶林,还是会坐在\"常青\"树下讲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这里埋葬很多不会在别人面前袒露的东西.
　　而徐锦绣长大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那棵茶树，仅仅靠着徐锦绣情绪的供养，慢慢有了灵性。
　　草木一族以情绪为食，食之灵力渐长，日月更甚。
　　徐锦绮发现，不管梦境的时间跨越了多久，但是地点，永远都是在这片茶林里。
　　这时的茶林里，一如既往的相处.
　　十九岁的徐锦绣已经是亭亭模样,虽然因为一贯的坚强骨子里总是散发着与生俱来般刚毅的气质,但是一身的红装让她又不失女子的阴柔的气息.
　　她今日穿着红色的衣裳,像即将出嫁的普通女子那般安静,美好.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靠着树沉默了许久,然后很突然的开口:
　　“小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长大之后要像话本故事里的主角那般,拥有那种离奇刺激的爱情,不管他爱不爱我,总之,我很爱很爱他.不过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却是很难实现了,他很爱我,爱到我觉得我不应该不爱他.
　　“现在的我代表着徐家，和阿绮不同，那些话本我也早就不看了。故事，总归是可以慢慢忘记的。
　　“常青,三日后我就要出嫁了,这之后，会学会慢慢成为一个普通女子，把要强的放下，相夫教子。
　　“就是不知道，我会不会习惯呢……”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第二个声音声音从远处传来：“锦绣，这么早怎么来了茶林？”
　　梦魇里一直都只有徐锦绣的声音，这个声音的出现让徐锦绮愣了一下，感到有些奇怪的不和谐。
　　徐锦绣贴近树身，轻声说：“你看，不论我走到哪里，他都可以那么轻易找到。他等了我，整整十年啊。”
　　“你说什么，锦绣？”
　　锦绣回头，面上恢复成人前的模样，冷漠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你怎么来了？”
　　周密平温柔的笑道：“方才去找你不着，朱管家说你许是一个人来了茶林，我看天色不对，估摸着会下雨，就带了伞过来看看。”
　　“那就回去吧。”
　　“嗯，脚下小心，这边走。”
　　徐锦绣回头看向茶树的方向，和风阵阵吹来，她似乎看到这棵一手栽下存活了十年的茶树，抖动了一下枝干。好像在向自己挥手告别，可那枝叶“沙沙”的声音，又像是在低低地抽泣。
　　是因为要下雨了吧，她想。
　　“锦绣，走吧。”
　　“嗯。”
　　红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了起来，衣角处卷起的一片落叶，好像还在眷恋着这片土地的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只留下了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天上飘下点点的细雨，像是在故意阻断什么人的视线，温柔却残忍。
　　两人走远后，徐锦绮突然看到，茶树泛起一片幽幽的绿光，光芒散尽后，思恩痴立在茶树之前。他的脚步虚浮，身子也像不真实的那般透明。还是那身青衫，还是那个带着冷意的眼神。
　　锦绣，你做回了普通的女子，常青却不能做回普通的茶树了。
　　锦绣，他等了你十年，可是这十年里，常青也是每天都在等你啊。
　　锦绣，常青为了你坚强长大，你却为何只留给我一个幸福的背影。
　　锦绣，好想告诉你，你穿红装，也是那般好看。
　　但却是，来向我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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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这里下过一场暴雨，小锦绣陪伴常青坚强撑过了风雨。十年后的这场小雨里，常青却看着锦绣在一个男子的护卫下，为了躲避风雨匆匆离开了他。
　　明明都是无畏风雨的强大，可是这一幕场景在徐锦绮和息桦的眼里，却显得无比凄凉。因为他们听到常青从心底传出的落魄的声音，就像被主人丢弃的最为忠诚的宠物的呜咽——
　　寂寞。
　　梦境在这里像是突然被掐断了时间流动那般，画面停止了下来，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寂静了很久，徐锦绮突然冲着虚无的梦境呐喊，声音里满是愤怒：“即便如此，家姐也没有做错什么！你把家姐困在梦里就是不对，你快把她放了！”
　　思恩的声音在虚无中传来，带着回音般的空灵：“这样反复的梦境，我让锦绣做了，不下百遍。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我的执念，是我自己放不下。她如果放弃了我，那么我十年的存活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她可以不需要我，她把这些记忆硬是给了我，我一个人反复的思念，该怎么挣脱呢……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我希望这份执念，她可以为我分担去。”
　　息桦淡淡道：“你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的徐锦绣吗，还是，只是想要她对你的记忆？若是前者，你可以轻易得到。而若是后者，你也早已得到了。”
　　“不……我在乎的，是她在放弃。”
　　“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心爱之物，更何况，这是旁人看来，也铭刻在心的记忆。”
　　“……我不想成为过去。”
　　“那你在执著什么呢。你执著你的过去，却根本没有给她未来的机会。”
　　思恩沉默了下来，突然冷笑了一声：“息桦仙子，我根本说不过你。”
　　息桦面无表情：“她是人类，被困在梦魇里，只会让肉身慢慢枯萎。”
　　思恩轻笑一声，这回像是在自嘲：“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永远困着她，只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舍不得放手，也没想到，徐家的少爷这么大能耐，可以请来寻影山上的仙子。
　　“我不打算要反抗，我打不过你……”
　　说到自己，徐锦绮瞥了一眼息桦，得意道：“你当然打不过他，现在才说放弃反抗，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变脸似得突然严肃道：“常青，比起周大哥，你太不了解家姐了，连周大哥都知道，家姐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你看我这么糟糕，虽然她常常生我的气，可是我心里知晓，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更何况是你呢。常青，你是家姐的骄傲，没有你，徐家就不是今日这般模样。你是她最心爱之物，也是徐家最骄傲之物。
　　“所以你不必觉得孤独。在外人的眼里，徐家和常青，已经拴在了一起，你还不明白吗？家姐说过，你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徐家和她。
　　“所以，只要她还是徐锦绣，你就不必觉得害怕……”
　　幻境里安静了下来，思恩不再说话，空气就寂静得能听到徐锦绮的呼吸声，许久之后，凝固的梦境突然发出“砰——”的响声。
　　这个梦境——破裂了。
　　就像一面很大的镜子在眼前破裂，许多大大小小的碎片在空中或快或慢地飞落下来。这样的画面来得太突然，徐锦绮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息桦注意到他走神，伸手把他拉近了些，即使心里清楚这个碎片并非真实，也不会伤人。
　　徐锦绮往息桦身后站了站，眼神飘忽间发现，这些大小不齐的碎片里居然还在继续着之前梦境里看到过的场景。
　　小锦绣对着小种子，发誓要完成父亲交待的意愿；
　　小锦绣在风雨中撑着伞，小种子一夜之间长大；
　　小锦绣对着小树苗诉说一天天发生的故事，小树苗越长越大；
　　小锦绣对面前的茶树说，你唤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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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绮忍不住喃喃：“家姐她……”却忘记了接下去想说什么，只是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依稀感觉到常青用那个空灵的声音对他说的话：
　　“你们，果然是姐弟，就算你差她那般多，却同样是个能够给人温暖的人类。仙子，你说是吗……”
　　徐锦绣在心里骂道，这算什么话，其实还是看不起我……随后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