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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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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晗手边放着一杯新沏的明前龙井,那是迟晗从前在府上最爱的茶,那茶是今岁清明前采制的茶叶,又是西湖边儿特产的龙井,茶叶儿细嫩,扑鼻清香,后味醇厚。
迟晗拿起青玉茶盏,轻饮了一口,一直沉默看着阁中跪着的四男四女。
昨晚慕容珏才来和她说了一大通话,其意便是想拉拢她,让她作为自己的臂膀;次日慕容瑾便送来了这四小厮四丫鬟来服侍迟晗。
那几个丫鬟小厮见迟晗一直面无表情,只自顾自的喝茶,吓的大气儿也不敢出。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迟晗抬眼,道:“你们各自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那领头的小厮和姑姑喘了一口气,膝行几步,分别道:
“奴婢素音,与丫鬟素馨,素月,素霞给六小姐请安。”
“奴才奕辰,与小厮昭福,圭福,元福给六小姐请安。”
迟晗听得那掌事小厮的声音,不由得眼角一酸,面上仍然是一脸严肃:“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小姐。”
迟晗眉心微蹙,正色道:“你们在我手下当差,好处自然是不会少,但如果让我发现有卖主求荣的事发生,我慕容迟晗也并非愚蠢,夏茗,拿些银子给他们,便当作我第一天回庄赠与他们的茶酒钱。”
夏茗从袖中拿出两包银钱分别递给掌事小厮奕辰和掌事丫鬟素音。
众人异口同声:“奴才们决不叛离小姐。”
迟晗望了望窗外,道:“这会儿天也快黑了,我亦有些饥了,去咱们落玉阁自己的小厨房弄些吃的罢,只怕现在山庄里膳房也不会给咱们供应晚膳,你们也去小厨房寻些吃食罢。”
众人告了声“是”,便恭恭敬敬地离开了落玉阁。
那领事小厮奕辰却立在原地,只是道:“奴才留下伺候小姐。”
一阵凉风透过乌木窗漏进落玉阁中,迟晗望向窗外,翠绿的梧桐树叶儿在这即将逝去的黄昏下显得有些病怏怏的,天空则是半边红透半边黑,那景另是一般别样的风情。
夏茗识趣儿地离开了落玉阁,并关紧了落玉阁的门。
奕辰打了个千儿,徐步走到迟晗身边,伸手拭了拭小几上的茶盏,缓缓道:“这茶必定不是夏茗所沏,她跟了姑娘您十三年,应该知道姑娘对茶水的要求十分严苛,非八分热的茶水不喝,现下这杯茶的温度怕是只有五分,奴才一定好生教导下面近身伺候姑娘您的小厮。”
迟晗望了望屋顶,轻叹一口气:“如今我也没有那么多要求,有茶能饮便是好的。”
奕辰含笑:“怎地?才分别几月,你便如此收敛了么?从前你对这些东西要求可是极严苛的。”
奕辰徐步走近,将她面前的那杯茶倒在墙角杨木花架子上的的金钱莲内。
“无论怎样,奴才是落玉阁的掌事小厮奕辰,我定会护你周全。”奕辰退了几步,在迟晗正前方跪下,一连叩了三个首。
迟晗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自然,旋即她低下头望着地面,便是无言。
那份年少的情,抑或是她曾经以为的永恒的梦,她一直在追寻自己对未
她唇角微微一挑,浅浅道:“明哲保身,这是我目前也是以后要做的四来的憧憬,可是在那会儿却是如此的不尽人意。
薄情转是多情累呵!
过了好一阵子,迟晗抚平鬓角的青丝,道:“罢了,不过是换了一个地儿而已,我要活着,即便不是为了自己,我也要好生地活着。”
那寂寥的岁月中,她只有奕辰和夏茗陪伴,夏茗算是从小便在身边服侍的,而奕辰,才是在那如斯的岁月里,在她最美好的二八年华中给予她关怀的人。
“我希望如同从前。”奕辰站起来,沉声道。
迟晗扶了扶发上的并蒂莲花鎏银步摇,道:“去传晚膳罢,你也下去吃一些东西。”
暮色四合,天边的火烧云异常美丽,云彩的光芒透过细密梧桐树叶的缝隙照耀下来,整个山庄好像着了大火似的,那鳞次栉比的房屋楼阁都被霞光映得红彤彤的。
彼时,夏茗推门走进来福了福身,道:“奴婢已经备下了豌豆黄、银丝面、燕窝雪梨盅,因为我们方入住,小厨房一应的食材都不太全,小姐您就将就着吃罢。”
迟晗笑笑:“有的吃便是极好,怎么还想如在府上一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如今我也不挑剔。”
夏茗嘟嘟嘴,不情愿道:“小姐从前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这慕容山庄看起来体面,怎地到了小姐这里便是短缺的,方才奴婢去到设房想给小姐寻一个玉粟芯的琉璃枕,竟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混帐奴才好生嘲笑了一番,说什么……”
奕辰打断夏茗的话,温声道:“姐姐可别再抱怨了,小姐方入庄,一切自然有不周到之处,况且现下还是老庄主的丧期,一应的物件我们奴才们自己为小姐准备就是了。”
夏茗盯着地面,不满道:“奕公子也如此说……”
奕辰含笑:“姐姐错了,奕辰和姐姐是平起平坐的小厮,姐姐在小姐身边的时间要比奕辰早得多,以后有什么服侍不周之处,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夏茗只觉着脸上发烫,她何曾想过自己曾经已经把他当做主子的人今日会和她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迟晗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也没太多理会他们二人,只吩咐了夏茗切莫如从前在府上一般骄纵,絮絮地用了些晚膳,只觉着没胃口,便吩咐素霞素月把膳食撤了。
今夜是迟晗在落玉阁住得第二日,也是安定下来的一日,在暖阁外当值守夜的是掌事姑姑素音,在落玉阁外守夜的自然是掌事小厮奕辰。
素音整了整晌午刚晒过的福寿双鱼嘻戏连云锦被,正整理着软榻,迟晗徐步走进暖阁中。
迟晗满面的笑,道:“姑姑快别忙活了,这些交给夏茗做便是了。”
素音一壁在床帐上挂了一个金丝香囊,一壁答道:“今夜本就该奴婢当值,怎好劳动茗姑娘呢。”
迟晗见她执意,便也作罢,闲闲道:“姑姑从前是服侍哪一房的?”
素音道:“奴婢刚进庄时服侍锦夫人的,锦夫人离世后便被指去服侍二小姐。”
迟晗澹然一笑,坐到暖阁中的杨妃榻上:“姑姑能否给我讲一讲娘亲,我知道娘亲是因我而去世,我想多多了解娘亲。”
迟晗的语气带了些伤感,她也是几日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从慕容瑾口中吐出的那云淡风轻的几句话,便道明了她不知道的那些过去。
她出生那日是佛诞日,相传佛祖释迦牟尼诞生那日,他把人间的苦难都汲在自己身上,给芸芸众生带来了福音。可她,从没给别人带来任何福气,自己却有数不尽的苦难。锦夫人产下她之后便撒手人寰,而她,被那天路过山庄的普济寺的方丈说成不详之人,必须鞠养在外。在外的那些日子……她不愿再想……
素音感慨道:“锦夫人与别的主子不同,若是夫人能做的,一律亲力亲为,就连煮茶这种活计,她都自己去做,从不让我们下人服侍。”
迟晗也只是听,母亲对她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往难听里说,锦夫人根本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活在这世上十五年,连一丁点家人的关爱都未曾得到过。
曾经奢靡极尽、挥金如土的生活,曾经骄纵傲慢、眼高于顶的自己,还有那个一直护自己周全的他。
素音业已整理好了床榻,又在转身往金兽炉中撒了一把安息香:“听茗姑娘道,小姐向来是喜水沉香的,如今咱们小姐方住入落玉阁,就暂且将就着用这普通的安息香罢。”
迟晗点点头,素音服侍她卸下发上的饰物,便离开了暖阁,在暖阁外守夜。
迟晗散下床榻前的茜影纱,躺在榻上,安息香的淡香幽幽,她在这不熟悉的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