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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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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长留到的时候崔雅凝刚刚整理完一片狼藉的酒店,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无聊的望着天空。这是她白日里无事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昨天的一场混乱让她这个小小的酒吧随时惨重。先不论那些打碎的杯盘,推倒的桌椅,光是逃跑客人欠下的酒帐就有好大一笔,然而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十分平静的冲着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慕长留轻轻笑了一下。
 平心而论,崔雅凝并不像一个酒吧的老板娘,她留着齐肩的短发,气质十分清纯,看起来倒像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似的。她指指身边的凳子,看着慕长留陪着笑坐下,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师弟,你昨天带来的朋友很不一样。”
 慕长留被她笑的心里发慌,赔笑道:“哪里哪里,给师姐添麻烦了。”
 “不麻烦。”崔雅凝笑眯眯的道:“只是师弟欠我的账单又要多一笔了。”
 回想起已经接近天文数字的账单,慕长留的脸都绿了,只得转移话题:“不知道昨天那妖孽师姐如何处理了?”
 “他已经有了神志,我将他关在后面房间了。”轻描淡写的说着,崔雅凝的口气不像在讨论一个追杀了别人一晚上的怪物,而是像一只捡来的宠物。
 “你没杀了他?”慕长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同门师姐行事乖张,喜好独特,可是听她的口气好像是要圈养这只怪物也让他难以置信。毕竟,那只怪物他昨天亲眼见了,莫说可爱了,连平凡都说不上,十足的是一只纯粹令人厌恶的生物。
 “我已替他封了尸气怨气,只是他看起来并非寻常诈尸,在他昏迷之时我已经查看过了,他完全是用不同死者的尸块拼凑而成的。”大清早的,一个清纯秀丽的女子淡定的讲述着可怖的内容,却没有丝毫不和谐之处,“难怪他身上的怨气如此之重,死后尚不得全尸,当真是委屈至极,只是……”秀眉皱起,她似乎是想到了一件极难的事情,许久才低声道:“只是他这头的原本长相,却和我在寻找的故人极其相似。”
 闻言慕长留的神色微变,厉声道:“会不会是看错了?”
 崔雅凝一直淡然的微笑此刻多了一份苦涩,她轻声道:“怎会,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唯有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乐泽……他真的死了……”见崔雅凝如此坚定,纵然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慕长留还是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安慰道:“师姐,做咱们这行的应该明白,生死自有天定,是乐泽……命不好……”
 提到“乐泽”这个名字,纵然玩世不恭如慕长留话语中也多了几分哽咽,反倒是崔雅凝反过来宽慰他道:“无妨,我和乐泽的缘分早已尽了,这一世原也是我挣到了,更何况现在说不定对我们都是一个全新的机会。”这么说着,她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甜蜜,“若是我能令他维持现状……”
 略一发呆,慕长留立时明白了崔雅凝的意思,急道:“师姐,万万不可,逆天而行必有大祸!”
 “逆天而行,必有大祸?”一直平静的崔雅凝忽的冷笑一声,话语中也带上了森森的寒意:“那造出这怪物之人,毁去他人尸体,创造出生命,是否也算逆天?他可曾遭受大祸?”
 一时间慕长留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默然无语。
 两人沉默片刻,崔雅凝才似冷静下来一般,轻轻道:“我也知道这不是办法,只是我不甘心,乐泽他不知道被谁杀了,死后又不得全尸……”
 慕长留和崔雅凝是从小一起长大同出一门的师姐弟,自小将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看待,平日里不管发生何事都只见她淡淡的,今日见她黯然神伤哪里忍心,不由的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郑重的注视着自己的师姐,慕长留道:“是师父。”
 崔雅凝骇然变色。
 原来慕长留和崔雅凝这一门乃是自古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道家一派,虽说术业皆有专精,他们的师父却格外偏爱长生之术,一年里到有八九个月都把自己关在丹房里炼丹,甚至不惜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好在他尚有些许善心,不曾对自己的徒弟试药,炼丹之外的日子里也对两人悉心教导,才没把两根好苗子毁在手上。然而,随着两人先后出师,他们的师父更是终日将自己关在炼丹房中,不料一场意外竟然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友,从那以后师父就变了。他对慕长留和崔雅凝两人不闻不问,甚至半夜偷入禁地盗取禁书,要寻找令死人起死回生之术。到了后来更是干脆掳了山下的村民来试验他的丹药,原本是除魔卫道的大侠,此刻却因一己执念坠入魔道,哪里还能留在门中,自然是被逐出师门,若不是掌门对慕长留和崔雅凝师姐弟二人多有照拂,两人怕是也要被这个不着调的师父连累。
 他们的师父破门而出之后,便没了音讯,只是偶尔听说他夜半盗人尸骸,甚至为了得到鲜货尸体不惜杀害无辜凡人,掌门闻讯之后大为后悔,带人追杀过他几次,屡次重伤于他,却迟迟无法将他诛于剑下。后来听说他学得了离魂之法,附身于死尸活人之上,抛弃了原本身躯,从此销声匿迹,难寻其踪。这件事就这么按下了,时光如逝,几百年转瞬即过,昔日之人早已入了轮回,不想今日竟又遇见了这样一件事,尸块缔造出的怪物,和已经死去多日依然行动如常的死尸,这一切都将慕长留心底深处的回忆唤醒。
 当下,他不顾师姐心中疑惑,将昨日晚间的血案一一道来,么了还不忘问一句:“你说,师父可是怨恨当年之事?”
 “我,不知。”摇了摇头,崔雅凝面露难色,“今日之事实在匪夷所思,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慕长留见她这般也知道今天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便也不再坚持,当即告辞离去。
 在他临走之时,崔雅凝忽然低声道:“你这辈子,依旧还是守着他,何苦?”
 慕长留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却只看见自家师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有所感,笑道:“求不得自然是苦。”说罢忽的哈哈笑了几声,昂首阔步的走了。
 ***
 崔雅凝进屋的时候,怪物,或者说张乐泽依旧在睡觉。此刻他的脸已经不似昨夜一般狰狞可怖,乍一看只是一张略显苍白的男人的脸,五官英俊挺拔,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原本缠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恶臭和浓烈尸气此刻都已经消失,若不是看到他身上尸块拼接的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一般。
 崔雅凝神色复杂的看着床上的人,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躺在这里的人是张乐泽,也不是张乐泽。尽管他拥有张乐泽的记忆,性格甚至感情,一念至此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温柔的神色,但是很快的她的神色又变得悲伤起来。把这人救回来的时候她就探测过了,人类制造的身体里并没有灵魂。
 尸体永远只能是一具尸体,不会拥有灵魂。
 崔雅凝和张乐泽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话本里常见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佳人不是深闺中的大家小姐而是仗剑江湖的剑仙,而才子却真的是个除了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两人不知怎么修得了一世情缘,当真是恩爱异常,相携白头,然而人仙殊途,短短数十年不过弹指,张乐泽临终之前拉着崔雅凝的手与她定许三生,相约来世再见。可惜世事变迁,两人从此竟再无相见之日,时间辗转直至今时才复相见。只可惜张乐泽早已将昔日种种全数忘却,虽然对崔雅凝的感情驱使着他一次次接近这位清纯可人的酒吧老板,却分毫不记得定许三生的诺言。
 前些日子里崔雅凝还在苦恼是不是要把这些如同天方夜谭的奇事告诉张乐泽,哪曾想不过短短数月两人竟是已经生死相隔。
 她虽心有不舍,却也不能让心爱之人这般不死不活的留在这世上。想到这里,她秀丽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出几分杀气,一股剑气凝于指尖,蓄势待发,就在这时床上原本沉睡的人竟然醒了过来。
 “雅凝。”那人的声音嘶哑,语调却极是温柔,“我已经不是我了,是么?”
 他似乎早已知道,此刻眼神坚定,像是早有决断。
 “你所做之事必有你的道理,我不会怪你。”
 一向杀伐果断的女剑仙听得这句话,愣了一愣,一行清泪慢慢的滑落下来。
 ***
 慕长留第一次来的时候,何慕之还在睡觉。他睡得很沉,一丁点都没发现身边站着个人,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这些年来慕长留第一次感觉到有点心疼。
 他低下头,凑到离何慕之脸庞很近的地方,他的呼吸吹在何慕之脸上,然而对方却毫无所觉,像是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不知怎么得,慕长留忽然觉得不甘心起来,他忽然想要做一件坏事,留点痕迹在何慕之的身上,就像那个人做的一样。
 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凑过去想要亲吻何慕之的脸颊,蓦地一股大力拦住了他,然后慕长留就整个人被甩到了地下。
 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抬起头毫不意外的发现花笙冷冷的站在他面前,“你忘了,我们当初约好了,你只能看,不能碰。”居高临下看着慕长留,花笙挑起一丝讽刺的微笑,“你看,他躺在那里,离你这么近,你却根本不能让他察觉到你,就像当初一样。”
 “他的目光永远也不会追随你。”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花笙捣的鬼,否则自己摔倒发出这么大声音何慕之早该醒了,那还会睡得这般人事不知,可是慕长留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师姐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响起:“何苦?”
 “我心甘情愿,不苦。”
 他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