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8、八

　　火势急剧扩散，火焰跃动，如同随时会张口噬人的猛兽。
　　但澜厌没有动。
　　“澜厌？”莲倾似乎马上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飞快地回过头来看他。
　　澜厌看着他，没有说话。
　　莲倾目光晃了晃，很快就别开了眼：“先退出去吧。”
　　说着，他又退了一步。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澜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退了一步。
　　然后他分明看到，莲倾眼中微微一黯。
　　那不经意的避让似乎让莲倾误会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回身退开，而后才挑眉笑了笑，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推了他一把：“挪一挪啊，上仙。”
　　澜厌这才惊觉火已经烧到了跟前，莲倾因为退那一步，直接就踩到火苗上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拉了莲倾一把，将人推到了身后，挥手扑灭了直蹿过来的火。
　　那火苗灭了下去，片刻之后便又迅速地烧了起来，明明风静云止，火势却还是越烧越旺。
　　两人直退到了缺口上，澜厌还挡在莲倾跟前，盯着眼前火海却迟迟没有再出手。
　　火焰灼人，却只烧到了缺口边沿就没有再蔓延。
　　这漫天火海分明就跟之前被毁掉的山石一样，不过是为了驱逐外侵者。
　　“我先来试试？”莲倾开口。
　　澜厌回眼看着他，也没有阻止，莲倾便径直走到缺口处，低声念了起来。
　　他念得很小声，澜厌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却可以看到莲倾抬手时，突然有水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出，只漫到脚踝处，翻腾着往火海流去，那近乎失控的火海却居然就这样被一点点地蚕食了。
　　澜厌走上前一步，那翻腾的水流就漫过了他的脚，脚上一阵冰凉，却没有任何水湿的痕迹。
　　那并不是真的水流，是凭空造出来的幻象。澜厌心中暗惊，莲倾的修为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火势渐渐弱了下去，就在澜厌以为火就要这样被莲倾灭掉时，凝聚在山腹中央的火焰却突然蹿高，之后又迅速地蔓延开来。
　　莲倾身形一晃，差点往前栽倒。
　　澜厌连忙扶了他一把，这才发现莲倾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别撒手。”
　　他伸手扶上了莲倾的肩膀，地面翻腾的水流一下子就变得汹涌了起来，顷刻间就已经涨到了膝盖处，疯狗似的扑向反噬的烈火。
　　火势又一次被压了下去，很快就彻底地灭掉了。只余下缕缕青烟和枯木燃烧后的味道，证明刚才的火是真真切切的。
　　莲倾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就要往澜厌身上倒：“借我扶一下……”
　　这一次澜厌没有躲开。
　　莲倾倒下去了才意识到，结结实实地靠到澜厌怀里，他甚至来不及去掩饰自己的错愕。
　　“啊，你不躲吗？”
　　听到他的问话，澜厌终于黑了脸：“明知我会躲你还要往这倒？”
　　莲倾呵呵地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自己站稳。
　　“好像没事了？”
　　“不好说。”澜厌应了一句。
　　他知道，自踏入缺口开始，他们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那个随时会毁掉桃花泽的法阵根基所在之处。
　　只是这个法阵有点邪门，离得远时尚且能辨别法阵的存在，而如今身在其中，却反而摸不清了。
　　法阵之理，以咒成法，以法为阵。而这个地方却与常理完全不同，似乎每一处都布满了法咒，三五成群地连成各色小法阵，细看之下又似乎每一个都残缺不全，无法成阵。
　　这让澜厌都忍不住叹了一句：“布阵的人挺了不起的。”
　　莲倾沉默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嗯。”
　　那种微妙的沉默似蕴涵着说不尽的意味，澜厌侧头看了莲倾一眼。
　　莲倾几乎是下一瞬就回望了过来，对上了他的目光，便粲然笑开，眉目间的艳丽动人心魂。
　　澜厌没有再看下去。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
　　周围再无异动，却还弥漫着火烧后的气息，那沉闷得让人窒息的感觉让人轻易生出错觉来，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什么爆发。
　　澜厌心中的戒备又提了起来。
　　莲倾看起来也很谨慎，走得并不快，只一直在前头开路，偶尔有意无意间就会露出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让澜厌格外不自在。
　　这被山石环绕的山腹看起来并不大，远远望去似乎就能望到另一头的山石，然而两个人沿着地上干涸的水道一路走去，直走到天边泛白，居然都没有走到头。
　　“这不对。”莲倾说。
　　澜厌走到他身旁，随手一指：“我们回到原地了。”
　　莲倾猛地转身，便看到了两人进来时的缺口，山石还散落在那儿，丝毫未变。
　　“这……也是法阵的一部分？”
　　“大概是吧。”
　　澜厌缓慢地扫视着周围，这里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被火烧过的废墟，他甚至看不出人为布下迷局的痕迹，就好像……真的只是他们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而已。
　　但他知道并不是。
　　那一直弥漫在山谷的力量始终存在，没有变强，也没有减弱，这跟他们从山谷边缘走过来时不一样，没有变化，就意味着他们并没有再靠近。
　　“应该是个迷阵吧。这法阵看来是个连环阵，也不知道有多少小法阵在里头，要破阵，就得逐一破解……这布阵的人，真是了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夸赞布阵的人，比起上一次感叹，这次更多了几分激荡的意味。
　　当年天庭之中，最擅长法阵的人就是他，曾经有叛逃仙人布下三九连环阵要置他于死地，也被他轻易解决掉了。像现在这个法阵，他居然连着手破解的地方都无法轻易确定的，布阵的人修为之高，即使放到天庭去，恐怕也傲视群雄。
　　澜厌觉得自己骨子里的战意都被挑拨起来了。
　　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周围来回巡视，每一处景象，每一处细节，遗漏的地方……
　　他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莲倾。
　　莲倾还站在他身旁，笑吟吟的也不说话，脸上却是掩都掩不住的疲惫。
　　澜厌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状态似乎一直都不太好。
　　从半夜抵御法阵爆发，到忍受罡正之气的侵蚀，到灭却火海，再到之后一刻不停地在这废墟中走了那么久。
　　因为莲倾一直坚持了下来，他居然就再没有留心过。
　　一时间，莫名生出的罪恶感让澜厌格外难受。
　　“休息一会吧。”
　　“啊？”莲倾看着他，难得地显得有些呆。
　　“坐一会。”澜厌又应了一句，便就地坐了下来。
　　莲倾看了他一会，便笑眯眯地走到他身旁，学着他的动作坐下。
　　澜厌没有去看他，他也不说话，诡异的沉默在这废墟中变得越发地诡异起来。澜厌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看莲倾。
　　这一次，莲倾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似的，他一直张眼望着前方，似乎极专注地在看着什么，澜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看的不过是不远处的水道。
　　干涸的水道并不深，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灰烬，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
　　“喂。”他叫了一声。
　　莲倾没有回应，澜厌觉得，其实这个人只不是过是在发呆而已。
　　他想要挪开目光，却好像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以至于话问出口时，他自己都无法反应过来。
　　“是你先爱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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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写成了破案风，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