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38、三十八

　　澜厌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之后呢？”
　　“之后倒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大概也有半年多吧……魔神肆虐，这里逐渐受到影响，我们主家的人也找来了，好几天在外头徘徊，没多久，天庭的人也来了。我当时就想呀，他们要杀你，可他们不一定就要杀我，就偷偷跑出去，想求他们放过我们。”
　　沈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不行，浮玉山看重颜面，天庭也怕留祸根，最后谈崩了，打起来没多久，你就赶来了。”
　　“然后，我受了伤？”
　　澜厌问的时候，看到沈觅微微地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那时他们其实早就谋划好了，你一来，就正中圈套，天庭的人知道你的要害在哪，最后你体内的封印被触发，差点就……”
　　“但是你救了我。”澜厌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看到沈觅看过来，他问，“你为了救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沈觅笑了，摇了摇头：“也不算。要救你，我们浮玉山的法宝就可以了，初元玉可凝神洗魄，还是归我明宗所管，我只不过是回了一趟浮玉山，把它偷出来罢了。”
　　澜厌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觅的笑容凝在了唇边，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但莲倾说，你……”澜厌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并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果然，沈觅目光黯了黯，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那是他误会了。其实不管有没有你，我都是要去的。”
　　“是怎么回事？”
　　沈觅沉默了一会，才缓声道：“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还是请来了什么人，总算是制伏了天净，但因为无法杀死它，只好将它封印起来。”
　　澜厌不知道为什么沈觅突然又说起天净来，但他只是看着沈觅，等他说下去。
　　“这封印要以四灵献祭为根基，四灵指的是四个不同的特定血脉者。浮玉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沈觅停了下来，澜厌却没有马上开口，他沉默了很久。
　　“可你是宗主。”
　　“血脉者不但要血脉精纯，也就修为足够高……”
　　澜厌没有说话，只盯着沈觅的眼看，沈觅终于说不下去了。
　　气氛似乎变得凝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终于，沈觅低声道：“初元玉只能暂时保住你的命，要真的救凝神洗魄，还要花很长的时间，想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我本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即使没有你的事……”
　　“所以你跟他们做了交换？”
　　沈觅合上了眼：“我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候我没有阻止？”
　　四灵献祭，根本不需要知道怎么做，只看这个说法，显然就不是什么能活命的事。澜厌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没有阻止。既然都丢下几万天兵走了，到头来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恋人为这种事去送命？怎么会允许恋人为了自己去送命？
　　除非，当时已经伤重得无法阻止，或是有别的原因。
　　但沈觅居然什么都没有说，两个人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让人难以忍受，沈觅很快就坚持不住了：“可是……我活下来了啊，我一直、一直努力修炼，就想着有一天能回来找你，现在终于回来了……”
　　却已是人面全非。
　　澜厌始终没有说话，但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
　　沈觅有些慌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似乎终于被这沉默戳穿。
　　“忘了也没关系，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我都可以给你讲……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啊……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
　　终于假象崩塌，绝望瞬间就能将人淹没，沈觅的双眼已经红了，瞬也不瞬地看着澜厌。
　　澜厌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你就当是我负你吧。”
　　沈觅一震，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似的，却还是努力地说下去：“你现在只是忘记了，也许有一天记起来呢？”
　　——你会记起来的。
　　耳边似乎响起了莲倾的话。
　　是啊，如果有一天记起来了呢？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一瞬间澜厌自己都觉得有些茫然了。
　　那些往事里的人，是他和沈觅。相遇相识，相知相许，相爱相离，都是他和沈觅，不是莲倾。
　　“都是你啊……”澜厌下意识地说出口。
　　不是莲倾。
　　他跟那个人什么都不是。没有过去，没有回忆，没有旧情。
　　沈觅不知道澜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一丝迟疑就已经足够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也许哪一天你就记起来了呢？就算、就算没有记起来，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就算……”
　　澜厌却突然笑了。那一丝茫然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沈觅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就算记起来……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澜厌……”
　　澜厌的语气比平常要温和得多，却有着让沈觅害怕的坚定，他听到澜厌叫他的名字。
　　“沈觅，其实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沈觅瞪大了双眼。
　　明明是这样的话，他却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希望。
　　“那时候，我阻止过你吧？”
　　沈觅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慌乱。
　　“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到浮玉山找你借牵星灯救人，对吧？”
　　“……对。”
　　“是为了救谁？”
　　沈觅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你说过，是个叫临酒的仙家……因为犯了天条，要被关到长漠山上思过，那山上的雾气会侵蚀他的元神，所以找我借牵星灯，给他驱散雾气。”
　　比起莲倾的“不知道”，沈觅的话要真实得多，至少没有说错人，长漠山的雾气对那家伙而言也确实是致命的。
　　澜厌说：“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沈觅微抿了唇，没有说话。
　　“但是，天净作乱的事，我都记得。”
　　沈觅怔了怔，一时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澜厌看着他，开口的时候有些艰难。他知道不管如何，这个人对自己而言终究是特别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是你说的，我找你借法宝，然后留在浮玉山上帮你。之后过了几十年，天净作乱，我们再遇。”
　　沈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拒绝什么。
　　但澜厌还是说了下去：“我不记得替临酒求法宝的事，可是我记得几十年后天净作乱，记得我跟天净相斗的一切细节。然后又忘记了浮玉山参战后的所有事情。所以，我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他没有很直白地说到底，但沈觅已经明白了。
　　最初只以为是当年血脉上的封印被触动，元神受了重创，所以才会忘却往事。
　　可原来不是。
　　澜厌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他只是忘记跟“沈觅”这个人有关系的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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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总算是写得差不多了下一更大概可以放莲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