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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沉鱼(下) ...

  •   天龙部众,天子佞臣。
      如今天子弱冠登基,为政贤明,堪称大明王朝五十年来首屈一指的明君,而这天龙部众,却是天子为政上的白玉微瑕,以外戚寿龄侯王夜、司礼监秉笔大太监龚昙为首,势力编结朝野,盘根错节。此一干佞臣干涉朝政,卖官鬻爵,陷害忠良,算得上无恶不作,偏生天子对他们宠爱信任有加,这十几年来居然就没有人可以撼动。不过这等佞臣也知道自己结怨太多,不知道有多少人欲诛之而后快,颇在江湖中培植了些势力,这些甘为佞臣驱役的武林中人,号称天龙八部。这沈沉鱼就是“干达婆”众首领,直属王夜辖下,白衣素琴,喜异性而装,手中上古名琴知杀音下折过无数江湖好手,算得上天龙部众里数一数二的辣手。
      语音未袅中,茶杯飞向明月,明月冷哼一声,袖中手指一动,已触上剑柄的瞬间,忽然面前轻风一动,眼前忽然盛开一片雪里桃花,她定睛一看,却是楼玉宵扇子一张,横在她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杯横在扇上,滴水未洒。
      楼玉宵长身玉立,唇角一弯,俊美容颜上立刻带了潇洒狂放,他淡淡道,“这杯茶,楼某和女史都担当不起,还请沈大人收回吧。”
      “为何?”沈沉鱼却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一双眼春水温润,极其多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明月沉声答道。
      说完,她取下楼玉宵扇上的杯子,礼貌的放到旁边小几上,“如果沈大人没有指教的话,我等便告退了。”说完,她了无笑意的一弯唇角,“沈大人身为浙江提刑按察,想必要务甚多,比如……这潜凤一案。既然沈大人专程到此,还请务必要捉拿真凶归案。”说完,转身而出。
      沈沉鱼却并不拦阻,他踱回座上,眼神落在手上那具雪白的琴上,只是淡淡说道,“为何下官却觉得我们所走的路倒都是一条呢?”
      明月停步,转身看向依在矮击上的绝色男子,沈沉鱼盈盈一笑,慢悠悠的道,“我既然是浙江道提刑,这等人命官司自然是我的辖下,襄助我抓获杀人凶手,自然也是萧县令的义务。”
      “所以我等助你,便也是义务了?”明月冷道,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不对,脸色一变,整个人向前飞跃而出,白影一掠,人已出了客栈之外!
      “现在才发现吗……”沈沉鱼毫不阻拦,只是随手一抖,茶盅落地,一声脆响,上等青花瓷杯就化为粉碎。
      客栈里本来极静,这一声碎裂居然就有惊心动魄的味道,茶液四溅,渐渐染了他的裙摆,沈沉鱼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没有跟明月一起冲出去的楼玉宵,看着这个名满江南的青年慢慢踱回自己身前。
      “楼公子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呀,我以为楼公子会顾念女史安危,追随其后呢。”他故作惊讶,雪白的袖子掩了嘴唇,淡淡的笑。
      楼玉宵却不以为意,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绝色青年,“我倒觉得,现在这关头,我走了,明月才更危险吧?”说完,他施施然的在沈沉鱼对面坐下,微笑,“卿本佳人。”
      四字一出,沈沉鱼敛去了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楼公子。”
      “嗯?”
      “有没有意思和我一探潜凤山庄?”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妩媚笑容,眼如春水。
      “美人邀请,楼某自当从命啊。”楼玉宵潇洒一笑,扇子一展,向面前沈沉鱼一个微躬,略让了让,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明月明月,只盼你还来得及。

      明月出了客栈,一声呼啸,她那匹雪白坐骑立刻从马圈里飞奔而来,她足尖一点,飞身上马,朝城里而去!
      她真是笨,居然还和沈沉鱼在客栈里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她怎么就忘了萧无应了?!
      无应是清晨回城,无论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这时候怎么也该派人来送信,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内中定有蹊跷!
      一想到好友现在安危,明月身上煞气陡然一重!
      沈沉鱼沈沉鱼,只要无应有一分危险,即便你是天龙部众,也要你褪下一层皮来!
      就在她已奔出客栈数里,即将奔入一片树林的时候,忽然她心头无来由的一悸,一勒缰绳,胯下骏马人立而起,一声嘶鸣中有极其微弱的几点轻响,明月策马后退,再一看,面前土地上有几点牛毫细针,正盈盈的反着蓝光。
      在看到地上暗器的一瞬,林中忽然有一点亮光奔袭而至,明月冷冷一勾唇角,左手一旋,只见她周身忽然万点银丝倒卷,恍如天河倒挂将一人一马笼盖其中,瞬间将亮光彻底压下!
      晨鸟群飞,在呱噪的振翅声中,无数点银光激射而至!
      银丝乍起!倒卷天河如网,四下笼盖而去,四面八方而来的银光,全被银丝笼住,金铁交鸣立响,震得人耳朵发疼!随即银丝稍为一收,立刻振出,银光激退而回!瞬间,夜林里树动风卷,飞禽走兽哀号无数!
      远处林里似乎传来一声闷哼,明月手腕一抖,护住她的一团银光凝成银丝回到她掌中,她向林里看了看,只见前方泥地上一色蓝色钢针,看起来马是不能过去了。
      她思忖了下:这条路是回城最近的路,如果要绕过这座森林,她最快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回城。
      但是现在敌暗我明,自古有云逢林莫入,如果真的在林中被纠缠住了,只怕时间花得更多之外,说不定自己还有危险。
      心下主意一转,她是个极其干脆果断的人,明月策马绕森林而过,向城内奔去!

      楼玉宵正缓步走在向潜凤山庄而去的路上。
      他身边一乘软轿,软轿旁两个妙龄女子手捧梳妆脂盒,一行人闲适如同不知哪户出外踏花的富贵人家。
      一行人慢悠悠到了潜凤山庄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却暗了下来,太阳在铅灰色的云层后面缓缓浮荡着,一层光朦朦胧胧的。
      走到了一个转角,再往前就是潜凤山庄,楼玉宵跺了下脚,眼神却缓缓上浮,看着从转角回廊后探出的一枝早绿桃花,嫩嫩绿着细绒也似的叶子上浮着点残雪,将溶的一点雪白发了微微的灰色,衬着点子绿,分外的可怜。
      “楼公子怎么不走了?”软轿里沈沉鱼声音娇软。
      楼玉宵有些奇怪的左右看了看,“味道有点怪……”
      他说完这话,软轿雪白的轿帘一掀,沈沉鱼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下,忽然脸色一整,也不见怎样动弹,飞掠而出!
      楼玉宵应变极快,在沈沉鱼身形一动的时候心下已有了计较,随着沈沉鱼向潜凤山庄掠去,刚掠出去几步,就看到沈沉鱼站在当地,楼玉宵轻飘飘落到他身边,向前一扫,就知道了他停下脚步的原因。
      已经来不及了。
      山庄里飘出浓浓的血腥气息,沈沉鱼派来看守现场的几名手下正横七竖八的倒在山庄门口,身下一摊浓浓的鲜血,早已死去多时。
      好狠的手段!楼玉宵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身边的沈沉鱼,晦暗的阳光下,沈沉鱼脸色苍白如纸,菲薄的唇紧紧抿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看到沈沉鱼这样,楼玉宵天生怜香惜玉的性子,即便知道面前绝世佳人其实和他一样是个男儿身,但是也不忍看他蹙眉之态,正打算出言安慰,哪知沈沉鱼轻盈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楼公子,不知你愿不愿和在下一赌,现在这潜凤山庄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活口呢?”
      楼玉宵到嘴的安慰立刻吞回肚里,眼神一冷,看也不看沈沉鱼一眼,立刻向潜凤山庄而去!
      沈沉鱼却施施然的坐回软轿里,不待他下令,负轿的几个少女足尖轻点,向潜凤山庄疾奔。
      潜凤山庄极暗。
      转过弯去就是潜凤山庄的大门,这时天色又暗了几分,只见庄院门前长翠松柏随山风呼啸,端得是阴风惨惨,让人不寒而栗。
      刚到门口楼玉宵就想明白了,沈沉鱼刚才那句话无非是激他先来踩探一番,心下冷哼一声,谁叫人命关天,即便这是沈沉鱼下的套他也要钻进去。
      大门是虚掩的,楼玉宵手中折扇一展,静立了一会儿,缓步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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