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清一笑,上部》小小熙

35、再见

　　那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云淡风清，眼明心净。
　　前些日子就和春儿说好了要去街上买些布匹回来，但我却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履行我的诺言。身后，没有跟着一大堆家丁了。由于年氏胆子比较小，我这房的奴才好多都调去了她那儿。当时，我只是拍拍衣袖上的尘土，没说一句。春儿倒是急了，面红耳赤地跟管家吵了起来，最后都委屈地哭了，嘴里喊着，“她怕，我家主子就不怕吗？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让她占去了！”
　　我安慰着春儿，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我不想惊动四爷，这些天，他为了朝纲之事，也够烦的了，我哪儿还好意思拿这些琐碎的家务事去烦他啊！
　　“主子，今天我们上街多逛会儿好不好呀？您可是好久没出府了！”春儿嬉笑着跟上我的步伐，亲昵地说着。
　　“好啊，随你吧。”我勾起嘴角，侧过身。
　　府门口，赫然出现他的身影，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苍白憔悴的面容，幽暗伤神的眼眸，下颚也布满了胡楂，脸上的情绪尽是酸涩，还杂糅着一丝欣喜。
　　这是命运的捉弄吗？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遇见了他。
　　他淡然地站在我面前，眼神游离于我身上，久久不愿离开，而我，还是懦弱地别开了视线，悠然走出了府门。他终于能安静地看着我离开了，他变得更成熟了，而我却打心底里泛起一阵失落。
　　我踉跄着身子，往旁侧走了几步。扶着墙壁，身体无力地滑落下来，断了线的泪珠滚落，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主子……”春儿眼眶红红地看着我，似乎快要哭出来。
　　“嘘——”将手指放在唇边，并没有看她一眼。
　　我开始抽泣，却不能出声。

　　接下来的日子，我好几次遇到了十三。每每相遇，却形同陌路，他看我，而我却从来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看，心便会湿漉漉的疼。
　　德妃的寿辰到了，宫里大摆了宴。我本不想去，怕再遇到十三，还有那些嫉妒心十分强烈的女眷们，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免不了有摩擦。可德妃却三番四次地邀请我去，碍于她的面子，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宫门了。一开始只觉得这是德妃的好意，后来才明白，原来这是康熙的意思。
　　“弘昀，你到底要拉我去哪里啊？”手腕快被这小鬼给拉断了，我不禁在他身后抱怨起来。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神秘人物，你见到后肯定会很高兴的！”弘昀贼头贼脑地笑着，领我进了一间屋子，我刚想说话，门却被关住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就剩我一个人。我四处张望着，却探不出有什么动静来。刚陷入沉思，纤细的腰肢却猛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一阵炽热沉闷的鼻息抚过脖颈，带来莫名的异感。好熟悉的气息，差点就让我失去了理智。
　　我转过身，猛然推开十三，怒意地盯着他，“你这是做什么？”还没看清楚他脸上的情绪，我的肩膀一痛，牢牢地被他拽了回去，亲昵地搂在怀里，一股只属于他的气息蔓延到我的全身上下，“别反抗，没用的。”
　　泪水，“哗”地流了出来，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趴在窗柩上，想象着遇到他的情景，想象着他的各种动作，想象着他会说的话。可当我真正遇到了，却开始手足无措。
　　他更亲昵地凑近我，吻在我的耳后，凌乱的碎发滑落下来，黏在了唇角。我面色苍白地盯着前方，耳边又回响起那一夜康熙冷厉严峻的声音：……否则誓必灵验，誓中人必如誓言……
　　我睁大眼睛，竭尽全力挣扎了几番，可他却越拥越紧，死死地不肯放开我。我一急，捧起他的胳膊，一口咬了过去。纯白的皓齿陷入粗糙的肌肤，蜷上丝丝血色，舌间已经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可他却仍然不放松手臂。这一刻，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撕心裂肺地哭着，“你走开，别碰我——走开！”
　　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喊叫，只是用哀求的语气说着话，“只要你不走，我便放开你。”
　　“好！我不走。”我咬紧嘴唇，轻轻地吐气，他错愕地盯着我，而后满心欢喜地放开了我，而我，却无情地加了一句，“……暂时不走。”
　　他的肩膀松垮了一下，但放开的手臂还是垂着，那小臂上的伤口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给我狠狠的一击！此刻，我才发现，原来刚才我咬得是多么得用力，咬得那么得绝情。
　　他回过身，身子猛然下垂，坐倒在椅子上，抬起眼怔怔地看着我，“小拖，你知道吗？我真得好想你啊，好想好想。每天，我试着去忘却你，每夜，我却更加疯狂得想你。我是多么得想，一觉醒来，你能守在我床边，对着我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对你的迷恋有那么深，似乎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
　　“疯子！”我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带有恨意地瞥了他一眼。
　　“呵！”他淡然一笑，嘴角边的弧度柔软了不少，目光里的锐利也减了好几分，“你说得对！我是疯子，可你别忘了，疯子做事是没有理由的，疯子做事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走近我，目光幽邃，伸在半空中的手牢牢地将我拽住。
　　我错愕地盯着他，唇齿不清，“你——”
　　“支呀”一声，我刚想说些什么，那扇门却被推开了，刺眼的白光射了进来，把我照了个通透。一个面容清秀漪俪的女子，赫然出现在门外，手中的堇色绸缎镶边帕子随风飘曳。她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但看到我们后，便错愕地僵住了嘴角，嘤咛一声，“……真对不住，我推错门了。”她收拢的唇角再次裂开，而门缝被细细地关住。
　　自始至终，十三没有向门外看过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冰冷绝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漠然地说，“放手。”
　　他莫不做声，瞳孔里的怒火突然烧了起来，不顾不问地将我推抵至木门上。幽暗的窗阁暗透进白光，映在他的脸孔上，照亮了那对乌黑的眸子。瞳孔里的感情似乎要一触即发，丝丝怒火，似乎我一伸手便可以触碰到。
　　他一低身，两手置住我的肩膀，疯似地摩挲着我的唇。两唇相抵触，带来莫名的躁热，我想反抗，却欲争不能。他单手困住我，另一手游走在我的脸颊上。滚烫的手指从睫毛到下颚依次滑落，最后停留在了我的五指上，纠缠相错。
　　一连串的吻落在我的脖颈直至锁骨，引我轻微颤抖。炽热的鼻息慢悠悠地钻进衣襟里去，胸前的盘扣却奇迹般地自动打开了。十三错愕地盯着那半敞开的衣衫，而后抬起眼来没心没肺地轻笑着，“是天意吗？”
　　话音刚落，他的重量就全落在了我身上。温热的吻更加猖狂，更加浓烈，如魔怔了一般。一股炽热的熟悉气息，紧紧地包围着我，一时间让我呼吸困难。我吃力地伸出手，抵着他的胸膛，却丝毫挡不住炙热的鼻息抚过脸颊。他痴迷般的纠缠让我无力抵抗。
　　最后，一记揪心的巴掌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一切，回到原点。
　　我平静地走出那间屋子，任由冷风瑟瑟地灌进衣襟里去，只是还隐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身后那抹凄惨的背影周围飘荡，浓烈的三个字：我-恨-你！
　　其实我并不恨他，也不怪他，更不怨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短暂的幸福会持久一辈子，可谁知，短暂的幸福过后，将是一生一世的痛苦。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确定眼圈没有任何红痕后，才跨步走进了长春宫。屋子里，乌拉那拉氏一脸平静地喝着茶，见我来了便招呼我过去。李氏对着我笑笑，而后别开视线去。年氏错愕地看看我，然后继续陪着德妃说话。耿氏异样地打量着我，眼底的恨意减了不少。回过目光时，她倒是恨意地瞪了年氏一眼，或许是因为四爷这阵子多把心思放在了年氏身上吧。这谁受宠，谁就遭人嫌，古今都是这个理儿，我自然见怪不该了！
　　“来啦！”德妃朝我笑笑，我也恭敬地回了个笑。
　　一屋子的女眷，让我喘不过气来。尤其当年氏兴冲冲地说着四爷的时候，我更是难受得要命，心里像针扎一样。我明白，有些话，她是说给我听的。可我只能当作没听见，陪着乌拉那拉氏在角落里喝茶。年氏的心计真可谓是深沉啊，她与那拉氏不同，那拉氏把什么都藏在心底，而年氏，这个年幼的女子，却会顺着自己的目标付出行动。想到这儿，我不禁心中一寒，直直地打了个哆嗦。
　　整齐垂落的珠帘被揭了起来，梁九功躬着身子进来，跪在地上请安，“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娘娘吉祥！”
　　“起来吧！”德妃冷淡地回了一句。
　　“谢娘娘。”梁九功从地上起来，走到了我身边，低声说着，“格格，万岁爷有请。”
　　皇上？他找我做什么？我愣了一下，瞬间站起身来，朝着德妃粲然一笑，“额娘，那小拖就先去了。”
　　她没看我，随口应了一声，那拉氏盯了我一眼，那暗藏玄妙的眼神耐人寻味。我也没管那么多，就径自地跟着梁九功走了出去。
　　同是那间芜房，书案上依旧布满灰尘，只是有几簇清晰的指痕，那是当日我伏在书案上留下来。梁九功退了下去，这本就寂然的屋里更加沉静了。我坐在椅子上，提起笔，熏饱墨，在纸上工整地写了八个大字。等我勾完最后一笔时，脑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让朕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我放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递到康熙手里。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子，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些异样，“难前恸死，劫后重生。”他怔怔地读出这几个字，随后看了我一眼，“你怕死吗？”
　　“怕，怎么会不怕死呢！”我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翕然看向他。
　　“既然是这样，那你应该要有所警觉了！”康熙漠然地回过眼神，脸上的情绪尽是凄厉，“别忘了你那天发过的誓！”
　　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
　　一股不安袭上心头，直觉告诉我，那个推错门的女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康熙派出的奸细！
　　“小拖没有忘记。”我哽咽着声音说。
　　“没有忘记最好！”康熙严厉地呵斥着，随后放缓了语气，“你跟着老四几年了？”
　　“回皇上话，五年了。”
　　“都五年了？”我一说这话，康熙却吃了一惊，而后云收雨散，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原来的严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聪明人，这个道理总不会不明白吧？”
　　“四爷府上多得是女人。”我努力压制着自己有些恼火的情感，但还是稍稍地显露了出来点。
　　“你在怪朕？”康熙诧异地抬起眼，幽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给我以莫名的压迫感。
　　“小拖不敢。”我低下头，说了句假话。
　　“哼！”他闷哼一声，随即偏过头去，“女人是多，可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听他说出这话，我僵硬的嘴角渐渐有了笑意，莫非，康熙是觉得我的品种比较优良，可以为爱新觉罗家族培育出最好的后代？而事实是，他的想法是对的！
　　我赧然一笑，痴痴地跪在地上，“阿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