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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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行医以来遇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案例，甚至诡谲得教我无法录进医学报告。不然，这想必是一宗轰动全球的案件，倘若我没有马上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话。每当凌乱的案子添上新的化验结果，原已「举笔维艰」报告又会再遇更上一层楼的难题。
为此，我曾经把所有与此案有关的文件一口气堆到院长的桌上，坦言我无能为力。然而，他却替我抽掉病人的观察报告，并要求重新整理。换句话说，他彻底否定了我的专业操手。若非其它部门的化验报告无从推翻，我敢说，他会把一切结果连根拔起。
除我以外的知情人士皆对此噤若寒蝉，这一层我倒是理解的。就连我自己也期望着某天醒过来，会发现所有文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女孩子一样。然而，期待终归期待，而今唯一能保住我生计的，就只有一个漂漂亮亮的谎话。
我知道自己无法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进医学报告，惟有把始末都记在这本手札里，就当尽了我的绵力，保留这些无能为力的真相。
零五年四月十二日
下午二时三十分，病房接收了一宗不寻常的新症。
被护士们绑着双手架进来的她，没有很激烈的挣扎，只是一直微微扭动手腕。除膝盖有轻微擦伤外，少女身上并无明显伤痕。由于她的全身沾满了来历不明的碎片和粉末，原来的衣服已交由法证部作化验。因此，护士给她作证记的时候，也就是穿着病人的服装。
看着她恍惚的神色，还有口中不成声的呢喃，想必是受惊过度以致精神错乱。这样子，莫说警方要跟她录口供什么的，就是询问她的姓名及年龄，结果也徒劳无功。
我曾经怀疑她是自闭症患者，可是，当她主动拉住我的衣袖问今天的日期时，便马上否定了这个假设。今天是四月十二日，我如实回答。但见少女的表情先是一阵错愕，连续追问好几遍后，情绪便随之稳定下来。只是偶然仍会喃喃地自说自话。
下午四时正，警察为了解案情造访。查询过少女的身体状况后，更特意询问她有没有曾遭受虐待或性侵犯的迹象。少女的身体故然无恙，但作为她的主诊医生，我好奇警方为什么会作出这种假设，逐以与病情有关为理由寻根究底。
而他们的回复是：少女被发现的地点在山崖之下，那儿除了攀石及乘船以外，根本无法徒步到达。换句话说，身上缺乏任何攀爬工具的她，极有可能是被人带往并且刻意遗弃在此地。至于动机……难怪警方会如此推测。
零五年四月十三日
昨晚当值的护士说，少女除吃饭与睡觉外，总会在一角儿喃喃自语，对身旁的事物一概不理不睬。至于说话的内容，大都像梦呓般含糊不清，只是偶然会呢喃出疑是外国人名字，和一串串「嘶嘶」如抽泣声的发音。
下午三时三十分，少女抱膝而坐，若有所思地注视墙上的挂钟。我走到她的病床前，筛选着必需询问及可以问的问题，结果皆一无所获。直至少女像昨天般，抽冷子拉住我的衣袖，问了今天的日期。四月十三日，我如实回答。
少女的眉心一抖，随即幽幽地说：过了一天。这是她自送院以来，说过最完整、最寻常的话。换言之，少女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尚有记忆。可是，当我寻问下去，换来却只有连串摇头的动作，还有一句莫名奇妙的句子：
「很多事情也是发生，然后忘记。终有一天，我也会忘记自己曾经存在。」我且把她的摇首解读作「不记得」，尽管它看起来较像「不想说」。
我从少女迷茫的眼神中，搜索到一缕淡淡的笑意。她将手伸进自己毕直的长发里，抽出一根比手掌要长不少的白羽毛，递到我的手上。我不禁疑惑，护士们替她作全身检查的时候，竟不曾发现它的存在。
将羽毛夹进病历簿的同时，惊见少女左手手腕上，整齐地横躺着六条乳白色的疤痕。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只哼出一个「年」字，接着便闭上双目倒头大睡去。
当晚，我在好奇心驱使下搜寻有关「年」的资料，发现它除了是时间的名词外，还另有解释：它怒吼一声，瞬即地动山摇。怕红色、怕火光、怕巨响……少女口中的「年兽」，是中国古代一只会吃人的怪物。
零五年四月十四日
上午十时二十五分，带着忧郁小调的民歌，从她的嗓子悠悠地传遍整个病房。我走到病床前，首次看见少女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她跟我说早安，然后如常地询问日期，这一次还特地问了时间。可是，每当我问及有关少女自身的问题，她总是问非所答。
「你知道吗？史历就是不断地重复的很多故事。」少女突然伸手拉着我的衣袖，示意我俯身靠近，然后悄声说出这样的话：「唯有你发现了时间的裂缝……保持缄默，也许仍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下午二时三十分，门诊期间收到护士的传呼，说少女趁着探病时间出走。护士们找遍了医院仍不见其影踪，无计可施之下，事情只好再次交由警方处理。
我忙着整理医学报告的同时，忽地回想起今早与少女的对话：她用「回去了唷」作道别。换句话说，对于出走一事，她可是早有预谋的，而连日来反复追问日期的表现亦然。倘若少女的失忆并非装模作样，那么要回去的地方只有那个山崖下，反之则没有担心的必要。
下午五时正，警方在山崖附近寻回失踪的少女，并要求医护人员确认其身分。当时少女的身上穿着整齐的校服，不但能清楚交代自己的姓名、住址和电话，更矢口否认曾经住院。而少女的亲友皆一致表示，在过去的两天内，她一直如常上学回家，学校与家人均可为此作证。
我留意到少女手腕上的伤口，遂以需接受破伤风预防注射为理由，建议她留院观察，顺便进行DNA检验。她的身高、体重，甚至血型也跟失踪的少女无异。然而，当我替她清理伤口时，竟发现手腕上那六条疤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开始相信，也许世上当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零五年四月十五日
由于目前的证据足够证实少女并非昨天失踪的病人，加上校方及家长的强烈要求，我们决定在家长签署后提早让她出院。可是，少女临行前交予我的亲笔信，却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是想要跳崖自杀的，在跨越栏杆期间不慎被铁线割伤了手腕。然后，她看见一个穿着病人服装，和自己长成一个模样的女孩子，用刀子割腕后直坠山崖，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受惊的她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一下子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由于没听到任何巨响，也看不见山崖下有尸体或血迹，少女便认定这一切都她个人的幻觉。直至警方错认了人，将她送往医院去……
我想，倘若她所见纯属心理现象，恐怕整个病房的医护人员，连同曾经处理此案的警员们，都得一块儿接受心理辅导。
然而，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当天下午，法证部传真来的化验结果：二零零五年四月十二日，在少女衣服上的不知名碎片，已证实是人类骸骨。据细菌侵蚀程度初步估计，尸体已死去超过二百年以上。
然后，少女失踪后第七天，身分鉴定的结果显示，两人的DNA对比完全一致，她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为此，我曾经联络她的家人及学校，始终寻不出丝毫端倪。至于没有坠崖的少女，如今是一位平凡且健康的中学生。
彷佛是穿越时空的小说情节，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更莫说要录进报告当中。回想少女预言似的说话，似乎都离不开时间的大题目，尽管这个假设到底无从稽考。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其中一个她因此而重获新生。
我摸着活页夹里纯白色的羽毛，那不是人造纤维及塑料的触感，也不像一般雀鸟身上的羽片。可是，如此罕见的大小，还有白得发亮的颜色，会是……天使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