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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恨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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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殿之上。
小女孩一袭白衣,披着长发,一个人赤脚站在殿中央,光滑的廊柱映出孩子寂寥的身影。
身后的王座之上,那个曾今美艳的女子依旧是一袭妖娆的紫色长袍,头上依旧是戴满了华丽的珠玉,平日里的一双剪水秋眸此时已经闭上,胸口静静地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金色的王座之上淌下,在这寒冷的天气中不一会儿就凝固了。源源不断的血还在涌出着,在纯金的地面上绘成一幅妖异的图画。而女子的嘴角,却一直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笑,如同在做一场甜美的梦。
殿外,寒风呼啸着,在这昆仑之巅,只要仰头,便能看见万顷星河,拱着那一轮明月。、
孩子走到殿门边,全身瑟瑟发抖,脸上泪痕未干又见新泪,她伸手接住一片片雪花,默默地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皓月当空,却冷得冰凉。
远处,一个白袍白发的男子渐行渐近,他腰间配着长剑,肤如羊脂,一双凤眼摄人心魄,褐色的双瞳,鼻梁高挺,薄唇勾起一丝弧度,他白衣胜雪,一头白发在风中凌乱、飞舞,依旧掩不住他那一身的妖瑕,明显已是练功堕入了邪道。他走到孩子的身边,慢慢蹲下身,温热的指腹将孩子布满泪痕的面庞轻轻地擦干,静默着,没有任何语言。
女孩冰灰色的眼中充满了恨意,戒备,她紧紧地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向后退一步,避开他手指的触碰,恨道:“你杀了我的爹娘,我的姐姐!”
他依旧无语,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蓦然回首,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他的侧脸完美得如一块和田美玉,恍若雪域之神降世。
“既然你恨我,那就把自己变强,然后来找我报仇,殿下。不,应是教王陛下。”
说罢,男子无声地离开了,只留下孩子一人立在原地,双手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之中,眼中由怨恨转为了坚毅。
随后,孩子再一次回首,看向倒在王座之上仿佛在熟睡的女子。转身,赤脚踏进雪地,默默离开,月色清辉,洒遍了她的全身,皎洁如练。
第二日。
西域吐蕃国教雪教发丧,仅登基一年教王北祭雪暴毙,大祭司无妄立北祭雪之妹——七岁的北祭画为王。
整个吐蕃顿时人心动荡,两年前,吐蕃国主暴毙,其八岁幼子南楼继位。一年后,雪教老教王北延墨暴毙,其长女北祭雪仅十七岁便继教王之位。而一年后的如今北祭雪也忽然暴毙,祭司无妄再立其七岁的妹妹北祭画继位。
短短三年间,吐蕃的政治和宗教全部牢牢掌控在了雪教大祭司无妄的手上,一时间权势无两。但无妄却从未进攻过周边比如回鹘王朝,也没有觊觎中原之心,世人皆猜不透其心里所想。
三日后。
雪教新教王的登基之日。
昆仑之巅,这一日天空晴朗,阳光透过那亦虚亦幻的云朵直射下来,为这高高台阶之上的金色王座增添了一丝神圣的色彩。
北祭画一身金色的华服,华服之上绘着日月凌空的图案,而太阳和月亮之间夹杂着一片形状怪异的雪花,雪花本为六角形,而华服上的雪花,竟然呈八角形。而这片雪花,正是雪教的图腾。在新教王的额间,也绘着淡蓝色同样的图腾。
无妄手持白玉权杖,随在其后,一袭暗紫色的朝服,肤色比之雪地更为苍白,周身邪气更甚,看起来妖异而张狂。
教中的四大圣使——雪天,遮月,暮阳,九尘持剑围在祭坛四周,低声念咒,祭坛中央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祭坛上方,红色的丝线被缠绕城雪教的图腾——呈八角形的雪花,丝线之上,按照古老的习俗,挂着九十九个羊头,血腥之气在在四周猖狂。
前来昆仑之巅朝圣的教徒众多,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山顶,他们都想瞻仰雪域之神在这片疆土之中新的化身,以及祈求雪域之神赐福于这片疆土之中的每一户人家。
“教王陛下功业千秋!”
“千秋万代,永世不衰!”
“千秋万代……”
金色王座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七岁的女孩坐在王座之上,面上毫无惧怕之色,因为王座上还散发着的血腥之气让她的一颗心被仇恨填满,那是她姐姐的血。
望向远处绵延不尽的山川,这一片雪白啊,究竟掩埋了多少肮脏。
想到此处,北祭画不禁呆了,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无数教徒的头顶闪过,刀光一划,直取王座之上的教王而来。
底下,瞬间响起了那些教众们的惊叫,人们四处逃窜。
北祭画也习过一些武,只是修为不高,内力也浅,再加上方才正在发呆,所以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着刀直直地向自己看来。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闪过,挡在了她面前,是无妄挡在了自己面前,而那把刀,无妄用一只手握住刀刃,但刀锋还是有一部分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回过头,血,缓缓地从嘴角流下,他回过头,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在阳光的照耀下是如此凄美。他问道:“陛下,您没……没事吧?”
北祭画刚才也吓得不轻,这是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却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属下不救陛下的话,陛下今后又怎么来找……找属下报仇?”他只是这样答道,如雪的白发被风撩起,看不清表情。北祭画愣住,心中闪过一丝一样的感觉,但立刻又被仇恨填满了。
刺客此时已被教中的护卫控制起来,面上的黑布被扯下,黑布下得面庞根本不同于其他刺客一般凶神恶煞,反而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只是一个少年,长眉入鬓,稚气未退,眼中带一丝刚毅,黑色的瞳孔,一看便知是个中原人。
他闭起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顾周边的一切。
此时,只见新教王步下王座,对这一干护卫道:“你们将他送到教中,给他准备房间,不要亏待了他。”
说罢,不等一干护卫回答和惊异的少年刺客,转身走回王座,来到无妄身边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自从雪教教主北祭画登基,从此吐蕃王朝风平浪静。
这一日,她在业火殿内练剑。
业火殿之内,穿过大殿,来到后园,便可见一业火红莲池。池中的莲花,红得似火,妖艳如血,被红雾缭绕着,若有若无,在池内浮动,起舞,展现妖艳的身姿。这个池子是天然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水池,先主才会选择将雪教建立在此处。
教中典籍记载,一旦有人跳入业火红莲池内,受过这一池水的洗礼,无修为者立即魂飞魄散;有修为者,立即毙命,魂堕入六道轮回。
而此时,她便再这池边练剑。
手中的剑,是父亲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令人打造的,名为刃雪。材质名贵,用乌金而铸成,剑柄上镶嵌着一片用紫水晶打造而成的雪花图腾。
这把刃雪剑可谓是剑中之极品,只有时间、温度、材质恰到好处,精确得没有半丝疏漏,再加上几十年的打造,才能造就这样的一把宝剑。
此时,她正手持这把剑,毕竟只有七岁,这把剑甚至要高过她矮小的身材,她吃力地挥舞着这把剑,手心早已磨出血泡。
雪教之中,《问雪剑法》一书记载了雪教除业火红莲外的所有剑法。教中剑法分为几层,分别为刹那芳华——花漫无际——雪舞妖莲——翻云覆雨——雪乱天下,而在雪乱天下之后,便是教中的绝技,神秘的禁术,最高的境界——业火红莲。这一招,鲜有人能够练完,练的过程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后就会时常受到剑法的反噬,就连无妄也只练了一半就不慎走火入魔,所以如今满身都散发出邪气。
而如今的北祭画,也只是刚刚练成刹那芳华。
“花漫无际——”北祭雪执剑指向远处紧闭殿门挥去,凝成的气力弹到殿门后又反弹回来,她躲避不及被击中,向身后的业火红莲池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揽入一个怀抱,温暖而宽阔,她抬眼,见自己已置身池水边,抱着她的人,正是无妄。无妄如今正在养伤,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紫色的长袍在雪天之中胸襟大敞,只见胸口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
“花漫无际?陛下果真志存高远,先教王在陛下这个年纪,还没有练成刹那芳华。”无妄勾起唇角,虚浮语气中带着赞赏。
听他提起先教王,北祭雪刚才心中还带的一点感激,顿时烟消云散。
“陛下可知练成花漫无际的要诀是什么?”
“是什么?”七岁的孩子,毕竟藏不住心事,一味地追问。
“我教你。”无妄也不管自己的伤势,也不等她同意,覆上她握在剑上的手,环着她腾空而起,舞出一式完美的花漫无际,一池的业火红莲都成了他的陪衬。他舞起剑来,就像在表演一曲惊艳天下的舞蹈,但又能够轻易夺取千万人的性命,残忍而绝美。
一招花漫无际舞毕,北祭画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几个要诀,她低声对无妄道:“谢谢。”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了,又道:“但你不要以为可以这样获得我……孤的好感,孤以后还是会找你报仇的。”她登基这几日来,她已经学会了自称为孤,即使她还没有习惯。
孤,向来都是王者的自称,因为是王者,所以伴随他们的只有孤,孤独。所以,他们有的一味地求着长生,只为了留住,正享受着的孤。
“陛下请便。”无妄想到常年伴随着自己因为走火入魔剑法反噬的痛苦,叹了口气,苦笑。
“但陛下要尽快啊,无妄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在这剑法反噬中活多久……”声音逐渐微弱,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