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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 ...

  •   我僵直着身子,透过垂下遮挡视线的刘海安静地盯着地面,妄图看出一朵正徐徐绽放的娇艳花朵,好像刚才贴着耳边呼啸而去的茶杯并没有擦伤我的脸颊,迸裂一地的碎片也不过是一个错觉。

      我知道他正盯着我,妄图从我的细微表情中看出我的惶恐,愤怒锐利的眼神毫不放松,与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粗重剧烈的喘息一起牢牢把我包裹在其中。我明白他有多愤怒,也许其中也夹杂了失望,他或许想利用自己的病重来唤起我的软化,可我并不打算妥协。

      “舒曼。”他盯了我一会,终于开口唤我,声音有些浑浊,伴着喘息,透出满满的被时间碾过的狼藉。我不禁绷紧了身子。

      “舒曼。”他一声声唤我的名字,越往后越充满了无力,最后开始猛烈的咳嗽,眼见他使出了杀手锏,我抬起脸冷眼看他。

      达到了目的,他挤出一个笑,又迅速板出严肃的表情,正色冷声对我说:“你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呵。我忍不住冷笑,眼角眉梢充满了讥讽,“责任?我不认为牺牲下半辈子的幸福去联姻是一种责任。”

      他摇了摇头,看不出刚才病弱的样子,“万事都有代价,你自小就享受我与你母亲所提供的锦衣玉食,那么联姻守护家族也只是这个的代价之一罢了,更何况,”他嘴角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去联姻,你妹妹不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了?她可以享受自由的恋爱与婚姻——你不期望这样吗?”

      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长大乖乖为了家族利益联姻……这与养猪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父亲所养的一只小猪罢了。更何况……

      我愤怒的全身都抖了起来,为什么妹妹的幸福需要用我的去换?她已经带走了母亲,为什么连我的未来也要因为她而失去?只因为我是长姊吗?

      “因为你是姐姐啊,舒曼。”提起妹妹,他的语调就会温柔舒缓,转眼看我时又会回归冷厉,“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又是责任。

      我扭头就要冲出房门,眼泪在一刹那间争先恐后地涌出,在手刚刚碰触到把手时,父亲平静的语调从身后传来:“……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舒曼。”

      我顿了顿,加快步伐跑了出去。

      因为仓促早起盘得很松散的头发掉了下来,两颊旁的被眼泪沾湿了贴在脸上黏黏的很难受,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管。

      妹妹,又是妹妹。

      自小妹妹就是大家的掌中宝。以名字为例。

      不像我只是随便翻开字典就确定下来的大都作为男性名称的“Suman”,妹妹是由当时尚在世的祖父与父亲反复斟酌才定下来的“Margaret”。

      玛格丽特。优雅高贵的女王之名。

      与这个名字一样,妹妹虽年龄尚小,但在可爱天真的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呵护的同时,也自有一番高雅气度。

      ……我也是。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让妹妹天真无忧的幸福下去也一直是我的愿望没错。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我才冷酷清醒的认识到,我的幸福,我的一生,竟然也是需要为她付出的代价之一。

      为什么?

      为了妹妹的平安降生,母亲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为了妹妹可以自由的恋爱,我需要付出自己的恋爱自由。

      不,凭什么?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奔走,这与那天下午一样,是一个阴霾的午后,低沉的暗灰色天空压得很低,空气有些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一切,都与那个下午一样。

      真是糟透了。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经历过前一天将票送出去给暗恋对象的甜蜜忐忑,那么遍寻会馆也找不到他的人影所带来的只有失落与难堪。我将整个美术馆上上下下爬了几十遍,就连摆放着尚未展出的不允许被进入的地下室也偷偷翻进去跑了一道。

      最后我坐在二楼那幅巨大的繁乱的充满了我不理解的糟透了的艺术感的画作下哭了好久。

      现在我还记得那幅画的名字。

      《空想的世界》

      对于虽然出身世家却糟心的没有艺术气息的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那幅画中繁杂的色块涂抹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只凭名称就深深打动了我。

      我也多想,去往一个空想的世界。

      只是那层楼的灯显然质量不怎么好,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了好几回,我被它闪花了双眼干脆闭眼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将黑,略恼怒的工作人员叫醒我提醒我赶紧回家,走之前还想再看那幅画一眼的我却僵硬了身子。

      那面墙壁,分明是排满了各式的小画,哪里有占据一整面墙的大画存在。

      可能是太累出现的幻觉罢。

      我这样想着,把帐默默记在了他的头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头脑被夜风吹醒了好多,麻木的感觉也散去了不少,我开始思考他放我鸽子的原因。

      虽然看起来有些颓废和娘炮,但意外的让人安心,即使有萝莉控这种癖好……

      是出身吧?绝对是出身吧?

      我将右手握拳在平摊的左手上砸了一下,顿觉茅塞已开。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兴冲冲地跑过去跟父亲宣告我要正常的恋爱,对象绝对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世家小子。

      所得到的回应不过是一个擦脸而过的茶杯。

      ……罢了。

      我将不愉快的记忆甩在脑后,加速往前跑了几步。耳边却又莫名响起了父亲最后低沉的嗓音:“今天是你母亲去世的日子。”

      是的。我还记得。

      生妹妹时的难产,即使用上了最好的医生与药物,母亲在坚持生下妹妹后不过撑了一天就去世了。可是大家都是会在妹妹生日那一天大加庆贺。母亲祭日,大概每次只有我与父亲按母亲家乡习俗上柱香。

      啊,毕竟母亲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东方女人,若没有父亲那年的以死相逼,哪里会嫁进父亲家呢?

      呵。

      在母亲还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时,我还是她疼爱的姑娘。即便会引起祖父不满,母亲还是经常带我出门,去附近咖啡店吃一些小点心。

      对于我来说,那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啊,就是那里。

      发现了目标,我快走了几步推开房门,走到当年经常与母亲坐的位置,草草点了几盘点心。

      盯着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雾气,我的思维正逐渐涣散。跟父亲大吵一架然后跑出来,按照世事一贯的套路,下一步应该是离家出走罢?可我向来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所以说,人家在附近吃过来了,可是这家店的马卡龙最好吃的哟~IB来尝尝吧^_^”

      涣散的思维极快重组,我瞪大双眼望向斜对面的人。他还穿着那一身快散成布条的大衣,正笑眯眯的捏了一颗马卡龙,放在对面小姑娘的嘴边,眸光是十分专注而温柔,牢牢锁定可爱的小姑娘。

      与之相反,对面的小萝莉黑发红眼,面无表情的对待他的热情,只是仰着脸看着他。

      我在莫名的愤怒之中突然感到了些无力,Garry他,萝莉控又发作了吗?

      我第一次见到Garry,差不多就是这种场景。可疑的颓废人妖娘炮青年拿着一颗糖试图诱拐我天真娇嫩的妹妹。

      当时我大吃一惊,尖声喝道:“你这个该死的萝莉控!放开我妹妹!”

      他好像被我的尖叫吓了一跳,手一松,糖都滚到了地上,不知去了哪里。他露在外面的右眼因为吃惊而微微瞪大,澄澈的紫罗兰眸子看起来茫然又无辜,成功戳中了我的萌点。

      我双手捂心往后退了一步,又很快恢复了过来,用手掸了掸裙子上不存在的灰,最后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道:“先生,我们应该谈一谈。”

      谈什么?最好是恋爱><.

      在我越来越烧昏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越来越清晰。

      其实我觉得Garry是个蠢货,他居然认为“灵感就蕴藏在孩子的天真纯洁之中。”这种明显逻辑不通的借口可以掩饰他是个萝莉控的事实,更何况在这个熊孩子遍地跑的年代,哪儿会有天真纯洁的孩子,只有披着天使皮的恶魔。

      可饶是如此,我仍忍不住每天找不同借口和理由去那个公园,期望能看见那个披着破布条的身影。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去买了两张画展的票,即使我根本连基本画家流派都分不大清,但我知道Garry是个画家,我想他应该会喜欢这种东西,那么这样,我告白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大点吧?

      可是,不过等到了一个被放鸽子的结果。

      多么,可笑啊。

      我盯着仍不依不饶冒着白雾的咖啡,眼泪都被熏掉了。

      “要用手帕吗?”

      突如其来的陌生嗓音骇了我一跳,心脏被猛烈揪紧,我十分恼怒地瞪向面前不知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人。

      他有一头漂亮的黑发,灯光打在上面闪着神秘的光晕,一双半藏在细碎刘海下的纯黑眸子像最上好的墨玉,深如沉潭。此刻他正温和的微笑着,纤细修长的手指正托着一方结拜的手帕放在我面前。我一时有些犹疑了。

      我不拿,他也不缩回手,场面一时僵持在哪里,知道最后我坚持不住妥协,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洁白的手帕,意思意思胡乱抹了把脸,再慢条斯理的叠好放回他依旧伸出的手中,他才优雅的将一直摊放在我脸下的手收回,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带了丝会说不出的讽刺意味,看的我恨不得时光倒流,将那块手帕团起扔到他脸上。

      我想,他这种人正是对我这种拥有喜欢用一连串奇怪形容词来描述人的怪癖的人的克星,因为我无话可说,唯二想到的词只有优雅和欠扁。

      噢上帝这是我第几次说“优雅”了!这不符合我一贯做人的风格!

      我近乎仇恨的看着他,十分想让他立刻起身离开。面对我这种目光,他只有又勾了勾唇角,伸出那只似乎才缩回不久的手,“初次见面,我是叶澄。”

      我皱了皱眉。

      无他,只是这名字发音并不大符合我国习惯,但听上去莫名耳熟,更何况自我介绍用“是”不用“叫”更是显示了我认识他。我很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哦呀,不用想了。”他似笑非笑,微微偏了偏头,发上的光圈也微微动了动。“我是你母亲的同乡,也是你第一个相亲的对象。”他的嗓音初听含笑,再听冷淡,伴随着这句话,我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前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半句。我犹记得那次父亲第一次提出让我去相亲,我并不情愿,于是就稍稍耍了点小手段……虽然手段略损略激烈……并成功败坏到了那位先生的名誉,我尚且记忆犹新。

      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我十分尴尬的冲他笑了一笑,刚想对他说些什么,注意力却又被Garry吸引过去了。

      之间红瞳面瘫小萝莉用颇为强硬的态度讲一个瓷戒指套上了Garry的手指,冷冷说道:“下一步来讨论一下婚期吧。”

      “等、等等啊IB!”Garry面色通红,满脸娇羞(?)之色,想将自己的手从萝莉手中抽出来,又有些小心翼翼,“IB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够了。我不想再看他们打情骂俏下去了。果然Garry拒绝我的原因是我已经16岁高龄不再属于萝莉范畴了吗?

      我将头扭开准备离开这个注定充满我悲伤回忆的咖啡馆,却被对面的先生一把按住了手背。他幽深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眼神带着些奇异的悲悯:“你不是个能够与艺术气息沾边的人。所以……离艺术品身边远一些。”

      够了!我怒极,差点不小心掀翻点心盘。

      好歹出生在有头有脸的家族,自身再不成器也被熏陶了十几年,我十分确定他这是对我的侮辱。

      “不,这是劝诫。”他认真的盯着我,这次连声音都含了怜悯,“是身为你母亲的同乡人对你的好心提醒。”

      我跳起来,擦过他的肩膀掠过正忙着打情骂俏的Garry,他的声音从耳后远远飘来:“好自为之。”

      我气坏了,头也没回,伸手狠狠抹了一把奔流而下的泪水,一天之内哭了三次,我只想嘲笑一下曾自称坚强,藐视一干爱哭娇气大小姐的自己,你与她们有什么区别呢?我反问自己。
      或许只是比她们更加喜欢自作聪明、愚蠢顽固罢了。

      因为奔跑而带动的气流与风卷在一起,刮得人脸上生疼,我放慢步伐,偏头看向路旁干净明亮的橱窗。上头倒映着一个眼眶通红,发型凌乱的姑娘,细碎的刘海随意遮着眼睛,碧色的双瞳透着茫然无助的光,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那是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确实长了张与智商相配的脸。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无邪?

      那不过是个好听一些的说法罢了,真正想表达的,还是“愚蠢透了”那个含义吧。

      我抿着唇,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身后是黯淡灰茫的天空,微热的风不倦地拂过每一个人的面颊。由橱窗里所摆着的优雅时尚的商品所现,这里是一条所谓的“贵族街”,街上的人妆容精致,衣饰得体,优雅款款缓步慢行,与同伴轻声交谈,脸上带着高傲的笑意。

      我不能在这里多呆。

      虽然平日我也可以算得上这里的常客,但我现在这幅模样只像闯入了他人的世界,平白被熟人看笑话。

      我立即对着橱窗简单整理了一下修容,力求恢复往日正常扮相,随即大步逃也似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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