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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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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文政仍能想起第一次见许兴然时那种时光也会被惊艳的感觉。
她是在抬头重新裁纸的间隙发现许兴然的。
那时,许兴然单手端着马克杯,光晕中,嘴角的微笑温和安静。
文政呆在原地,从眼前人白皙修长的手指,一路向上,直看到他休闲熨帖的衬衫,和脖颈之上那张醒目耀眼的脸。
半晌没有回神。
直到—
“你好?”
暖阳一般的嗓音响起,像被电击一般,文政猛然醒过神来。
“你好,你好。”
工作惯性让她立时接过眼前人手中的杯子。不过刚接过来,疑问就来了。
“您这是。。。?”
她看了一眼手中空空的马克杯,犹疑道:“是要续杯吗?”
不料,眼前人眉眼一弯,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笑道:“我过来买单的。“
文政听得一愣,下一刻连不迭道歉:“您应该唤我过去的,真是抱歉。。。“
眼前人倒是不在意,说了句:“无妨。”扫了下付款码,眼光却投向她手边的方形铁盒。那里层层叠叠放了一打纸条。
文政注意力在收银机上,并没有发现他的视线。等打好小票,转头交给他的时候,才看到这人不知何时已经把她写字的铁盒拉过去自顾自看的入神。
???
“不——”行呀!
文政脱口就要阻止,然而抬头复看到他的脸,不知怎的到底还是把后两个字咽了下去。
不过,这个突兀的“不”还是惊着了眼前人。
那人豁然抬起头来,文政见状,连忙说:“那个——先生,这个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毕竟是我们馆里为七夕准备的小惊喜。所以不好给外人看的——”
她哈哈两声转换气氛,但眼前男子却像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似的,愣了一愣,用一种带着些许无辜又一丝莫名委屈的声调道了句:“抱歉。”将手中的签纸放回铁盒里。
声音入耳,听着他的抱歉,文政倒反而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
这未免有些颠倒了吧?
文政嘀咕一声收起杯子准备去清洗,正想条件反射道一声:“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却见眼前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只见柔和的灯光下,他靠在吧台前,手臂闲闲地插在口袋里,目含疑问地望着顶棚一角。
文政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有只顶灯间或明明灭灭,眼前男子忽然回头道:“顶棚有只灯坏了,店里有没有新的?我帮你们换上。”
恩?
文政满脸疑问。这位先生还真是。。。
那只射灯出故障,她和阿德早知道,但因为对店里的总体光线没有大的影响,且因身高受限,阿德她俩一直素手无策本想等着老板来店到时让他换来着,这人怎么?
怎么如此热心!
但不管怎样,没有使唤顾客的道理,文政连忙道:“谢谢您,先生!不过,怎么能劳驾您呢,等回头我们——”话还未说完,那厢已经传来一声笑:“无妨,你不用客气,我可不是外人。”
???
文政再次满头问号。
不是外人?啥意思?
文政忽然意识到,自眼前人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一直保持着一种自来熟的语气。违和地让她反而审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但,他到底是谁?
当芝兰男主人邵文来到店里,一声大吼亲热唤道:“兴然!”时一切迎刃而解。
彼时低缓纯净的钢琴曲环绕下,静谧的芝兰馆,一男一女立在厅角,凳子上下,言笑晏晏。
邵文看着这阵仗不禁一呆,看看上,再看看下,等认出高凳之上仰头专注换灯男子的背影时,终于不由自主大笑起来。
“兴然!”
这声呼喊骤然打破馆里的宁静,文政豁然转过头去。而凳子上的男子听见邵文的声音,还未低头,脸上已经绽出骄阳一般的笑容。
“阿文。”他亦亲切地答应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而门口的邵文,将手中的雨伞向伞架上一挂,三步并两步就奔到了文政身边,先奇怪问:“你们在干什么?”
文政被突发情况搞得有些懵,呆呆地回复:“这位先生帮忙换灯泡。”
邵文笑的打跌,指着许兴然打趣道:“三好青年,这么久没见,第一面就在我店里出手。”
听得文政云里雾里的。
不过,她就是再愚钝,这会儿也看出来这位先生和邵文是认识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说他不是外人。
文政醒悟过来,先叹口气,朝邵文交代道:“报告老板,这位先生刚开始没说是你的朋友,所以咖啡钱我已经收了。”
邵文对文政没有半点老板与员工的骄矜,点点她的脑袋:“这就对了!收,当然要收!好姑娘,这月加奖金!”
头顶立时有噗笑声传来。
“阿文,你这性格还真是半分没变。”
“嘿!说得好像你变了似的!”
梯子上下,隔着距离打嘴仗。
文政一听这熟悉度,自然也大致知道了两人的关系。
果不其然,接着邵文就介绍道,这位先生名叫许兴然,和邵文从小一起长大,名副其实的发小。
文政点点头表示了解了,故人相见,想必有很多话要续,正准备把扶梯子的重任交给邵文,给他们留个二人空间离开,却见邵文睁着大眼睛,诧异道:“阿政,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
文政平静的头脑再起波澜。
“激动什么?”她更诧异。
就见邵文指着许兴然道:“他呀!你不知道他是--”
头顶忽然传来声音。
“阿文!”
换完灯准备下梯子的许兴然唤住邵文,无奈道:“人家不知道很正常啊,犯不着强行介绍我。再说我来你这儿本来就是为了轻松,你这样我也有压力好吧!”
他这样一说,邵文也只好按捺住安利自家发小的心,转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文政道:“哎咦,阿政,瞧瞧你吧,怪不得你静姐说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的是!你不认识兴然,但总听过这个名字吧!”
在老板嫌弃的目光下,文政硬是绞尽脑汁想了一回,最终还是摇摇头弱弱地道:“对不起老板。”
邵文没好气地点点她,文政缩了下脖子,看向正从梯子上下来的挺拔身形,准备再次致歉以免得罪老板的客人,那边许兴然见状已经眼明手快抬手止住她:“别听邵文的,瞎招呼。”
却是半点架子也无。
文政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别样的身份,但再观他那夺目的容貌,芝兰玉树般的气质,又觉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过,显然这位许先生也没任何想透漏自己身份的想法,文政只好按下心底的那点好奇,收拾梯子准备搬到后院。哪知还未使力,梯子竟然已经悬空脱离地面,抬头看去,才发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臂已经先她一步,架起了梯子。
而手臂的主人正是这位神秘的客人。
额,文政连忙道:“许先生,我来吧!”
梯子霍然被举高移开,许兴然仗着身高优势绕开她,笑道:“没事。”
“不是,许先生,不能再麻烦你了,你给我吧。。。”
文政匆忙绕过去抓住梯子脚。
然而将将靠近,再次扑空。
许兴然眉眼弯弯,错开一步:“随手之劳嘛,有什么麻烦的。”
他搬着走,文政在后面不让,两厢正推辞,忽然一声“啧”插进两人之间:“干嘛呢,干嘛呢!”
正是邵文。
只见他嘴里嫌弃着:“至于吗两位!都别动,让我来!”同时昂首一个阔步迈上前,一米八五的大高个优势顿显,“凌空”把梯子从许兴然手里掕走,然后丢出两朵鄙夷的眼神,傲然离去。
空留原地被狙击无一幸免的两人,愣了片刻,一上一下视线相逢,噗笑出声。
因为这一番往来,空气中不觉消除了些许陌生感。
文政领许兴然去洗手,再次回到吧台前的时候,邵文已经放好梯子回来,这时候两人才正式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感叹着,相互拍拍对方的肩膀,很温暖,也很亲密。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文政莫名有些感触,偏了偏头,就忙自己的去了。
清理完杯子盘碟,看了看时间,又转头去了操作间。
因为芝兰本身面积不大,操作间自然也是袖珍,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糕点房饮品屋应有的设备一个不缺,上等的材料也是应有尽有,一脚踏进去,满当当的物品扑面而来,繁而不乱,杂而不沉。
文政开门进去,习惯性先转到门后拿起挂在墙上的交接本瞄两眼,和平时一样,交接本上寥寥草草几笔,鲜有内容,文政看罢不自觉嘴角扬起失笑着摇了摇头。
阿德性格急躁,不耐烦动笔,交接本这个东西一直形同虚设。但因为苏静,也就是芝兰的另一个老板,邵文的女朋友,原则性极强,她在某次巡店时无意发现交接本多有空白,就说不能因为店小就忽略了交接本这个媒介,要求务必将交接本充分利用起来。换班前,上一个人一定要将今日工作内容,未完成或待完成的事项详细告知下一位,以便业务畅通,随时跟进。老板的命令不能不听,况且伴有核查,文政倒还好,阿德却被逼的苦不堪言。起先还重拾笔头,认真书写,后来时间一长,又回了原样。就像现在。
文政叹了口气,将交接本挂回原处,又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差一刻钟就要接近五点,连忙收起心思,清洗双手,忙碌起来。
五点过后,一般会有一波客流高峰,近日阴雨连绵,馆里生意略寥,外卖订单却增加了一倍不止。周围街区有几处忙碌的写字楼,时有员工来预定甜品和咖啡,时间不等,多在午后,近一周不知是不是因为假期将近的缘故,公司加班加点增多,居然五六点下班时刻也时有预定,不得不提前准备。况且今天阿德又有事请假,店里只得她一人,趁着这会儿邵文在前厅坐镇,她正好先把包装打好。
打开保鲜柜,里面果然已经琳琅满目码好了各色各样的新鲜糕点,是阿德上午亲手制作的。放眼过去,黑巧克力蛋糕,苹果酱夹心酥饼,蔓越莓曲奇,芝士椰蓉球,柠檬小方。。。甜香四溢,色泽动人。比对着订单,文政把不同的口味三个一打,两个一起一一分装好,又在小巧的包装盒打上标签,动作娴熟轻巧,一看就是做惯的。
整理好桌台,合上冷柜的档口,文政顺手拿了两块乳酪蛋糕用碟子装了。这是给邵文准备的。别看她这个老板高高大大皮相粗犷,却尤其嗜好甜品,每每来店必要品评各式蛋糕,今天既然来了,那就让他一饱口福。至于许先生嘛,脑海里闪过那张耀眼的脸,文政回头望了一眼挂钟,想来厅里两人已经叙旧过半,这时候回去应该不会再打扰到他们吧,这位客人初来乍到,暂不知道他的口味,乳酪蛋糕香醇可口,尝尝也无不可。
文政这时候是毫无防备的,她端着两个碟子跃跃欲试从操作间出来,准备给邵文一个惊喜,不期然转入大厅后,会看到那样一幅场面。
以至于很久之后,她都心有余悸。
只见厅里早已没有了早前的静谧,此时翻天覆地人声暄暄,一拨儿不知道哪里来的青春少女,排着队,有的拿本子,有的拿相机,神情兴奋,簇拥着,又按耐着,齐齐对着许兴然。
当事人被众人围在中间,神情微恙,嘴角倒还含着笑,而护他在前的邵文早已没有了往常的镇定,此时隔着人潮突然看见文政,连忙大叫:“阿政,快过来帮忙!”
文政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