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灯》琳筱

14、林木春风014

　　014
　　到了李家时，李若蕲正巧往外走。
　　圣诞节是没有假期的，更何况昨天才刚刚开始上班。李若蕲并未因为昨天是圣诞节的缘故而显疲惫，反倒精神焕发。
　　他像往常一样，黑色的直发，不长不短，脖颈处刚好有一些迂回，发型很时尚。穿着暖色调的西装——最近很流行——扎一条鲜亮领带，款款走出家门。
　　抬眼，刚巧碰见宋徵略微尴尬的眼神。毕竟前夫妻这样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你来了。”李若蕲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阳光一笑。
　　宋徵恍惚想到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阳光少年，不知到该作何表情，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就欲推开了李家大门。
　　两个人错身而过，风吹起宋徵的长发，在李若蕲的视线中飘摆。李若蕲回过头去看了宋徵一眼，又回过头来。
　　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地呼出来。
　　记得第一次见李若蕲时是在一个聚会上，那个时候李若蕲穿得很漂亮，精致的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脚踩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站在大门口特别神气。
　　宋徵小时候比较内向，想要进门去却被李若蕲堵在外面。
　　她往左走，李若蕲就往左挡住她。往右也是一样。最后小宋徵终于忍无可忍，憋着气撅着嘴一把推开李若蕲，这才进了门去。
　　而李若蕲则是回以恶作剧成功后的坏笑。
　　那个时候的错身，也许就注定了这一切吧？
　　一开始，彼此之间就是互相阻当。不是你妨碍了我，就是我妨碍了你，那么到最后，还是一样的因由，一样的结果——
　　宋徵一把推开了李若蕲，走向远方。
　　宋徵这样想着，身后的李若蕲已经开车离开了。她回过头去，长长的识字路已经没有了人影。
　　走得这样快，宋徵觉得很讽刺。果然，现在的他们——
　　一步一天涯。
　　李家的大厅很宽敞，装饰得很大气，大理石十分光洁，几乎可以看见比较清晰的人影。整个大厅是白色的基调，很明快，虽然简单，可是气度非凡。
　　李若蕲的父母已然起床，看见宋徵有些吃惊。
　　“大伯，大妈，早。”这样的称呼多多少少有些令人心酸，毕竟几年前还叫着“爸爸”“妈妈”。
　　李伯伯站起来，看着宋徵道：“宋宋来了啊？”
　　顺便提一下，虽然宋家五个孩子，但是小名是“宋宋”的还只有宋徵一人。这全要拜李若蕲所赐，若不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时结巴，她万不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小名——当然，叫她名字的时候是在承认错误。
　　“请问，蔚蓝醒了么？”来这里是为了给他送礼物。
　　李妈妈眯着眼睛笑了笑，道：“蓝蓝在花园里玩儿呢，我去叫张妈把她带过来。”
　　宋徵连忙摆摆手，摇了摇头，“大妈，不用了，我去花园找他，就别麻烦张妈了。”
　　花园里蔚蓝正在栽花，这是宋徵在远处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的。宋徵提着礼物笑嘻嘻地走到蔚蓝身边，蹲下来，看着小蔚蓝一点一点用小铁锹铲着土。
　　因为前夜下过雪，所以土上有一层冰，不是很好破，所以小蔚蓝的动作很吃力。
　　宋徵无奈地笑了笑，拿过蔚蓝手中的小铁锹，柔声道：“蔚蓝，冬天花儿们是不会开的。”
　　小蔚蓝回过头，这才发现是妈妈来了，欢喜得一把搂住宋徵的脖子。
　　小手上沾满了冰和泥土，宋徵脸一垮，心想这一套衣服是白换了。不过她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个小家伙了。
　　“妈咪，妈咪，蔚蓝好想你。”李蔚蓝的声音细细软软的，搂着宋徵脖子的胳膊也是柔软十足，宋徵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
　　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笑眯眯地说：“是啊，妈咪回来了。蔚蓝是不是想妈咪了？”
　　李蔚蓝点点头，软软的头发在宋徵脸上噌了噌，呢喃着：“妈咪有没有礼物给蔚蓝？”
　　宋徵点了点头，放下蔚蓝，顺便拨去自己领口上的污物，道：“你看，礼物在这里！”
　　然后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大的礼品盒，小心翼翼地拆开。
　　是一辆精致的遥控汽车，车和早上那辆银色法拉利很像，用遥控可以自由控制，而且车的行动很灵活。
　　李蔚蓝惊喜地笑着，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
　　宋徵听着儿子的笑声，欣慰地笑了。
　　记得最近一次看见他，他尚能跌跌绊绊的走路。现在看见他长得这么好，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安顿好李蔚蓝，她就到洗手间里清理领口。
　　没有办法，今天是她归国后第一天去公司报道，万不能这样前去。可是领口处已经被泥水浸透，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张妈求救。
　　张妈是在李家干了几十年的老佣人，对宋徵极好。
　　张妈想了想，道：“我记得少爷房里还有几件小姐的衣服，好像有一件是衬衣，应该能够替换。”
　　宋徵听了，心头猛跳一下。可是事不宜迟，宋徵只得点了点头。
　　她没有直接去李若蕲的房间，因为她觉得在那里她有太多的回忆，她害怕。不得不承认的是，直到现在，她对李若蕲的感情还没有退去。离婚并不代表不爱，只是已经不能够再将爱继续下去了。
　　宋徵闭着眼睛站在洗手间里。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种错觉。
　　似乎，她还是十年前的她，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单纯女生。
　　和李若蕲之间虽然市场小磕小碰，但没有大的风浪，日子就这样酸酸甜甜地过了下来。
　　只是现在，似乎……
　　一切都不可以了。
　　他们，也许根本就不适合。
　　婚姻果然和恋爱不一样，婚姻就会存在责任，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就算先前一再地逃避，但是总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不是么？
　　苦笑了一番，宋徵摇摇头，长长的头发散在肩上，搭衬着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她闭上眼睛，努力抑制自己的会议。
　　一直不愿意回来，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
　　正在这时，洗手间外有人敲门。
　　宋徵还没有换衣服，于是不好意思地打开门，却是李若蕲。
　　宋徵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上班了？”宋徵问。
　　李若蕲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是一件新的香奈尔衬衣。宋徵点了点头，道：“张妈给你说了？”
　　李若蕲点点头，没有在说话。
　　就这样看着宋徵，英俊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宋徵皱了皱眉，道：“我要换衣服。”
　　李若蕲再次点头，走出了洗手间把门关上。
　　宋徵这才松了一口气。
　　换完衣服，推开门，手腕就被李若蕲攥住。宋徵诧异地看着李若蕲，手臂止不住颤抖。
　　“你还是老毛病，一紧张就抖。”李若蕲笑看着宋徵，咪着眼睛，睫毛很长，遮住了眼里的光。
　　“我还要赶时间去公司。”宋徵抑制住怒火说，她不希望自己亲自动手让他放开。
　　“来了就只是看看李蔚蓝么？”
　　宋徵挑挑眉，“还要看看大伯和大妈。”
　　李若蕲点点头，良久，说：“果然。”然后缓缓松开手，看着宋徵，“既然如此，真是麻烦你了。不过你还记得给你儿子送圣诞礼物，不容易。我还以为你准备一辈子待在法国了呢！”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宋徵嘴角一勾，一抹讽刺浮了上来，“抱歉，我不是来找你的。”呼了一口气，接着道：“并且，我不认为我亏待了蔚蓝。就算我不回来，我也是每个月寄一封信来问候。你呢？”
　　李若蕲靠在墙上，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宋徵，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在一起就只能吵架了？现在这样剑拔弩张，还有什么意义？其实……你我早就放手了。”
　　宋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么，我走了，李若蕲。”
　　“对了，我经常去看紫冥，其实她很想你。”李若蕲突然说。
　　宋徵一愣，定在那里。
　　“紫冥老是说，妈妈不在身边，真得很孤单，只有小舅陪着她玩。”李若蕲说着，宋徵不禁低下头。一股酸涩不禁涌了上来。
　　“还有，蔚蓝跟我说，幼稚园的小朋友老是笑话他和紫冥没有妈妈。你也知道，那个地方都是名门出身的孩子，口无遮拦而且很骄傲，虽然蔚蓝和紫冥更特殊一些，但是……这会给孩子心理上造成很大的创伤。”
　　宋徵突然很揪心，良久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李若蕲为再说什么，拍了拍宋徵的肩膀，“好好过，咱俩不适合，不代表没有人跟咱们适合。我相信，我们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宋徵痴痴地点了点头。
　　有些落寞，有些心酸。想不到，他竟然想得这么透彻。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抹去对他的感情，但是她很清楚，想要回到过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矛盾太过复杂，几乎不可能改变。
　　所以，就只能打破僵局，重新开始。
　　只是，会有找到幸福的一天么？二十八岁的她，有些疲惫。
　　李若蕲已经走得很远，却突然回过头看着她，道；“其实我们还很年轻。你看，只有二十八岁而已。”
　　宋徵突然被点醒，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看法。这就是“还有半瓶水”和“只剩半瓶水”的差别。
　　于是——更大一股浪潮席卷过来……确实，到这个地步，这能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了。
　　“金三顺都能找到幸福，我就不能？”宋徵笑了笑，缓缓地走了过去。
　　像小时候一样，宋徵迈着轻快的步伐追上前面的李若蕲，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若蕲，我们都要加油！”
　　李若蕲看着身旁的宋徵，突然觉得海阔天空应该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虽然还会由不舍，但是该放下的他都已经放下了。
　　“嗯。快些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李若蕲和宋徵是一起出门的，然后各自开着自己的车，驶向不同的方向。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心境，一种自由，一种烂漫，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
　　就这样，开始——
　　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