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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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A君是七年前。初到学校，连学校附近的饭店都找不到。中秋节，老乡和他的几个中国同学带着我一起去中餐馆吃饭，A君就坐在我旁边。我在中餐馆要了一盘扬州炒饭，却因为不会用筷子吃得很慢。一桌人都吃完了的时候，开始照惯例以取笑A君的吃饭速度作为等A君吃饭的时候的娱乐活动。我尽量缩在墙角，防止别人意识到这次A君并不是唯一一个应该被取笑的对象。
A君注意到我的饭碗，笑说：“第一次有人吃得比我还慢。”
我窘得满脸通红，微弱地分辩了句：“我不会用筷子。”
A君听完毫不犹豫地把他要带走的月饼里的勺子给了我。出国以来第一次，发现我不是一个人。于是在我们所有人都吃完了看着A君埋头苦吃的时候，A君半真半假地抱怨：“真不该给你那个勺子。”
此后一年我们的生活并无太大交集。我在理学院，他在工学院。若说遇见，也不过是学校餐厅匆匆照面一句Hello而已。
大二我转入工学院，才知道A君是工院的一尊绩点全满的大神。工学院几乎没有人不认识A君。甚至工学院的同学们还为A君建了一个公共主页。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认识这样优秀的人，我忍不住产生了好奇心。一段时间里，刷新A君的公共主页并且膜拜那些上课睡觉和考了满分的照片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知不觉我开始不满足于重复阅读那个更新缓慢的公共主页上的所有内容。我加了他的各种社交网络的账号，试图通过一切现在和过去的动态去了解这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发现自己动心是因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A君还年轻稚嫩，一身白衣，在校运动会上拿着太极剑摆了一个很拧巴的造型。说不上好看，但是一下子让我觉得这么多年我等的就应该是他。我在那张老照片下留言：“A神您真是文武双全。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太极剑？”
期待他的回复大概一周时间，就在我绝望了的时候，终于看到简单三个字：“不要黑。”
我反复看了这个回复很久，最终实在是没办法不露痕迹地接下去。然而A君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导致我对他的热情消散。半年的时间里我千万次地读关于他的每一篇文章，他的每一个分享，他的每一张照片，试图褪去他神的光环看到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每一次看到他新的动态都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他烧得一手好菜，爱好广泛，生活规律，成绩优异，阳光积极。我不会做饭，没有特长，作息混乱，成绩平平，阴暗抑郁。越了解他，我就越发现他全身都是光环，我完全配不上他。
第一次有和他单独接触的机会是考驾照。暑假留在学校的同学比较少，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找到能给我借车的人。最终无奈要到A君的手机号打给他。他答应得很爽快，还带我练了两天车。两天的时间里我谨慎地打听了他是不是单身，含蓄地表达了我的崇拜之情。他还是那句老话：不要黑。
大三上学期，我单恋了半年有余之后，我的课表上终于出现一门课和他有交集。甚至算不上交集，只是他学过相似的内容而已。我打着问他题的幌子赖在了他们专业的实验室，开始渐渐融入他们的圈子。虽然他们专业的事情我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会坐在机房的角落里努力去听，因为他们每一个笑话傻笑。我们渐渐成了好朋友，他会在我忙到没时间吃饭的时候给我带一顿便当，我会有意无意地在机房学到凌晨一两点，只为了能“顺路”搭他的车回家。每天晚上我都会叮嘱他：“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你这么晚回去我会担心。”然后掐着表查手机，十五分钟后没收到短信就会问他回家没，他回了家我们就互发短信道晚安。
深秋的一个夜晚，在我家门口，我下车前，对他说“我喜欢你。”他沉默了许久，对我说他不喜欢我。我每个方面都很合适，但是没感觉。好像已经知道了结果，我并没有十分震惊或者伤心，平静地做了最后的努力：“在你出现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篇冰天雪地，从来没有阳光。你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融化了那些最阴暗的角落。你的笑容、你的积极、你的乐于助人，让我觉得温暖。我不想再回到那片极夜，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让我看到阳光又将我打回原地。”
他趴在方向盘上很久，略带哽咽地对我说：“你不是唯一一个说我像太阳的人。但是你的脆弱不是我拯救你的理由。况且爱情也不是拯救你的手段。我也是一个经常被拒绝的人。我知道被拒绝的痛苦。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
我收拾好一颗破碎的小心脏，微笑着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感情没办法强求。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我还记得我下车前他问我：“你会哭吗？”我微笑说不会。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他目送我回家而不是我一下车他直接离开。直到我进家门我都没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后来关系变得微妙而且尴尬起来。我试图走出这段持久而且神伤的单恋。他试图让我们的关系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正常。于是他主动联系我反而多了起来。而我每一次给他回复都是一场漫长的煎熬，总怕他看到我的信息心烦。
一次周五我闲极无聊，想起他推荐过的一部电影。因为没找到片源，□□留言给他说想要他把电影发给我。一夜时间并没有等到回复，我又陷进我不该给他发□□的自责中辗转难眠。凌晨4点，收到他的□□：“刚喝酒回家，才看见。”
常年失眠加上夜里的感性，我当时并不是十分清醒。半是梦呓地回复他：“又是party？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回复我：“刚送了个姑娘回家。”我半梦半醒地问他：“上床了？”他回我：“没。但我想和你上床。”一瞬间我积聚了四个小时的睡意完全消失，第一个发出去的字是“滚”。我感觉我的感情受到了伤害。我的爱情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玷污了。似乎A君轻贱了我。
事后A君反复道歉，跟我说酒后失言，并非有意伤害我。然而他的“酒后失言”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得不到他的心我是不是能得到他的人。
寒假学校宿舍关闭，我借宿在A君家客厅。终于开始深入了解A君的生活。如果说我中午十二点起床，一天只吃一顿晚饭是生活混乱的表现，那A君三餐都会自己做来吃，上午一定十点以前起床大概就是我所向往的规律而且健康的的生活。整个假期他做饭我洗碗，他打游戏我坐在后面看，一起边吃饭边看情景喜剧然后笑喷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像一场美梦。是我幻想了无数次以为不可能实现的那些。漫长的冬天没法户外活动。在家闲来无事A君还给我秀了他的书法和长笛。一起下了一盘中国象棋然后我输得片甲不留。我们都很喜欢武术，都学过一些。但每每跟他在客厅里过招都以我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收场。一起生活并没能让A君在我眼中褪去光环，反而更加完美和遥不可及。
寒假过半时一场暴风雪席卷了学校。A君家住在一楼，地板已经冷到我无法入睡。凌晨3点我已经冻僵了的时候给A君发了条□□：明天早上我要冻死了请给我收尸。没想到A君的头像亮了起来：那就来我的房间睡吧。是夜什么都没发生，A君拥着我僵硬冰冷的身体给我取暖，然后沉沉睡去。我依偎着他温暖的身体，彻夜不能入眠。在窗外呼啸的寒风声中，我睁着眼睛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雪光描摹着他的样貌。我用最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爱你，然后因为他的一个哪怕微弱的动作迅速噤声装睡。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第三天夜里，A君开玩笑说：“工程院第一都被你睡了，将来我走了你要不拿第一你都对不起你睡过我。”我笑说：“我这不是还没真的睡过你么？”他笑问：“那你来睡一下好拿第一？”我点头默许。做完之后A君一边收拾血迹斑斑的床单一边问我：“真的不疼么？”我笑着摇头，心里早已泪流成河。
以后的两个月里，我像吸毒戒毒一样陷进了这个圈子：周末和A君过夜，周一觉得后悔，周二下定决心不要继续，周三动摇，周四和A君安排时间表，周五再次去他家。A君倒是很诚实，无数次告诉我就算我和他上床一辈子他也不可能会爱上我。但是我却因为贪恋那一夜的温度，贪恋拥抱的瞬间他爱我的假象，久久不愿回到现实。这种我贪恋他的温暖，他贪恋我的□□的关系持续到A君毕业。他回国的前一夜，我们打算和一群朋友一起去附近大城市的餐厅吃散伙饭。他来接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一边道歉送行别的朋友回来有点晚一边随手塞给我半包云片糕让我先垫垫肚子。那半包云片糕我没舍得吃，悄悄塞进自己背包里。
饭后我最后一次留宿A君家。当夜我们做得格外激烈。云收雨散的时候，我在他耳边轻声说：“能不能骗我一次，说你爱我？”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我终于撑不住流出眼泪。那个深秋的夜晚我表白后忍住没流出来的那些。然后他在我耳边轻声叹息道：“对不起。”
第二天清早还是他把我送回家。车停在我家楼下时，我掏出来一把刻着“武运昌隆”的木头勺子送给他。勺子我淘了好多家店才买到，武运昌隆是我自己刻上去的。他笑问我：“怎么送勺子？”我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把勺子。”他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问我：“还有这事儿？”然而无论我怎样描述细节他都不记得那个中秋节的事情。最终我们就像平常一样微笑分别。我依然跟他说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省得我担心。虽然我知道我收不到这个短信。
我并没有去机场送他。他对我最后的记忆应该是我下车头也不回地回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不敢回头目送他只是因为我早已泪如雨下。
今天婚房装修完毕，老公陪我回我的单身公寓收拾箱子，在装一些零碎纪念品的盒子里翻出来半包变了质的云片糕和四把刻坏了的带着斑斑驳驳血迹的勺子。老公看见云片糕，笑说：“吃的东西你也不收拾，这都能养老鼠了。”我僵笑着看着老公随手把这半包云片糕扔进垃圾桶。
是夜我借口想要最后在自己房间睡一夜，打发走了老公，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云片糕。坐在只剩下床垫的床上，从已经被压瘪的袋子里捻出一撮粉末，塞到嘴里。原本香甜的云片糕入口尽是苦涩。猛然发现云片糕中夹着一张纸条：“你爱的不过是我的的温暖和一身光环，何时真正了解过我是谁？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是真实的。爱光环和爱□□，谁又比谁更崇高呢？所以对不起你的从不是我，而是你的虚荣而已。”
咽下最后一口云片糕才发现，暴风雪又起，正是四年前第一夜的季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