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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夜:一眼亘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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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意袭人,尘世散发出淡淡光华。
那年,他手中仗剑白衣似雪,独立寒秋飘逸脱尘,一式天外飞仙倾绝天下。他高傲的居于海外孤城,冷眼旁观世间种种。他漠然的游离于红尘纷扰之中,任那万千浮云从身过,任那寂寞环绕无人知,恍若九重天上的仙灵,从未自神座坠落,染上乱世浮华。
那年,他风华正茂,独立孤行剑指江湖,诚心正意长剑在手。滴落的鲜血染红了雪地,他的雪衣与遍地洁白交相辉映。轻轻吹落剑尖上的血滴,寒风吹过,大雪纷飞,他的身影慢慢融入雪色之中,远方传来的一声轻叹,谁能懂?
他与他,相似却又不似。数枝寒梅掩映下,一次命定的相遇,渐渐有什么不一样了……
叶孤城撑着伞,独行于湿滑的街道上。似有所觉一般,他忽而停下脚步,向身侧望去。
——一个白衣如雪的修长身影,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了那里。
白衣人的脚步亦是一顿,他微微抬起伞沿,黑若点漆的双目正对上了叶孤城的眸光。随着白衣人的动作,他被伞遮住的容颜也同时显露而出。
他看上去不过少年模样,容色苍白,偏又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剑眉朗目,清俊轩疏。
少年的眉眼间尽是难言的冰冷淡漠,动作行云流水间则是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伞沿再度被放下,少年撑着伞,继续前行,每一步的之间的间距都是极其精准地相等。
叶孤城的目光又落在了少年腰间的乌鞘长剑上。
——剑为绝世之剑,人亦为绝世之人。
从此之后,叶孤城就记住了那个白衣少年,也同时记住了少年的那把乌鞘长剑。
岁月如水,静默流逝,转眼间已是三年。
三年之久,叶孤城终于再度来到了中原,只是他的心中却再也没有了三年之前的那种感觉。
他能感受到的仅有沉重,足够将他压垮的沉重。
南王邀他共商“大事”,身为前朝遗裔,他自是清楚这所谓的大事指的是什么,可是他却不能拒绝。
——他不只是叶孤城,他还是整个白云城之主。他肩负的责任,不是说卸就可以卸的。
叶孤城自嘲的勾起唇角。
又有谁能想到,那犹如临凡神祗般的白云城主,有朝一日竟也会堕下云端,沾染红尘?
转过街角,一抹殷红率先映入眼帘。
一旁高大院墙上,有数枝寒梅斜斜探出,枝上红梅堪堪绽开,才经历过一场风雪洗礼的花骨朵有些颓然的挂在枝头,却仍是孤傲的挺立着。
叶孤城停步,抬头望向那一抹红,心中略有感慨,他在想什么,无人知道。就在这时,前方有渐近的脚步声传来,一道白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同样的白衣仗剑,同样的墨发苍颜。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蓦然相触。默默对视中,他看到了,那人眸中的点点寒光,以及,黝黑最深处,自己的倒影……
无须再多言,只此一眼,他们便已认定了彼此:
“西门吹雪。”
“叶孤城。”
后来,叶孤城每次想起那个雨天,那人眼底深处倒映着的自己,总会不由莞尔,柔和了眉眼。
他知道,他之于那人就如扑火的飞蛾,明知终不可得,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任火将他燃成灰烬。
——已然沉沦,万劫不复。
浮生,就如捉不牢的飘渺尘灰,宛若惊鸿一梦,转瞬之间又是一个三年。
叶孤城立于凉亭之中,白衣如雪,风姿绝世,容色却是极冷,就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相较三年之前,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属于人的气息了。现在的他,就像是真正的神,无悲无喜,睥眤众生。
——可事实当真如此么?
“师傅,父亲请您到书房一聚!”青年的声音忽而响起。
“带路。”
这一刻,他不再是叶孤城,他只是白云城主,也仅此而已。
“西门吹雪……”他近乎呢喃着在心中唤出这个名字,在没有人看到地地方,缓缓展露一抹浅笑。
“我,不悔。”
——他也从来不必后悔。
紫禁之巅的冷月下,西门吹雪怀抱着叶孤城渐冷的身体,忽而想到了与怀中之人最后一次会面时的情景。
“城主可有何未了之愿?”
“吾平生未了之愿,唯行遍世间,踏尽九霄,将剑之一道,繁衍至巅峰。”他说的很坚定,西门吹雪却看得出他眼里的挣扎。
“你不诚。”
他如是说道,就见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黯了下去,犹如最璀璨的宝石蒙上名为哀伤的尘灰。
叶孤城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取出玉箫,递至唇边,箫声呜咽缠绵,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叶孤城静静的吹了整个早晨,而他坐在他身边,静静的听了整个早晨。
而再相见时,却已是生死之决。
叶孤城的感受,以前,西门吹雪不懂,而现今,心口处那犹如撕裂般的痛,竟是那般的清晰。
耳边,似是又响起了那日的箫声,呜咽缠绵。
终是情难断,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