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幸福》萦寒

1、咫尺幸福

　　一个小孩子能够承受多少。在有限的范围内，孩子，终归是孩子。

　　那年，爱德12嵗。冰冷的床上，再感受不到右手与左脚的疼痛。耳边的轻言他只能麻木的聼著，能够感觉弟弟就在身旁，然而，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不敢睁开眼，他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在自责。

　　忍耐，牵连到神经的剧痛。想到阿尔的痛楚，这点痛，算得了什麽。当他咬著牙坚持著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声响时，那坚强让人震惊。即使是大人，也无法忍受的痛，这样一个孩子，究竟，是怎麽挺过来的。到底是什麽，支撑著他幼小的身体。

　　与儸伊•马斯坦的相遇，或许是某种命运的牵绊。帮他成为国家炼金术士，对儸伊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是对年轻的爱德而言，却是触不可及。如果没有遇到儸伊，可能他还在到处碰壁。终究是个刚懂事的孩子，即使心理再老成，而他面对的始终是世事的残酷。再成熟的心境，毕竟，他经历过的还很有限。

　　爱德从来不介意旁人怎麽看待自己，军部的走狗，他不在乎这样的眼光。他在意的只是要怎麽才能恢复阿尔的身体，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切。那时他不曾想过其它，它固执得认为，如今的他是在为弟弟拼命。他把自己看作是个将死的人，一个工具。他在为自己的任性赎罪，他想为自己的心换囘一个解脱。

　　其实阿尔没有责怪过他，因为阿尔是那麽的爱著他的哥哥。从小哥哥就是他的榜样，他的目标。就炼金术来看，爱德是真正的天才。阿尔那不是嫉妒，但是他也想成为像哥哥那样优秀的炼金术士。他在努力，他追逐著爱德的脚步。那样的亲情是没有什麽可以代替的，那是相濡以沫，那是相互支持。

　　但是爱德并不希望阿尔成为炼金术士，他宁愿自己一人被唾弃，他也不要弟弟也承受这样的重担。什麽时候觉得累过，找了那麽多年的贤者之石。那个该死的大佐总是给自己假情报。记得刚认识儸伊时，他还只是中佐吧，那个野心家。也许他帮助自己不过是为他自己赢得一枚棋子，他的眼光确实不错，爱德，绝对是个人才。悲哀的是爱德一直不甘愿自己只是被他利用著。但他究竟不甘心的是什麽，这个概念在他心底很模糊，也不曾被他挖掘过。但是他有想过，如果就这麽一直静静的跟在这个人身边，把它推向大总统得宝座，也不算是件坏事。

　　当然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作军人的目的。多年来的奔波始终没有能够获得想要得到的，可是逐渐经历的种种，却是普通的旅行所换不来的。漂泊的生活仍旧在继续著，忽然想起了大佐曾经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要安定下来。嘴角的苦笑和眼神中的忧郁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嵗的孩子。现在的他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活，未来，亦是如此。但是那一刻大佐的背影看上去却是那麽的温暖，若不是理智还在，或许他已经哭著扑过去抱住大佐说其实他真的累了。可是有什麽办法，在还没有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之前，他不能停下来。

　　休斯说，他需要一个理解和支持他的人。一直都在责怪自己，也责怪大佐。休斯准将的殉职，自己，似乎是最後一个知道的人。这麽多年来从没忘记过那个溺爱孩子的男人，那个总是拿著女儿的照片到处炫耀的男人。艾莉莎渐渐长大了，渐渐的明白了那时为什麽她的爸爸会被埋掉，她该是自豪的吧。她的爸爸，是个伟大的男人。只是爱德不这麽想，他一直认为休斯的死是他的错，一切，都和他寻找贤者之石有关。追溯到最初，如果没有任性的为妈妈进行人体炼成，如果没有坚持要成为国家炼金术士，如果没有固执的一味寻找那块不知长得什麽样的石头，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休斯，是不是他现在还拿著艾莉莎的照片到处给人看呢。可是，有那麽多如果吗。如果真的有，如果妈妈没有离开，那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麽用呢。

　　霍克爱中尉说过，大佐只要一碰上爱尔力克兄弟的事就会失去冷静。可惜爱德没有见到当时大佐的表情，当然，他也没有聼道霍克爱中尉说的这句话。儸伊也去追味过这句话，中尉到底看出了什麽。他心裏也并不是那麽的清楚，对那两兄弟，似乎真的是不同于别人。抛开阿尔不说，光是爱德，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见不到他时会去想，见到了，又会挑起事端和他争吵。他总是会嘲笑爱德的身高，爱德也总会气愤的说他雨天无能。这所有看似恐怖的对峙，其实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无法取代的和谐。如果有一天大佐不再说他是容易被文件挡住看不见的豆子，那麽爱德很可能会受不了会问大佐你是不是病了。若是说哪次爱德回来交报告时很有礼貌的敲敲门然後轻推开门说大佐这是我的报告，那儸伊绝对会在心裏琢磨钢这小子是不是又玩什麽花样想要整自己，然後偷偷的将大指食指中指合拢以防不备。他们之间不存在什麽和平，争吵和打斗才是他们正常的模式。

　　有好多时候爱德都想要放弃了，但是每当不经意触碰到阿尔没有温度的铠甲时，都会升起自责的警觉。唯独在见到大佐时心底的防备会暂时降低，表面虽不容易看出，但是那种放松的神态是显而易见的。爱德自己也很惊讶，自己最感到轻松的时候，竟然是和大佐吵架的时候。似乎大佐那张欠揍得脸縂能使自己感到安心，能够忘却烦恼。爱德以为，如果没有贤者之石，或许他会追随大佐一辈子吧。谁说得清呢。

　　他们是背叛过大佐的，其实说不上背叛。只是当得知阿尔在经历那麽多之後被炼成了那块他们一直寻找著的贤者之石后，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到了躲，躲得越远越好。囘到利儹布鲁，却没想到大佐追到了礼赞布鲁。该如何面对大佐，爱德心裏慌乱了起来。但聼到大佐没有训斥的责备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所有的一切都追寻著同一个方向，它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著自己。他竟然忘记了那个一直以来帮助他的，它最信任的人。孩子就是孩子，面对这种难题时总会无法冷静思考。逃避是他唯一所能做的。

　　爱德并不抗拒孩子的身份，但是他不愿意因这样特殊的身份接受别人更多的帮助。他想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当然，大佐提供的情报除外。毕竟，对於这些，又情报縂比什麽都不知道乱撞的好。所以不知不觉闲他养成了依赖这样的习惯。这本就是孩子特有的天性，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被大人宠著，捧在手心裏。或许他自己不这麽想，不过这也是事实。

　　罗伊是宠溺他的，尽管时常对他特别严厉，他想看著爱德骄傲的笑。他甚至愿意聼著那个孩子用带著嘲讽的声音告诉他“大佐，我找到贤者之石了”。毕竟是大人，感情方面，罗伊要比爱德犀利得多。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所以在帮助爱德的同时也在害怕著。害怕爱德会在找到真理后离他而去，所以他下意识的，对爱德隐瞒了很多。他自私的想，只要一天不找到那块石头，那麽爱德就会留在他身边多一天。

　　世事无常，几年的奔波并没有减弱爱德的信心。他一如既往的旅行，寻找。罗伊也只有无奈的看著他走开，他留不住，也没有理由留住。或许他和爱德这辈子唯一的交集就是贤者之石了吧，既然这样，还期待著什麽呢。

　　人应该懂得知足，其实能看到爱德的笑容罗伊心裏还是很开心的，抑或是他冲自己发火的时候。每当说他被文件挡住看不见的时候，爱德会暴跳如雷的说自己不是矮到看不见的豆子。他总是安慰自己说还会长高，真的还会长麽，他的生长期是什麽时候？天知道。只是也正是因为身材如女孩子般较小，罗伊更有那种想要拥住他保护他的冲动。但是看著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也无能为力，有时，他甚至会祈祷他永远也别找到贤者之石。

　　爱德一直认为那个该死的大佐是个很难懂得人，无法看清真正的他。那就是所谓的大人的世界麽。那麽他宁愿永远也不要明白，眼睁睁看著朋友离世却无动於衷，这算是什麽狗屁道理。是，或许他真的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就那麽吝啬于一个悲伤的神情麽。所以，当爱德看到那张依旧讨人厌的脸后就决定，可以的话这辈子也不要长大，但是个子还是要长。

　　真的那麽讨厌大佐吗。爱德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除了找到贤者之石，他最想的就是痛扁大佐一顿。只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一直最讨厌的人在自己心目中占著无可取代的地位时，惊讶是难免的。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是在生命结束前一秒，那种打击，将是致命的。

　　那样的打击就很久以後爱德想起，嘴角都还会牵起苦涩的弧度。那一刻恩维的手贯穿他的胸膛，那样的悲伤是他第二次感受到。第一次是在那罪孽的人体炼成后，第二次，也就是这个瞬间。他悲哀的不是他即将死去，震惊的，也不是他再无法帮助阿尔招囘他的身体。那瞪大的双瞳中闪过的，竟全是那讨厌的身影。他悲哀的，竟是因为它即将离开那个雨天无能的男人的身边。

　　他忽然闲想起男人问他有没有想过安定下来时的背影，忽然怀念起男人似笑非笑的叫他“钢”。眼角已经乾涸到再挤不出一滴泪，麻木的神情中，恍惚见到一抹绝望与失落。爱从何时开始，就此谢幕。一切明白得太迟，也再无法弥补。躺在血泊中的冰冷，双眼直视顶部华丽的吊灯。突然很想大笑，可是，却连这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皮重重的搭下，当再次见到光明时，又是那道沉重的门。

　　阿尔的身体就在裏面吧，可笑，现在，竟发现自己已什麽也做不到了。这算不算是种解脱呢，算吧。死了就什麽都不用再想什麽都可以不再管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愚蠢，也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什麽了吧。还是有放不下的，他的弟弟啊，和阿尔的约定还没有做到。

　　可是，又怎样呢。事已至此。

　　眼看恩维信心十足的走进那道门，心裏忽然释怀了许多。没有什麽事可以强求，生命更是如此。

　　闭上眼等待黑暗的侵蚀，却意外发现很久过後都没有发生什麽。奇异的睁开眼，一时还无法适应那光明。是那盏华丽的吊灯，灯光温和却又刺眼。伸出右手想要挡住那道光，却感觉到手臂的温热。聼罗珊说，是阿尔他，炼成了自己。

　　这算是什麽，自己没有依约找回阿尔的身体。而他却换囘了自己的手脚。站在空旷的大厅，四周感觉不到任何声音。

　　光束迅速笼罩，世界像是即将坍塌。废墟掩埋了一切，所有阴暗都在此消散。往後不会再有人提起这天所发生的，正如那些年轻人都会忘记那个火红的身影，却忘不掉他那忧伤的神情。

　　恢复少年身体的阿尔，忘记了那惊心动魄的四年。却忘不了他一直追随著的哥哥，他要去找到他。他没有感到失去的悲哀，只是笑笑说一定要和哥哥重聚。少年的脸上洋溢著幸福，幸福在很远的地方但又离他很近。

　　坐在列车上看著窗外一闪即逝的景色，漫长的路途再次展开。瞬间闪过一抹熟悉的红，紧张的将头伸出窗外往著已经过的那个地方。笑容一下充斥整个脸庞，原来，其实只要踏出一步，幸福，就在前方。

　　『罗伊，我现在回来好吗？』

　　『有你在阿尔才会幸福。』

　　『那麽你呢？』

　　『你就是我的幸福。』

　　田野闲幸福的话语，甜蜜的笑容。年少的孩子笑著问他身旁高大的男人，毫不掩饰的情话使他微红了脸。可他固执的不肯承认，只说那是被夕阳染红。不诚实的是嘴，然而他的手，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男人的手心。

　　幸福，真的是近在咫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