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悔不当初 ...
-
辛四娘前脚离开，璧珪后脚也出门了，王嫣着了那扇被闭合的房门良久，轻叹一口气，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最终站起身，下楼让店小二沏了壶茶送到自己房间，正要回屋，想了想又让店小二送碗面给隔壁的道士——他们要了四间相邻的上房。
店小二做事很麻溜，先是通知厨房给天字六号的道士做一碗面，又沏了一壶热茶送到天字五号的房间，突然发现一个又瘦又黑，面容青涩的年轻人在楼梯下边探头探脑往上看。
这人没有带行礼，定然不是住店的，店小二也就不做理会。店小二从楼梯上快步下来，掉个方向往后厨走。
“哎这位小哥。”那年轻人模样精瘦，力气不小，店小二被一把握住了肩膀，倒像是被一只石头手臂卡主了，如何也挣脱不了。
“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吃饭啊？”店小脸上堆满了笑，撤回两步，转过身来。
“哦，我不吃饭，也不住店，”年轻人腼腆一笑，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来了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男娃？”
店小二眼神警惕地将对方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看得对方又“嘿嘿”傻笑起来，挠了挠后脑勺，自己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打扮，觉得虽然寒酸也不至于出丑：“你这么看我干啥……”
店小二推着年轻人往门外走：“去去去，你不是第一拨来打探的人，但来的人都被赶走了，我们这不接待不住店的人。”
“哎哎哎……”那人猝不及防被推着朝门的方向踉跄了几步后，忙回神把自己往地上一钉，“我我我……我有大人的手令！”
“什么大人，什么手令？”店小二使了使劲发现实在推不动他，便放弃动用武力，站一边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我有我家大人的手令，”那人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个令牌，在店小二眼前虚晃一下，又掏出一封信，塞店小二怀里，“这个，帮我交给楼上那青衫男子。”
原来只是送一封信，搞得神经兮兮的。店小二松一口气，揣了信封又上楼，走到天子五号门口，敲了三声门。
“请进。”
店小二推门而入，看到这个长得出奇俊俏的客官正把玩着茶杯，也不喝茶，有人进来也没舍得将眼神递过来一刻钟。
“客官，这里有您的一封信。”店小二人双手递上这封信。
“信？”
“是的。”店小二将信放到桌上，看对方还在看杯子和杯里的茶，退到门外前顺嘴一说，“这是南阳名茶，雨前采摘的头一拨，全广平县除了那些个缙绅大户就我们这儿有。”
“茶是好茶，”王嫣将杯盖轻轻一斜，低头闻跑出来的茶香，“水却不是什么好水，。”
后院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店小二心里默默回答了他的批评，然后闷头出去了。
王嫣终于看向那封信。
信封泼墨挥洒了四个大字：王嫣亲启。
笔锋潦草，笔力却欲透纸背，写字的人应该是个练武之人。
王嫣于是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暗黄色信纸。
南楚的官家富户用的都是绢白细纸，这种又黄又薄厚不一的纸，也只有私塾里给小孩子练笔用的。
他将信纸展开，见信纸上出自同一人手笔写着邀请的话：
闻君雅意，故来相邀，今夜酉时，还望过府一叙。
王嫣不认识这字，更不会认识这写字的人，正欲将信撕毁，又发现最底下的一个私印。
“咦……”王嫣将信纸放回桌上，稍作思考，便做下了决定，“或许可以让宁仲欠我一个人情。”
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据闻是下午送信的人便又来了，恭恭敬敬请王嫣上了一软轿。通玄真人想一同前往，又被劝说留下等辛四娘和璧珪，于是只得留下。
辛四娘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略晚，落日为这座小镇涂抹上一片暖烘烘的橙色，街上行人变得稀少，陆续有摊贩收摊回去，背着农具从田里回来的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
客栈大门敞开，门口却立了两个官兵，辛四娘轻快的脚步略一迟疑，放慢了步伐走了进去。
大堂里，乌丸都大马金刀坐在正中间，一手搁在桌面上，桌上是一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客栈的老板拿着茶壶正要走上前来，乌丸都抬手制止了，因为他看到了辛四娘。
“竟然真的是你。”乌丸都缓缓立起身来，于是本就不大的客栈变得越发拥挤。
“这位官爷认识小女子？”辛四娘站在靠门的地方，背后是愈发暗的天色，屋里几点烛火跳跃着，明明灭灭地驱退几尺见方的黑暗，却未能完全照到两人脸上。
然而辛四娘狐狸眼睛亮，她看到那乌丸都脸上一抹思索的神色转瞬即逝，很快露出上位者冠冕堂皇的笑：“光线昏暗，我认错人了，听闻广平县有个冯生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后来登仙，此女子每每在广平县遭遇天灾人祸的时候便会回来救死扶伤，又会在太平盛世默默归隐。这次我听闻这位冯夫人再次出现，因此求见，就是想知道，是我治下不善，还是将有天灾。”
辛四娘捂嘴轻笑：“大人竟然听信民众的这种话，任何天灾都是人祸，人祸都是能人为解决的，求神佛不如求自己。”
“任何天灾都是人祸……求神佛不如求自己……”乌丸都看对面女子和辛拂衣几乎无二不同的容貌，笑道，“你这样岂不是所有寺庙道观都不用开门了。”
辛四娘笑而不语，灵力聚在两只狐狸耳上，想听听楼上的动静。
然而竟毫无动静。
“不知这位冯夫人和辛拂衣是何关系？”
“辛拂衣是我兄长，天色已晚，大人还不走，是要住店吗？”
“辛拂衣与我是至交好友，既然辛拂衣是你兄长，我怎么能让你住在客栈。”乌丸都走到门口，自觉很有风度地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辛四娘纹丝未动，道：“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妥。毕竟男女大防，大人未婚我还未嫁，我若是在大人府中住一晚，传出去可是要被说闲话的。”
乌丸都洒然一笑：“不妨，你的朋友都在我府上。”
这话说得就有点无耻了，辛四娘却并不慌张，她倒是要看看乌丸都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乌丸都住的地方若叫府邸都是抬举了，那其实跟普通商户的住处一般大小，只不过外边站了一些士兵撑些场面。
“住处有些寒酸了，带兵期间暂住此处。”一下轿子，乌丸都就有些歉意道。
“的确是配不上将军的身份。”辛四娘望了一眼斑驳红漆的大门和两根门柱子，道。
“哪日请冯夫人到我南阳的府上小住几日，内子与夫人一般年纪，或许能谈得上话来。”
“听闻将军与夫人青梅竹马，天造地设。”那位青梅竹马自然是乌丸都的发妻了。
“呵，”乌丸都轻笑一声，边引她入门，边道，“冯夫人真是耳聪目明。”
“大家都知道嘛。”乌丸都在南阳的风流韵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每次提及自然是免不了说到他那位可怜的结发妻子。
“那想必冯夫人也听闻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命在旦夕。”
“听家兄提起过，不过不是命在旦夕，而是早已命绝。”
两人到前厅坐下，乌丸都收了笑脸，道：“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当初在南阳被你摆了一道，我也不与你计较，你只要诚心帮我，往事一笔勾销。”
“哎哟喂，将军，您可别说得咱有什么往事似的，”辛四娘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接着道，“你不与我计较怎样，你与我计较又怎样，当初在南阳你不能把我如何，到了广平县你难道就本事见长了？我不与你动手，你自己好好把脑袋敲明白吧。”
“我自然是想明白了才请你来的。”乌丸都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窄而扁的木盒子，眼神一刻不错地盯着辛四娘。
辛四娘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捏紧了五指，这木盒子可不是宁仲那个用来装黄石砚的木盒子，这是收了见血方休的利器的木盒子，百年前一瞥，辛四娘再次看到，却觉得仿若昨日。
有时就是这样，那些让人吃苦头的事情，以为被遗忘，但只要再次见到，身体会瞬间忆起当初的苦痛，而后才是呼啸而至的刻骨记忆。
然而辛四娘还要不动声色，不能被乌丸都拿捏住把柄，她轻轻将袖子一抖，遮了失态的手，然后抬手掩唇轻笑：“你拿一个木匣子是要送我礼物吗？”
乌丸都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木匣子。”
“哦，”辛四娘一脸兴致盎然，“是装了宝珠的木匣子？”
乌丸都抚着木匣子又轻又慢地说道：“是装了一件宝物，一件杀人的宝物。”
“哦……”辛四娘马上一副失了兴致的模样，“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杀人的办法我多的是，何差一件杀人的宝物。”
乌丸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是否够重，但无论如何他只能全部抛出去：“或许对于你来说这只是一件废物，你挥手间就能将其打落。”
辛四娘心里默默回道，不是的，我还是好怕这个东西啊……百年道行不见长进我恨不得马上打个洞闭关修炼啊！不知道趁他还未打开盒子先跑了来不来得及……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本事到打架时才发现没练到家啊！
辛四娘虽然心里捶胸顿足万分后悔，但面上丝毫不露怯意，一脸的确如此你这个废物的神情，直到乌丸都继续说道：“但是那个王嫣……不一定躲得过吧？”
她脸上刹那间的空白被乌丸都精准捕捉到，乌丸都知道，自己的确是抛对了筹码，抓到对方的痛脚了。
乌丸都缓缓笑道：“我说过，你的朋友都在我府上。”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悔不当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