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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风流才子骄奢淫逸 婉顺皇女吞声隐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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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独孤白素服进王府 杨若菡青衫入学堂
观王府在内城中的皇城边上,进入内城,磐儿从马车纱窗向外瞧了一瞧,街市上车水马龙,人烟阜盛。忽而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朱红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观王府”五个大字,右侧角门旁立着一块巍峨石柱,上面刻着朱色四个大字,她只觉得庄严肃穆却不认得那字。磐儿不禁吸了口气,观王府果与别家不同,好一派皇族气象。
众人下了马车,见门前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妇人,见了独孤王妃等人忙迎了上来。磐儿见这几人衣着不俗,只当是观王府的女眷,正要行礼,却不想妇人们个个福身行礼后即刻去收拾一应随车之物,不一时又有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上前行礼、套马车。磐儿心道:“常听夫人说姑奶奶和当年的独孤皇后嫁的是皇族,与别家不可同日而语,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她见无人发现,心下暗自庆幸,此后自是处处留心,不敢擅动。
进了正院,院子里是一座假山,穿过两边的抄手游廊,是正房的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
磐儿远远地瞧见三四个小丫头坐在台阶上,一见他们,有的迎了上来,有个穿红衣裳的小丫头忙打起帘笼,回话道:“王妃和三爷回来了!”
独孤王妃和独孤白入房时,只见一众兄弟姊妹皆在,观王府家大业大,子孙繁盛,他虽认不全,却隐约都知道是哪一房哪一家的,众人都起身点点头,想着独孤王妃也没心思,此刻也顾不上一一斯认。
若菡身穿月白小袄迎了上来,叫了声“三哥哥”,扑进独孤白怀中,梨花带雨哭将起来。独孤王妃见独孤白和若菡一般年纪,一身素服,既无父母,亦无手足,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两个孩子搂入怀里,大哭起来。一屋子之人,无不掩面涕泪,独孤白也流泪不住。
一时众人慢慢劝住了,独孤王妃道:“菡儿,你表哥要来咱们家住上一阵子,你和姐妹们这两日也不必去上学了,兄弟姊妹们一处聚聚。”众人答应了,进了后厅,大家归了坐,丫鬟们端上茶来。
萧氏因问:“王妃打算叫哥儿晚上歇在哪儿?”
独孤王妃道:“我那院里正房两边各有两间小厅,菡儿住在东边厅里的暖阁里,西边那间你着人打扫了,正好给白儿住。”
萧氏道:“王妃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前日我回来就已命人打扫停妥,一应物什都是新置办的,和家里的小子们一样。”
独孤王妃坐在榻上,搂着独孤白道:“日后白儿的吃穿用度月钱份例都要照着菡儿的来,若遇着旁的什么,一概从我的月例中扣便是。”
萧氏讪讪一笑,点头答应了。
郑氏暗忖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举止不俗,我每常一见到他,便会想起去世的老国公爷‘独孤郎’,难怪王妃要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当亲儿子一般疼。”
晚间,萧氏命人给独孤白送了一顶花账并几件锦被缎褥,还有金玉摆件等物。独孤王妃见独孤白身边只有磐儿一人,便将服侍自己多年一个二等丫头和观王爷身边的一个长随小斯给了独孤白。这丫头名唤月牙,小斯名唤长平。
次日一早,月牙伺候独孤白洗漱,忽而外面传来一阵琴音,细细一听是老庄的《高山流水》。
独孤白因问月牙道:“是谁在抚琴?”
月牙道:“定是靖文公主。”
独孤白道:“表妹小小年纪,能有此琴艺当真难得,想必定是经过一番苦练!”
月牙摇头笑道:“三爷刚进王府,自然不知晓。公主不论是进学还是学琴、下棋、骑马、蹴鞠,皆是随性而为,总也没个定性。”
独孤白挑眉道:“哦?表妹早慧之名果然不虚!”
月牙道:“这倒是不假!丫头们虽不识字,却常常要陪小姐们去学堂,每常先生教的文章,公主只消看上一遍,便可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只是她常说一见到那些老态龙钟的课业先生便犯困,半点进学的心也无了!为了这个,不知道被王妃说了多少次!”
独孤白摸了摸腰间玉箫,道:“这点倒是和我不谋而合了!”
月牙道:“说来也奇了,自从王爷请了如今这位周先生,只要是他的课,公主竟次次去,从不间断。”
独孤白道:“想必这位周先生定有他的过人之处!”独孤白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道:“莫非是周彦卿周老先生?”
琴音止了,独孤白起身立在窗前,若有所思,手按玉箫,奏出一首《逍遥游》。
落英缤纷,暗香浮动,转眼已到了春末,天气和暖。这一日,独孤白和观王府的兄弟姊妹们重新进学。独孤白第一次进学。杨昕等人皆早早地到独孤王妃处请了安,邀他同去。
几人一行出门,一行与独孤白说学堂往日的趣事。原来观王府家学先生请的正是周彦卿周老先生。独孤白本极不喜进学堂,但早闻周老先生学识渊博,与太子太师莫崇莫老先生齐名,堪称当世大儒,一时双壁,便一改往日形态,沐浴熏香,束发整冠,早早前去。
天下着淅沥小雨,众人撑伞行至院门前,只见一青衫书生手摇白纸扇背身立在门外一丈远处的几株杏花树下,微风习习,吹落一地娇艳,春雨绵绵,晕染一头青丝。
“公主,你要找的杏花油纸伞可是这把?”众人回头见若菡屋里的丫鬟采莲急步走来。
那青衫书生回头,笑道:“这回对了,只这把伞上的杏花,方可配得起今日的杏花微雨。”
独孤白见那书生灵气中透着一股倔强,犹如一枝洁白的玉兰,正当热烈盛放之时,却令人不敢亵玩。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表妹杨若菡。
“我当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原来是小姑姑。”杨昕笑道。
“我又不是头一回穿男装了,你还这么一惊一乍。”
“我们自然不好奇,只是表舅初见,可要疑惑这是哪房的公子了!”
“我去学堂,男装便宜。”若菡瞧了瞧独孤白,笑道“三哥哥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学堂有你和周先生再也不会无聊了。”
独孤白笑道:“你还是这般古灵精怪的性子,现在还会和小时候一般偷姑父的酒吃,往先生的书箱里藏□□吗?”
若菡讪笑道:“三哥哥,小时候干的营生,快别提了!如今学里的周先生是名重当世的饱学之士,我心下仰慕,又怎会不敬?”
众人一行说笑,不一会儿就到了学里。
第四章 风流才子骄奢淫逸 婉顺皇女吞声隐忍
春踏青,夏采莲,秋赏菊,冬访梅,转眼已过一个春夏。
二月江南,乍暖还寒。江南河上,龙旌招展,锦旗飘扬。为首两条四层大龙船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其上殿堂高耸,宫室辉煌;紧随其后的是绵延数百里的彩船。数万条大船在新竣工的运河上依次排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运河两岸,绿柳成荫,岸边的御道早用黑红相间的龙腾布幔遮蔽隔开,远远望去只有两岸护送保卫的骑兵铁铜色的头盔映着艳阳反射出刺眼的光茫;当真是说不尽的繁华,道不完的风流!
而御道之外却是另一番景象:二十多万民工低着头,弯着腰,喘着粗气,裸露黝黑的肩膀伤痕累累,汗雨混着鲜血染红了碗口粗的纤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有呜咽的号子声在空中飘荡。
晚间时,船队点了彩灯,三百多里水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一会儿岸边的锣鼓舞乐声由远而近,这是江都的郡守带着当地郡县等大小官员来与皇帝献食了。
龙船上层是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房一百二十间,下层为内侍宫女们居处。此时鸣炮奏乐,隋帝、萧后、王公大臣、内命贵妇并一些有头有脸的宫女内侍们皆在正殿里。众人品美酒佳酿,赏舞蹈歌乐。
外人只知杨广是一位君临天下,是能写出“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这般霸气壮丽诗句的九五之尊;却不知这位帝皇霸主私下里却是终日沉湎酒色、拈花采柳。自古皇帝都是三宫六院,杨广在大兴皇都西苑中却修建有十六院:景明院、迎晖院、栖鸾院、晨光院、明霞院、翠华院、文安院、积珍院、影纹院、仪凤院、仁智院、清修院、宝林院、和明院、绮阴院和降阳院。自大业初年,他便广集天下美女,选出其中品端貌妍的十六人,封作四品夫人,分别主持各院,现如今上宠正隆的是坐在炀帝左首的宣华、容华二位夫人。杨广还另外挑选三百二十名美女学习吹弹歌舞,每日戏狎取乐。再有次一等的女子则分为十人一组,分配到各处亭台楼榭充当宫女官婢。皇帝的后宫里不但有佳丽三千,更有美少年数十,众人与皇帝终日里聚在一处,丑言秽乱,□□享乐,此处不能尽述。
再说这萧皇后,原是后梁明帝萧岿皇女,因生在二月十五,按南边儿的说法,是最不吉利的,因而她自小便被明帝寄养在叔父萧岌府上。叔父夫妇去世后,萧后便辗转投奔了她的舅舅张轲家。
明帝在世时,萧氏乃是南方皇族。隋文帝与独孤皇后为了联络南方各派势力,便立了萧后为当时还只是晋王的杨广的王妃。萧后生性婉顺聪敏,何况她自小东奔西走、寄人篱下,舅父家境清贫,终年劳累操持自不必说,于世情里更是通透明了,因而很得文帝独孤皇后的喜爱。
晋王登基后,也很念她的好,记她的情,上诏曰:“朕祗承丕绪,宪章在昔,爰建长秋,用承飨荐。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位轩闱,式弘柔教,可立为皇后。”如今皇帝每每游幸,萧后必定随从。
萧后每日见皇帝失徳无形、污言秽语,心里虽知深为不可,却不敢触犯龙颜,为保后位,只得明哲保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从不多言。正因着萧氏的隐忍大度,是以沉缅酒色的杨广却对她极为敬重,自己纵欲享乐却也不忘了萧皇后,落了个雨露均沾的美名。
话说此时正殿里舞乐正欢,长袖飘飘、广带舞动,舞娘们跳着时兴的敦煌飞天群舞,当真是飘忽若仙,恍然似梦!皇帝与众人推杯换盏、琥珀杯光间,杨广用银箸击打琉璃酒杯,和着拍子吟道:“
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
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
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
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
众人连连赞叹,举杯称颂。
下游的一艘彩船上,年仅十岁的杨若菡望着这一派繁荣景象,心下叹道:“这一夜当真热闹,有人志得意满,骄奢无度;有人歌功颂德,言路奔走;有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自己却是‘身在富贵乡,只得凭栏叹’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