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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白雪红梅喜迎新春 银妆素裹悲送故人 ...

  •   第二章 白雪红梅喜迎新春 银妆素裹悲送故人
      转眼已至腊月中旬,观王府上下好生热闹。原来观王爷常年随驾在外,今岁在京中过年,同僚故交登门拜访自不必说,亲旧故友更是频频往来。观王爷向来不善打理俗务,幸而王府上一切外事有杨大爷杨恭仁打理,内务由大媳妇萧氏一应照管。
      腊月二十二,杨爵爷杨达回京述职,家中亲眷妇孺皆一同回京过年。观王府沿街道往西不过半里路,便是杨达的爵爷府,待到其妻武氏将家小仆从料理停当,已是腊月二十八。
      这日,萧氏与杨达之妻武夫人置办祭祖事宜。且说观王杨雄府上,开了宗祠,萧氏着人打扫,收拾供奉器物,准备祭祀所用一切果盘牲畜。
      次日杨雄吃过饭,洗漱毕。胞弟杨达便来了府上。杨雄因问:“咱们年终尾祭的恩赏可下来了?”杨达道:“昨日已下来了,咱们家虽不缺这点银子使,到底是皇恩浩荡,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才有的体面。”杨达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二人正说着,外面有小厮回道:“仁大爷带着哥儿回王府了,特来回两位老爷。”杨雄叫他们进来,只见杨昕手里捧着一个黄布口袋,上面写着“皇恩永赐”四个大字。杨恭仁笑道:“礼部近日忙得紧,昨夜又下了好大的雪,路上耽搁了一会子。礼部的同僚们都问父亲和叔父好,说时常想着您们!”杨雄点头不语。杨恭仁和大儿子杨昕退了出去,命人取出银子,将黄布袋子放入宗祠大炉内焚烧了。
      杨达大半年不见杨昕,笑对杨雄道:“昕哥儿如今随他爹在朝里走动,越发进益了,我瞧着很有大哥当年的风采!”杨雄笑道:“昕哥儿甚好,我心甚慰,宽厚仁义却不失刚毅血性,我瞧着比他父亲还好!”
      腊月三十,由独孤氏起凡有诰封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坐着八抬大轿,入宫朝贺,行礼领晏后回来,已是晌午。家中未入宫的子弟皆在宗祠伺候,此刻引众人入宗祠。
      杨氏宗祠设在王府西边的一个院子里。大门上写着“杨氏宗祠”四个字。进入院中,白石甬道,两边是苍松翠柏。屋内正堂墙上悬供着先祖遗真,案上排放着先祖牌位。屋内香烛辉煌,烟雾缭绕。正堂之内是族中男子,内厅是众女眷。杨雄主祭,杨达陪祭。杨恭仁献爵,杨师道献帛。杨昕、杨晖捧香,杨晧、杨晙守焚池。乐起,拜兴,礼毕,乐止,众人退出。
      杨雄、杨达等人去了正堂。独孤王妃的上房已打扫一新,武氏、萧氏等人皆同去坐坐。因积雪未化,屋外冷浸浸的,独孤王妃命人在屋内笼了火炉,里面燃着松柏香,满地铺着红毯,当真是锦裀绣屏,彩绣琳琅。正厅的榻上铺着新毡子,上面摆着大红彩绣金龙捧寿的引枕、蜀锦捻金线坐蓐。厅上两侧是相对一十二把红木雕花椅子,上面铺着兔毛软垫。独孤王妃与武氏在榻上坐了。姑娘们许久不见,斯认后,武氏之女若菁,杨恭仁之女红玉、玲玉,还有杨师道之女墨玉也依次坐下。仆妇忙按了脚炉,丫鬟们递上手炉,又有小丫头上了茶果点心。
      方才人多,独孤王妃这会子一瞧,忙回头问大丫鬟金钿道:“才刚出了宗祠还瞧见她和玉姐儿,怎这一会子就不见了,又跑哪里淘气去了?”
      武氏笑道:“想是累了一日,回去歇着了。”
      萧氏道:“王妃莫急,我这便差人去寻。”说着对大丫鬟彩云吩咐道:“你带几个麻利的小丫头去找找,带上斗篷和手炉。”
      不一会,彩云便折回来了,道:“大奶奶,我方才出了院门,远远就瞧见公主和玉姐儿在花园的梅山上,想是摘梅花呢。”
      独孤王妃一听,急道:“寒冬腊月的,冻着了可怎生是好!”说着便起身往外去,金钿忙跟着出去。众人一见也都一同出去了。
      外面又飘起了雪,晶莹剔透,飘飘洒洒,迎着傍晚的霞光,将四周染得亮晶晶的。远处的梅山上,红梅犹如着了银色雪衣的美娇娘,越发冷艳。众人瞧见梅山上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人手捧宝瓶,里面插着红梅,一前一后下山来了。
      武氏笑道:“那穿着红色斗篷的若菡吧?”
      独孤王妃道:“可不是她,旁边穿月白兔毛短袄的是仁哥儿家的冰玉。”
      萧氏笑道:“若菡妹妹如今越发出挑了,你们瞧瞧她那摸样,一身红衣,再配上今日这白雪红梅,像不像画里走出来的!”
      众人皆点头称是。独孤王妃远远地看着冰玉,又瞧了一眼站在一旁陪笑的郑氏也是衣衫单薄,心道:“老大媳妇向来悍妒,如今也太过了。大冷天的,这母女俩怪可怜见的。可惜仁哥儿不是我养的,却说不得。”因而回头悄对金钿道:“你回头把我今年新做的那件狐皮裘和去岁那件兔毛银丝斗篷取来,叫人悄悄送到郑氏屋里头。”金钿细细听完,点头应下。
      不一会,两个女孩子伴着如银铃般的笑声来到了院中。若菡怀抱宝瓶,里面插着一枝清幽俊俏的红梅,见到众人,笑着一一问好。众人进了正屋,若菡叫小丫头取了角几安放红梅宝瓶,大丫鬟倚梅解了斗篷递上手炉,若菡偎在独孤氏怀中笑道:“天寒地冻,却不想今日梅园的红梅开了,映着今日的雪色,越发俊俏。我特地摘了一枝回来,供母亲和姐妹们赏玩。”
      独孤氏笑道:“别打岔,天寒地冻,可不许有下次了!你自幼顽皮,玉姐儿身子弱,哪经得住山上的寒气!”
      冰玉接过金钿递上的手炉,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却烦王妃记挂,真是不该。”
      冰玉与若菡年岁相仿,今日都穿着月白的兔毛滚边短袄,众人因见二人十分相像,都瞧着他们两个笑。
      武氏笑道:“菡儿与冰玉不像是姑侄俩,倒像是一对孪生的亲姐妹。”
      萧氏笑道:“可不是!都说女孩像姑姑,男孩随舅舅,真是一点不假。”
      正说着,丫头们上茶与众人吃。武氏拉着若菡的手笑道:“回头我领了你俩去见你叔父,保管他也要吃一惊。”转向独孤氏问道:“菡丫头可曾说了人家了?”
      独孤氏说:“菡儿还小,有道士给她算过命,说菡儿不宜太早定亲。我心里也想多留她几年,还没许人家。”
      武氏点头笑笑,独孤氏喝了口茶,接着道:“菁丫头怎么样了?”
      武氏搂过若菡,面色有些尴尬,笑道:“菁儿去年已定了我娘家的侄儿武士彟,爵爷打算年底让两个孩子完婚。”
      独孤氏心里清楚,武氏出身并州文水寒微庶族,家族世代经商。那武士彟的原配相里氏前年一病死了。武士彟今岁已然三十有几,菁儿小他甚多。菁儿许给武士彟自然是因着武氏的缘故。独孤氏瞧瞧若菁,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当真是委屈了姑娘,当下点点头,没有说话。
      众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小太监忽然来报,金钿去问了一番,回来悄与独孤氏说了。独孤氏叹了一口气,众人不知就里,见她面色凝重,也不好多问,略坐坐也就散了。
      晚间,独孤氏因差人去娘家卫国公府上,回来的人来回话后,她更是思虑深重,一个人对着宫灯叹气。是夜,观王爷、独孤氏与若菡一同守岁。观王爷见她愁绪难遣,便宽慰道:“菡儿的舅妈还不到三十岁,哪里就到了那般田地,想来只是年下太冷,开春回暖,这病想必也就好了。”
      若菡年纪尚幼,此刻已经偎在独孤氏怀中睡着了,独孤氏叹道:“但愿吧!只可怜白儿,年幼丧父,如今嫂嫂病重,他更是无人照管了!”
      观王爷道:“你若心疼他,年后接了他过来,住上一段时日便是。”独孤氏垂泪点头。
      “父王、母妃,卫国公府差人送信说‘舅奶奶殁了’!”杨恭仁跪在地上,悲道。独孤氏一听这话,顿时晕厥了过去。观王爷道:“快叫人备车,准备一应白绫白绢纸钱元宝,叫上你弟弟还有家中成年男子,去卫国公府奔丧。”观王爷瞧了瞧怀中的独孤氏,又对杨恭仁道:“让你媳妇过来照看你母妃和菡儿。”
      第二日独孤氏与观王府女眷赶到卫国公府,菡儿等人年纪小,并未同来。此时,卫国公府上下已一片缟素,满堂恸哭。
      进了正堂,独孤氏瞧见大哥独孤善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蹙着眉,也不正眼看他。年仅十岁的侄儿独孤白守在灵前,独孤氏一把将白儿搂在怀里。独孤白偎在姑妈怀里,虽未嚎啕大哭,泪水却染花了独孤氏的妆容。独孤氏搂着抽泣的白儿,瞧着嫂嫂的灵位,更是伤心,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姑奶奶,醒醒。”不知过了许久,独孤氏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端着琉璃碗,用勺子小心地把汤水送进自己嘴里。床边坐着许多女眷,其中一位妇人,头戴白玉银凤冠,身穿珍珠素锦帔,虽一身缟素,却难掩贵气,便是卫国公独孤善之妻,许国公宇文述的胞妹,独孤白的婶娘宇文氏。
      独孤王妃看着宇文氏,哭道:“嫂嫂临走前,可曾说了什么?”
      宇文氏道:“昨晚上还一处说话,哪知到了午夜便不好了。”宇文氏用绢子拭了泪水,接着道:“弟妹是笑着走的,说她终于能与白儿的爹爹在一处了,她心里欢喜得紧,让娘儿们都别不舍。”
      独孤王妃一听此话,哭道:“哥哥嫂嫂皆是至情之人,可惜老天不垂怜,不叫他俩相伴白头。”
      宇文氏道:“她说自己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白儿,不能亲眼见他长大成人,儿孙满堂。”宇文氏指着床前端药的女孩道:“自打叔叔不在了,磐儿便一直在弟妹身边伺候。弟妹素日留心瞧着,她倒也是个本分老实、温柔贴心的孩子,又打小与白儿一处,屋里这么多丫头,只留了她一人照顾白儿......”
      独孤王妃听嫂嫂提过这个丫头。那磐儿出身陋室乡野,性情最是谦和淳朴。原是父母穷极了,不得已才把她卖到了独孤家做丫头。磐儿并不识得字,她的名字是后来独孤夫人给取的,原叫磐如,因众人叫着拗口,后来便唤她磐儿了。独孤王妃知道,嫂嫂她是太过思念哥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独孤王妃叫磐儿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打发她去打水洗脸,对宇文氏道:“我瞧着这丫头温婉可人,模样虽不是一等一的,做事倒是心细周到。白儿年幼,磐儿年纪大些,事事或可替他料理,日后留作房里人也未为不可。”
      宇文氏道:“王妃和弟妹想到一处去了。”
      独孤王妃叹道:“嫂嫂一片爱子之心,怎就狠心丢下白儿,随二哥去了。”
      二人又哭了一阵,独孤王妃思忖再三,对宇文氏道:“大嫂,白儿年幼,衣食住行,读书进学,不能无人照管,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孩子,他又打小和菡儿亲厚,想着年后将他接到王府去,两个孩子一处进学,也有个伴儿,你说可好?”
      宇文氏一听这话,冷哼一声道:“白儿姓独孤,可不姓杨!何况留在独孤家谁还能亏待他了不成!?”
      独孤王妃脸上一热,道:“大嫂怎地就急了!原是妹妹心疼白儿,考虑不周了!我想着大嫂料理府上大小事情,又有三个侄女儿要顾着,难免乏倦,我又恰好是闲人一个。何况菡儿没有亲兄妹,白儿也是个可怜孩子,两人做个伴,岂不两全其美?”
      宇文氏无子悍妒,独孤善至今无子。旁人只要提到她的三个女儿,她便以为是瞧她笑话,此刻脸色黑沉冰冷。
      这时磐儿端着洗脸水从外面进来了,一听独孤王妃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姑奶奶,大奶奶,我一个小丫头,原不该多嘴,只是二奶奶临终遗愿,我定要为她圆了。二奶奶托我转告王妃,请您务必将小三爷留在身旁,像亲生孩儿一般照顾长大,若王妃应了她这桩事,二奶奶死也瞑目了!”
      宇文氏道:“弟妹到底是和我们不亲近,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宇文氏冲磐儿冷笑一声,对独孤王妃行了礼,道:“王妃好生养着,我外面还有许多事要照管,失陪了。”说完便走了。
      宇文氏走后,独孤王妃实在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睡去,迷迷糊糊只听到二嫂的声音,睁眼一瞧,二嫂一身白衣立在床前,幽幽地道:“妹妹,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白儿,你务必替我照拂他,莫叫他遭了歹人毒手!”
      独孤王妃惊道:“好嫂子,你来了!你怎生舍得白儿和我们!你若真放心不下白儿,便早该听了我的话,放宽些心肠,怎会病一日重过一日!”
      “妹妹,有件事我谁也不能说,我心里的苦,只有你知道。莫要告诉白儿那些陈年旧事,我希望他可以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如今木已成舟,你若真心疼嫂嫂,便把白儿带走,远离这魔鬼泥黎,远离那些魑魅魍魉!”
      “二嫂!”独孤王妃一身冷汗,瘫在床上,才知方才是个梦。
      磐儿听见声音,进来伺候,见屋内无人,跪在床前,哭道:“王妃,磐儿求您,千万带走小三爷!二奶奶临终前身边只有奴婢一个,她千叮咛万嘱咐,还请王妃可怜可怜我家小主人吧!”磐儿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箫和一封信,递与独孤王妃。
      独孤王妃见那玉箫,吃了一惊,那是二哥的遗物,是二嫂的命!二嫂竟对这小姑娘信任至此!
      “二奶奶说,如果大奶奶从中阻挠,便将此信交与王妃。”
      独孤王妃接过信,细细读了,将信紧紧攥在手里,忍泪道:“二嫂,你放心去吧!从今以后,有我一天,我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二哥哥的唯一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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