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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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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
小毛球渐渐的也长大了，灰白色的绒绒毛渐渐长成了一身浅灰色的顺滑皮毛。
它每天晚上跑到森林边上去，等到月上中天，长词就会从林子里出来，它和长词嬉闹一会儿，再依偎着一起睡过去。
即使已经长得很大了，它还是喜欢挤进长词的胸口。长词的体温略高一些，被他搂着很舒服。
长词曾经想让它卧在自己身边，往外推了推。结果朱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瞬间败下阵来。
算了，随它去吧。
和长词一起久了，朱衣渐渐发现很多事情。
长词没有狼群，他是一匹孤狼。
每个满月的夜里，他都会卧在那块林间空地的巨石上，静静的看那轮满月。朱衣总觉得他下一刻会对月长啸，但他只是静静的看，直到朱衣耐不住疲倦，在他身边睡着。
偶尔夜里下雨，他们也会寻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权作遮挡。长词总是卧在迎风的一面，侧身挡住斜吹过来的雨点。
朱衣的梦里偶尔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下下缓缓抚摸过自己的脊背，很暖，很舒服，却不像舌头那样湿润。气味很熟悉，但感觉很陌生。每次想醒过来看看的时候，却总是拼了命也睁不开眼睛。
次日睡醒，它总是困惑的看看身边，身边只有闭目养神的长词。
想不通便不想，反正在长词身边，它很安全。
长词很安静，它从未听过长词发出叫声。它猜自己说什么长词也不会懂，但长词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总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纵容的看着它，偶尔在它开心的时候，顺着它的毛舔一舔。
朱衣觉得这就够了。
但世界并不只有它和长词。
一转眼，秋去冬来，又是一年隆冬时分。
朱衣是一只家养的狗。还是幼犬的时候主人家放纵它到处乱跑，而一年之后，朱衣不再是条幼犬，它自然被拴在门口，看家去了。
其实主人对朱衣并不苛待，它的窝是新做的，里面铺了床旧棉被，很干燥也很暖，即使是这个季节，缩进窝里去也并不冷。
朱衣回头扯扯拴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很结实，扯不断。咬了咬，硌的牙床生疼。
它恹恹的卧在地上，砖铺的地面冰凉冰凉。
长词晚上如果看不到自己，怎么办呢。
他会着急吗？
朱衣偏过头去看有点灰蒙蒙的天空，刚刚停了的雪，似乎又要接着落下来。风吹过来带起细小的雪花，刺骨的凉。
它开始想念长词略高的体温，那个温暖的怀抱，那双温柔的黑眼睛。
……明明天亮的时候才刚分开啊，现在天还没黑呢。
长词也会想自己吗？
朱衣百无聊赖的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蠢。
单从时间看，也不会的吧。长词是朱衣短短生命里的全部欢愉与依靠，而朱衣却是长词漫长岁月里匆匆而现的昙花。
没准长词今天没看见自己，就生气了，再也不来找自己了呢。
朱衣垂头丧气，恨不能把头埋进雪里。
夜色沉下来，入夜前主人在朱衣的窝边上放上食盆，朱衣却完全没有胃口，只垂着脑袋缩在一边。主人当朱衣从来没被拴起来过，不习惯。只是揉了揉它的脑袋，没太在意。
诶，刚刚被揉的那一下，感觉有点熟悉啊，好像有别人也这么做过……朱衣默默的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天没有放晴，阴沉沉的。
夜色格外黑沉，一层层压下来。朱衣仰头看阗黑静寂的夜空，那么沉重的笼罩着，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唤，瞬间划破了静寂。
辽远绵长，纯净而威严。
村子里的犬类几乎瞬间感到了威胁，纷纷狂吠。那声音顿了顿，重新一声长唤，里面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迫使那些狂吠的狗又纷纷瑟缩着安静了下去。
只有朱衣激动的挣扎了起来。
虽然从没听到过，但它直觉的知道，那是长词的呼唤。
拴住它的麻绳又粗又结实，它根本挣不开。长词的呼唤在漆黑的夜色里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朱衣心里着急，一边叫着，一边拼命的撕咬那段绳子。
粗糙的绳子划破了它细嫩的口腔，满嘴的血腥气，而那绳子岿然不动。
朱衣仍然在和那段绳子拼命。
长词并没有忘却或者直接放弃，他在找自己。
身后是扯不断的绳子，耳边还有长词的声音。朱衣急的呜咽起来，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突然，温热的鼻息制止了它。
它抬头看去，眼前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温柔的黑眼睛。
长词。
朱衣瞬间卸了力气，委屈的蹭在他颈窝里。
它靠近长词脖颈的瞬间，长词浑身一僵，却没再推开它，只是回首蹭了蹭。然后，他低下头，用锋利的犬齿，扯断了拴住朱衣的那根麻绳。
朱衣乖顺的偎着他，心里却突然想起初见的那个夜晚。长词踏着月光一步步向它走来的身影和此刻温柔舔舐它被绳索勒出的血痕的样子倏尔重合。
它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原来在初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牢牢的镌刻在它的生命里，无论时光怎样变幻，它终不会遗忘。
它还不知道长词的名字，就像长词并不知道如何称呼它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它生命中唯一特别的存在。
朱衣蹭着长词，感觉眼角发酸，而终究掉不出眼泪。
不应该……是这样的，它知道豢养它的人类们，会流出叫泪水的东西。它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蹭着长词委屈的哭一场的。
可它没有眼泪，再激烈的感情，也不过是几声呜咽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