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二则》为赋新词

1、第 1 章

　　(一)
　　去年冬天，工作原因我来到一个极为偏僻的小镇。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孩子。
　　那天傍晚，天下着薄薄的雨。我刚出完任务正走向街角的小饭店。
　　“姐姐，给块钱吧！”昏暗的路灯下，一张又瘦又黑的小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伸出的小手轻轻的颤着。
　　我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手和肘疼极，怒气无端上升起来，恨恨瞪着他。
　　同行的工人看着我的样子，伸手一推，那孩子就象短线的风筝般飞出好远。
　　孩子嚎啕大哭，从地上爬起来。完全顾不上自己同样的一身狼狈，想要帮我擦干净衣服上的泥。
　　我心一动，不觉恻隐。轻推开他，走进了饭店。
　　饭店里，有老板讨好的急急端上姜汤，孩子孤独单薄的身子和低低的哭泣渐渐在黑暗里隐没、远去。
　　在小饭店老板的口中我知道了他的故事。小孩的父母离婚了，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跟着奶奶，但奶奶没能陪他太久。奶奶过世后，他就一直在街上流浪。父母的新家都在这条街上，两个家都很温暖，但这温暖中并没有他的位置。
　　当被口水剧演烂了的剧情落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时，人生变得如此残酷。小小的孩子独立承担父母起过错，承担起完全不属于他的责任。他只能靠街坊偶尔施舍的食物维持生命，多数时候靠给饭店老板洗碗来换取剩饭。
　　大家沉默着，空气在尴尬中凝结。一直以为我是善良而理智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的肤浅并不亚某些人。
　　夜已经很深了，我看着窗前的夜色，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这么冷的天，不知道他在何处安歇呢？他小小的脑袋里，正做着怎样的梦！
　　在我所熟悉的人潮拥挤的城市，有太多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来自那里，不知道去向那里。孤独，没有亲情、没有家庭，没有社会保障，没有支撑，无人呵护、依赖的童年，太早就要面对生存的压力和人生的残忍。孱弱的身体，天真的眼神，只会伸着他们肮脏的小手，单调地重复着卑贱的乞求，既可怜也可悲。
　　他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艰难中抓住了向上的力量，生命回到正轨。更多的是沦陷，或是消失。
　　当我在空调房里听着王菲的歌写下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时，他们可能在烈日的炙烤下寻觅不多的阴凉；当我对着满桌的菜抱怨没有食欲时，他可能在为了一餐温饱而奔波；当我无病呻吟的抱着电脑聊天诉苦时，他们在玩用我们废弃的垃圾所做的玩具。
　　我无法帮助他们，收养一个孩子需要太多我不能满足的条件。我能给予的只有不多的钱和廉价的同情。想来他们不长的生命里，一定有不少象我这样，有心却没有行动的人。
　　我们谴责那些利用人们善良牟利的人，可孩子何辜？这样的生活难道是他们所能够选择的。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为了私欲做着更过分的事，孩子不过是为了生存。在这些事情中，受到伤害最大的是他们，而被彻底忽略的也是他们。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究竟该谴责的人是谁？在其他类似的事情中，究竟谁该为这些负责呢？在“社会学家”长篇大论之前，可不可以先拨冗讨论一下这些孩子最基本的生活问题！
　　鲁迅先生呐喊：“救救孩子！” 救救孩子，也是拯救冷血的我们！当我们在感叹少年犯罪的残忍和低龄化时，有没有想过他不过是成人世界的镜子，照出我们的世故、冷漠、自以为是。
　　那些孩子的未来会是怎样呢？
　　（二）
　　在某天的《成都晚报》上，有这样一篇新闻。大意是一个男孩逃学去了网吧。母亲四处寻找未果求助报社，最后在一家网吧堵住了孩子！
　　报上的照片清晰而夺目，左边是号啕大哭的母亲，痛心孩子的不争气，憎恨网吧老板的无良；右边是目光未曾离开电脑显示屏的孩子，一心打他的游戏，表情是窘迫，但无处可逃的。脸上浮现轻笑，透了些绝望。
　　我的心不禁隐隐的痛了起来：就因为他是孩子，所以就应该没有隐私，没有自尊，没有选择！那个孩子回到学校的时候，将面对怎样的嘲笑和戏谑。而这段经历，又将给他的人生刻下怎样的印记？
　　母亲的想法我理解，想必是伤透了心。艰苦的生活让她无心顾及孩子的自尊，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有的东西，是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弥补的；而有的东西，远比成绩重要。在她的不经意之间，已经重重的伤害了孩子。这样的软伤害，不比身体上的伤害仁慈。
　　在单纯指责孩子的同时，她是否想过除了自制力较差外，孩子沉溺于网络的更深刻原因在哪儿！家庭和学校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与温暖了吗？在纠正孩子的不好习惯时，多留些时间给他好吗？
　　在我所熟悉的人潮拥挤的城市，有太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生命里没有灿烂的阳光，没有夺目的星空，没有自由的小鸟，没有许多自然神秘纯粹的东西，也感觉不到灵魂的温暖。他们的梦想，是城市上空的鹰，被灰蒙蒙污染过的天压得好底。赤子之心，这样消失！
　　古今中外有太多对母爱父爱的讴歌，但这些只是事实的一部分。现实中的人是有缺陷的，即使是父母，这就是人性。如果只要有生育能力的人就可以当父母，对有的孩子而言，未免是件太残酷的事情。
　　即使是现在，还有很多的父母深信“黄金棍下出好人”，将简单粗暴的教育身体力行；多数家长只会要求孩子，常常指责孩子，却很少反省自己的无能及过失；有的父母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禁脔，进行从衣着到思想进行全方位控制；有的父母将孩子当成未来生活的保障或是面子制造商，补习班特长班步步紧逼；有的父母认为孩子就应该什么都不懂，实行愚孩教育；有的父母喜欢越俎代庖，不经孩子同意擅自处理孩子的东西和私事；甚至有的家长把对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到孩子身上，把自己的偏激思想强加给孩子
　　“为了你好！”也许是父母使用频率最高的几句话之一了。为了你好，你必须这样必须那样！孩子自己的意愿被压抑着，退缩到一个小角落。长大的他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没有选择喜好的能力。
　　但为什么父母就可以以爱的名义对孩子不一定正确的强制，而孩子不行！
　　又有多少父母知道：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呢？
　　这些百孔千疮的教育方式啊，真是可怜了这些孩子。即使可以帮助他们得到衣着光鲜的生活，没有内心的安宁，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我提倡的不是将孩子放任自流。我只是希望天下的父母在教育孩子时候，可以首先记住：孩子不是物品，也不是玩具，他是人！他有思想，有喜恶，有隐私，有自尊，有需要，也有他自己关于幸福的定义。可以请你们细心聆听吗？
　　还有，少数记者先生们，当你将话筒使劲捅向那些不幸的孩子时，当你让他们更详细的重复自己的遭遇，当让他们一遍遍的温习噩梦，然后未经过他们的同意就用相机，摄象机记录下他们恸哭的脸时，那握在你手里的其实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将他们的不幸加倍！
　　而这些孩子的未来又会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