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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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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几度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记得自己在外漂泊了多久。
偶然停在了一家破败的茶楼前。
茶楼的牌匾似是要掉下来般,斜在那里,风一吹,有些摇晃,散了几簇灰。
推门而入。
桌椅和前台都落下了几层灰。迎着这破败的场面,传来的是几声咳嗽。
一女子坐在房梁上单肘撑着脑袋笑吟吟的望着我。
“店家,讨一杯茶水喝。”
“姑娘姓甚名谁?”
“陈扶苏。”
那女子皱了一下眉头。
“我是千代甠晓。”说着走到后院去拿茶具。
她那句尾音飘飘渺渺:“王歆虞,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千年的时光……”
千代姑娘泡茶的手法得了,待到茶缓缓的拖着一落灰从桌上推到我面前,方才回过神来。
“此茶名岑霜,看姑娘你可否一品。”千代说到。
碗底写着夏,而茶托上又用隶书写着:岑霜—冷夏。
她坐在对面轻轻地划着茶水上漂着的茶叶。
这场景依稀有几分眼熟,恍惚而过,低头暗暗品茶。
一茶入口。像是白开水般没有味道,然后缓缓的又甜又凉,咽下去后,口腔里又慢慢的变酸了。
突然想起这是他走的第十个年头了。
不多不少,正好第十年。
眼里浮起一层薄雾,……十年……了,这一刻时间是那么的长,叮咚叮咚的水滴声像是被刻意拉的漫长。
对面的千代姑娘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容貌在淡淡散去。觉得她的轮廓一圈一圈的扩散……“看吧,你陷入了自己的执念…”
她最后手扶茶杯的动作已然模糊不堪。
散了。
——楔子——
【潇】
——世间繁华,何止三千,独我索然无味;人生一世,又只百年,非我不知餍足 。
想起初见他是在刚刚到这个镇上的那个月,他和孟师傅正在争吵。
祖上的店,他说要给女子做发型。
孟师傅不同意,他只要一年的时间。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就去了一次。
果然漂亮,然后捂着头发羞答答地跑到了锦绣阁。
“老板娘,有没有配我这头发的裙子……”我羞红了脸,最后一句细如蚊蝇,几乎听不到。
老板娘笑着看着我。掖了一件裙子给我,“舀着回家吧。”
看看价钱三百文。
再去的时候,就是和墩儿姐姐一起去了。
她做了一个前卫的发型。
师傅的手艺不错么!
当时是这么说着。
然后,他让我去陪他聊天,于是美发屋就成了我每月必去的地方。
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坐在房顶上看星星。
正巧,他也在。他给我说了他去留洋遇到的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
于是,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
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
突然,千代姑娘那散去的脸庞又渐渐地清晰起来。
那好听的声音充满着戏谑:“你第一个执念,是个金头发的……咿?理发师?人妻剪?嘿!有趣。”
随着长长的回声,她的脸又那么的虚化……
——
灵山客,灵山客,悠悠长恨何时灭?
李波欲掬灵海水,泪水和流到长夜。
【湘】
孟三剪的目光在脑海中散去。
接下来我仿佛看见了白管家宽阔的后背。
每次冒险看见奇怪的东西他总是会出现的。
我打输了他就会背着我回家,然后还奚落我:“小姐好像被揍的很惨。”
惨你妹啊。你都不救我的来着。
多年以后我再问起他的时候,他说,你不锻炼一下怎么会长大?
很小的时候,刚到这个镇子上。
哥哥总是不听话。
很顽皮。
后来,他说,我还是去和义父混吧。
白管家和我一起送走了哥哥,为什么我一看见哥哥那一走不回头的背影感到无尽的萧索。
白管家带着我回房。
他的名字是白心砚,很女气,很女气。
白心砚,心中有砚,砚台不是磨墨的么?
福叔来了,告诉我哥哥很好。
哥哥走之前,让白管家好好照顾我。
我很听话的。
再次见到哥哥,是在街角。
刚开始还以为是坏人,进了年兽嘴里才知道是哥哥。
吓死人了。
和白管家一起包饺子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白管家在我心底和家画上了等号。
他是除了哥哥之外的我另外一个哥哥。
我觉得还不错。要是以后我,哥哥,还有白管家,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该多好。
不对,应该还要加上孟三剪吧。
这时只听见“扑哧”一声。
千代的声音像透过苍穹:“啧,人妻剪又出现了。不过,你的第二个执念居然是家。既然如此想要一个家,为什么不回去呢?!”
你不会懂的。
因为我们都长大,不得不各自奔天涯。
——
灵山客,灵山客,群仙为谁来鼓瑟?
遥闻天上鼓瑟声,声声悲愤声声切。
【泽】
渐渐浮现的,是内务府大门口。
每个月都会跑到那里去。从薛门卫开始,一个个的,都认识我了。
只不过,刚开始的那几个月薛门卫很凶的吼我。
后来是墩儿姐姐给了我一块内务府的牌子,我才可以进。
每次聊完后,看着薛门卫的脸和那句:“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太违和了。
第一次看见五阿哥,他在吓我。
然后不服和他狡辩。
后来他说,我是弘昼。
我一惊,当下请安。
他却笑笑。
此后,我再也不偷偷的去内务府了。
揭皇榜后我上了马术课。
后来,我去黑水镇,看见了邱星宇。
然后再去,他要被赶走了。我给他付了房租,我笑着说,没关系啊没关系。
心里想着,一个月家务的钱。
他请我吃饭,正好看见了秦涧泉在当小二。
我有时去秦府和他聊天。
……
姑娘对茶道颇有见解。
……
就这么两句话。
邱星宇他有一个叫做时光机的东西。
坏掉了。
修不好了,我拍拍他,安慰了一阵。
后来,他有个同伴来接他。
这个人我见过,他叫唐哲修。
他那天在街上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候。
然后说了一句:我去,差这么长时间。
唐哲修带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
她是王柳萱。
她说她是唐朝人。
在王柳萱这里,千代姑娘的声音又来了:“哎呦我去!这不是唐哥们和……我勒个去,这是王歆虞吧!最后武则天不是让她和李小五隐归田园了么?!”
——
灵山客,灵山客,舍身忘情情益烈。
不问雄舟从君走,唯见潮起潮又落。
【泠】
后来。
眼前的场景又回到了美发屋里。
是装修后的。
很漂亮。
不知何时起。我每个月都好期待来这里和他聊天的日子。
以至于白管家笑着和我说,小姐,为什么每个月初要花钱的时候你都笑的这么开心呀?
被说笑的我红了脸。
然后他摸摸下巴,哎哟,小姑娘害羞了,你思春了吧~那家的倒霉蛋让女头子看上了~
说中心思的我狠狠地捶他:白心砚!!!我打死你!
我们一起度过了一年一年的日子,在我十八岁的前夕,我去美发屋,看到他和一女子说笑。
那旁边的椅子,一直是我的位子啊……
他笑着冲我招手:哎~!扶苏!快来,这是雅莲!
我有些尴尬的走过去,僵硬的说了句他教我的洋文:“h…i~我是,陈,扶苏…”
“我是富察雅莲!”
他们走到一个房间里然后雅莲回头看我:“快跟过来啊!”
走到那扇门口前,向里看。他们俩正蹲在一个小门口,然后朝我招手!
“快来推开!”
我头也不回的跑开,孟三剪想拉我。最后被我甩开。
那晚三剪向我求婚我推掉了。
然后顶着全家人的目光,在房里留下一封信,独自流浪。
——
人生自古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清】
后来我看到他走了,锁上了那家祖上的美发屋,提着箱子。
突然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低头看了看茶,茶气还是那么飘渺。又喝了一口。
看了眼窗外。时间已经这么久了。
我竟会想起了那么以前的事情。
暗自嘲笑了自己。
对面的千代又推了一杯茶过来。
“喝杯茶定定神,你的执念太多,也太深。”
“劳扰店家了,喝杯茶我就走。”
“不必了,你执念的最初,是你根本没有推开那扇门不对么?”
“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门后有什么?”
我一震,是啊,重点是那门后究竟有什么!而我,竟然跑走了!
“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回家。”
我垂眸。
“谢店家,此大恩无以为报。”
“你可唤我一声甠晓?”
“甠…晓…”
她吸了一口气笑着大声说:“唉!我在!”
我看了一眼这天空,和我离开时一样的红。
在店门口转身时,我听见抽泣的声音:“呐,这里是…是唐都,长安…记得回来。”
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是夜,我坐在了家门口。
靠在门口的石狮边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睁开眼,看到的是浅紫色的床帘和……
白心砚还有我哥的大脸。
“醒了醒了,扶苏醒了!”
“小姐你可回来了!”
“回家就好回来就好!”
听着这些话,我觉得,就好像十年里我从未离开。
这是……我家啊。
换上衣服我准备去美发屋。
白心砚看见我这幅模样,问:“小姐,你又要偷偷的走了吗?”
“不走了不走了!我去街上溜溜!”
“早点回来!晚上回来用膳!”
“哎!知道了!”
走到美发屋后院,不知为何不敢到前面去。于是翻墙进去。绕过那扇门,推开那扇小门,悄悄的闪了进去。
那屋内,用花盆摆成了‘扶苏’的形状,花盆里,是枯萎的花茎。
可以想像,当年这里开着多么漂亮的花。
只是,屋里落了厚厚的灰。果然,没有人来过么?
也是,呵呵,整整十年,唯一对此执着的只有我一个了吧。
我悄悄准备回去,刚出门,就发现孟三剪在一旁看着我。
“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丫头,是真的么?”
飞扑过去,“孟三剪我打死你!!”
“嘘—我现在和你求婚还算数么?”
“混蛋你—!”
“那就说好了啊!”
他在院子里抱着我老高。
晚上回家吃饭,我坦白了。
“我想成亲。”
“嗯。”
“你们不该激动么?!祝福呢?鲜花呢?!”
哥哥打趣:“激动什么?激动你终于嫁出去了?”
“你…你你你…你!太过分啦!”
爹爹倒是问了一句:“和孟三剪?三剪是个好孩子你别祸害了人家。”
“爹,我是你女儿还是孟三剪是你女儿?!”
“怎么说话呢这是,三剪要是也是我儿子!”
成婚前,我们去了一趟长安,找到那家茶楼位置,已经人去楼空。
旁边有个老人把一个黄花梨木盒子交到我手上。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了一颗翠玉簪子,雕的是三株并蒂桃花,一共六朵,底下垂了几簇流苏。
桃花中间,前后两面刻了两字“扶苏”。
底下压了一张纸条: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愿岁月安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千代甠晓。
大喜的洞房夜里,他缓缓掀开我的盖头。
温柔的吻下,混合着热泪。
感谢老天,这十年里,你还在等我。
——
惘世事迷离多舛,千般散尽还复来。
{以上,谨献与我所爱的皇成还有同样爱它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