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式对白》许三言

3、脚伤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阳光细碎，行人稀少。尤夏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推开家门，尤夏看见了正在擦拭花瓶的李妈，尤夏轻声问道：“李妈，哥哥回来了吗？”

　　“尤少爷啊，不知道。你自己有脚不会自己去找找看啊，可怜我都忙死了还要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妈用袖子努力地擦着干干的额头，满脸的不耐烦。

　　“哦，那我先上去了。”尤夏，转过身，潇洒地离去。

　　尤夏略微嫌大的拖鞋在地板上踏出哒哒的响声，李妈在身后抱怨：“这小妮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要去告诉夫人。”

　　尤夏乖乖的低下身，脱下拖鞋，双脚紧紧贴着冰冷的楼梯。

　　还好现在不是冬天。尤夏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尤夏的叫声打破了这宅子里的平静。虽然不大，但在如此静谧的午后依旧无法忽略。

　　尤夏看着自己的脚和满地的玻璃碎屑，有种钻心窝的疼痛。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须臾便停了下来。她看着碎了满地的玻璃，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缩影，支离破碎。她倔强地迈着步子，她清楚，很很多的伤痛是她无法避免的，她只有默默忍受，把这些都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尤夏的血迹蔓延到房门，像一枝盛开的曼陀罗，妖娆诡异。

　　柳妈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正厅，看着李妈慌张的神情颇为急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小姐她怎么了？”

　　李妈故作镇定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打破了她房门前面的花瓶，谁知道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把鞋子脱了光着脚走路。”

　　柳妈皱着眉：“你啊，就积点阴德吧。”

　　李妈撇了撇嘴，嘀咕着：“切，这事又不赖我，是她自己拖鞋的。而且她算哪门子小姐啊，就只有你把她当个宝。”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柳妈质问道。

　　“没什么，只是说这小妮子这回估计伤的不轻呢。”李妈扯了一抹坏笑。

　　柳妈没再说什么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去拿药箱了。

　　尤夏，没有躲在房间里哭泣，她知道只有让泪水流进心里，她才够资格成长，才够资格离开这个家。可是离开，真的舍得吗？尤夏知道，尤家是她永远无法摆渡的岸头。

　　房门被推开了，柳妈提着小药箱进来。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尤夏，心疼的凑近她，用长满老茧的手在尤夏的额头上婆娑。尤夏看着柳妈总是觉得像自己的妈妈。柳妈不像其他的佣人一样臃肿俗气，柳妈身姿妖娆，全然不像四十多岁的人，更像一位三十多的少妇。尤夏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柳妈的手：“柳妈，我没事。”

　　在这个家里，也许柳妈是除了尤一以外唯一一个让她尊敬的人了。尤夏时常产生一种柳妈就是自己的妈妈的错觉，可是这么多年了，要认早就认出来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柳妈，你有孩子吗？”

　　柳妈莞尔一笑：“我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就离家到尤家来谋生了。”

　　“那你后来见过你的女儿？”

　　“没，我再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家了。”

　　尤夏伸出手环上了柳妈，乖巧地说道：“没事，柳妈，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小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说罢，又用手试了试尤夏的眼角，没有一丝湿润，干涩，柳妈的心头一震，“好孩子，坚强就好，坚强虽然不会伤害到你的敌人，但却会让你更加勇敢，更加强大。来，我帮你擦药。我轻一些，如果痛就叫出来吧。”

　　尤夏点了点头。

　　柳妈缓缓抬起尤夏的左脚，把袜子剪开，便看到血肉模糊的脚板，玻璃碎屑嵌在鲜红色的伤口上，柳妈心疼的抚了抚脚面，一粒粒的把碎屑挑出来，尤夏一口一口的倒吸着凉气。柳妈擦酒精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可尤夏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包扎完，柳妈走到尤夏的身边轻抚着尤夏苍白的小脸，楠楠的说：“先睡会吧孩子。”
　　尤夏却伸出手拉住了柳妈的衣角，柳妈心领神会地说：“放心吧，一会尤少爷回来我会拦住他不让他来看你的。”

　　尤夏点了点头，沉沉的睡去了。

　　尤一回来的时候柳妈还是和他说了这件事，尤一想去看看尤夏，柳妈说尤夏已经睡了。尤一忧心忡忡的去了厨房。

　　李妈正站在一大堆用过的盘子面前喋喋不休：“这家人也真是的，每天都要用这么多的盘子，我看以后还是让他们吃手抓饭比较好。”

　　尤一咳了两声，李妈瞬间变得像受精的老鼠般仓皇。

　　“哎呀，尤少爷您回来啦，今天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难为李妈还惦记着我啊。”

　　听到这话，李妈就像占了蜜的蜂一样愈发的殷切了起来：“哪里啊，这是我身为尤家的一员应该做的。”

　　“尤家的一员，老女人，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吧。我们尤家什么时候出过女佣啊。你听好了，我们家只有四个人，尤先生尤太太，尤夏和我。”

　　“是的，少爷，是我嘴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妈差点就真抽了自己一巴掌。

　　“给我送一份甜点到我的书房，三分钟之内不到的话，……”

　　尤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走到尤夏的床前，轻轻掀开了她的被子，双脚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尤一似乎感受到了她入骨的痛。

　　天色垂落下去，佣人们像往常一样开始忙绿晚餐。

　　尤夫人穿着绸丝睡衣裹了一件金色披肩站在楼梯拐角处：“李妈，你去让厨房里的人多做点菜，尤先生说今天有个小客人要来，让我们好好款待他。”

　　“知道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