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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弦凝指咽声停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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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回眸望着他,张良继续道,“我不知是否因我对盏儿的感情显得太直接,抑或太……总之,不论怎样,她均未向我表露过心迹。我深知,她有婚约,便去做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然,未能奏效。我不知,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颜路淡淡道:“许是,毕竟有婚约,多少,未能坦白罢。”
张良摇头轻笑道:“非也。应是盏儿不肯……”
颜路默默然,终于开口:“待她醒来,身子无恙,我便去问她。”
张良仿若被噎住了,许久方道出一句话来:“呃……师兄,今晚月色不错。”
月光下,颜路打趣地望着张良羞红的双颊,轻咳一声:“早些睡罢,明日还需赶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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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仙山。
颜路本以为,这个秘密地方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去寻找,而在叶之然的带领下,仅仅一日的路程便到了。此处颇为静谧,白鹭双飞,莺啼燕舞,风景煞是醉人。氤氲的雾气弥漫着,渐渐被日头退却。
三人泛着轻舟,渡过芙蓉河,来至河畔。此刻,一名年轻女子在山麓的居所外站立,已有些时候了。
叶之然欢喜地跑至其身前,唤了一声:“端儿姐姐!”
端儿浅浅一笑,微不可察:“嗯。之梦姐呢?”
叶之然低首,用极轻的声音道:“不在了。”
端儿有些微的惊诧,随即轻轻抱了抱叶之然,为其拭去眼泪。
叶之然问道:“端儿姐姐如何知道我会来此,且带走了颜先生之妹颜盏呢?”
端儿递上一个发钗。
叶之然好奇地问:“此乃姐姐送与阿姝姐的,怎会被端儿姐姐拾到了?”
张良道:“因你去秦营后,阿姝一行人被李其掳回,想来是那时候不慎丢失的罢。”叶之然紧张地欲询问,却听张良又道,“放心罢,因李其死后剩余的秦兵碍于师兄在侧,不敢动手便回了秦营。阿姝等人便离开了。”
颜路在侧,待端儿询问起时候,颜路行礼道:“在下颜路,见过端儿姑娘。不知盏儿情况如何了?”
端儿轻叹道:“师傅说,还需一味药材,但此药生于崖山绝壁上,我未有能耐采之。师傅已有年岁,亦是无法。”
方行罢礼做了自我介绍的张良闻得此句,先是一惊,随即欲开口询问,却被颜路抢先。
颜路微微蹙眉,轻声道:“崖山绝壁……药仙师傅说的,可是韶岁花?”
端儿稍稍点头,眉间略有歉意:“因未能采到韶岁花,我配好的药,一直搁置于一旁。她现下昏迷不醒,我却未能救治,抱歉。”
颜路略微沉吟,道:“劳烦端儿姑娘带我前去见她。”
颜路望着昏迷的颜盏,心中已然下了决心,在其耳边轻声道:“盏儿,我去采药了,你定要醒来。”
张良送颜路至湖畔,望着颜路渐行渐远,唤住他,欲代他前往。
颜路淡淡地望着张良,轻声道:“良,好生呆着,待我归来。”
张良只得望着颜路离开,虽知颜路功夫甚好,却仍旧忧虑难安……
崖山绝壁,欲前往崖山必须经过一处荆棘林。如此长的荆棘路,即便再好的轻功亦无法不接触荆棘便抵达崖底。到达崖壁下的颜路忽略正流血的伤口,仰首,巍峨的山壁屹立于眼前,山中腰有一处突起的岩石,一簇簇新鲜的红色小花在风中舞曳。
一昼夜过去了,颜路未归来,第二日眼见着到了戌时,张良缄默地等待着。他虽然担心,却相信颜路,这是一份毫无缘由的直觉。他信任颜路多年,相信他的实力相信他的人格,相信他的一切皆有道理。
只是,白昼已尽,颜路还未归,颜盏的脉息亦愈来愈弱。入夜,于河畔出神的张良忽闻河面上传来水声,因着太黑暗望不清楚,便燃起灯火来照明。颜路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躯上了岸,在张良的搀扶下,一步步前行,将药交与端儿,端儿双手谨慎地捧着药草离开。
第三日的第一缕阳光洒落,端儿告知颜路:“颜盏醒了。”
颜路急忙来至颜盏身前,望着那苍白的笑脸,更是心疼:“心口还疼么?”
颜盏微微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拽着颜路的衣衫,力道几乎弱不可觉:“怎受伤了?是救人时候,被秦兵伤到的?又不似兵器所伤,是怎么回事?”
颜路方发觉自己的衣衫早已被荆棘划破,血液浸染了多处,有些淋漓的错觉。颜路在心底责斥着自己忘了换身衣服,否则便不会被她发现了,省得她又担心!颜盏望着颜路,颜路沉默良久,道:“嗯,只是经过一片林子被划破了衣服而已,血迹乃他人,并非我。”
颜盏淡淡地笑着:“撒谎!你且去换衣服上药,安心歇息罢。我等你醒来,可好?”
颜路遂去换了衣服,张良帮其上药。
张良一边上药,一边叹息:“师兄,受苦了!”
颜路摇了摇头,道:“无妨,好歹盏儿醒了。如此,我亦可安心入眠,舒心地睡一场了。”
张良定定地答应着:“嗯。师兄,药上好了。我亦去睡了。”
而张良发觉颜路已然睡着了,有点哭笑不得。张良未料到,颜路这多日以来的疲惫竟是如此沉重——足足睡了两天一夜。
再次醒来的颜路于榻上久坐着,待神智清醒后,便去看望颜盏。颜盏精神尚可,只是不知为何,望见颜路时候,双眸中多了几许悲伤。
端儿嘱咐道:“想必颜二先生明白,盏儿除却身弱及先前的一些疾病之外,还有心病。虽不久,却由两次吐血引起的心肺供血不足来看,乃一个大麻烦。我不知她究竟有何心事,故,交由颜二先生去开导罢。”
端儿未道明,而看起来,似乎颜路对颜盏的“心病”了然于心,自己便无需再多言。
“盏儿,今日不谈过往,为兄只问你一个人。可好?”颜路笑容满是暖意。
颜盏好奇问道:“谁?”
颜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嵌于唇角:“你对良有何看法,或者想法?”
颜盏有些莫名地望了望颜路,认真地思考许久,道:“论相貌,张良应是极为英俊;论智慧,许无人可与其匹敌了罢?论才学,他应是博学广记;论武功,亦是尤为出色。总之,张良近乎完美,许是太接近完美,他的身子亦非很好。”
颜路微微颔首,笑问:“那,若良愿娶,你可愿嫁?”
颜盏怔住,呆呆地望着颜路,良久未言,颜路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颜盏不做回答,只问道:“可是张良托你前来相问的么?”
颜路笑着摇头:“非也。我只是……”
颜盏打断了颜路的话:“你且出去罢!我,不知如何作答。”
颜路蹙眉:“盏儿,究竟忆起了何事,为何你会与我如此生疏?”
颜盏背过身侧卧着,轻声道:“我待张良亦是如此,他可曾怨恨么?”
颜路惊讶中稍显担忧:“你,并非故意。你虽不愿告知那些过去的事情,但我深知,你不愿伤害任何人的心。”
颜盏回道:“许,是我变了。”
颜路被颜盏再三“驱逐”出门后,有些不解,但更多是担心。张良望着怅然所失的颜路,心下已然猜量到了什么,只觉着应留有时间让他平复心情。
而颜路却寻到张良,安慰道:“良,若盏儿对你说了过分的话语,切莫太过介怀。”张良叹息道:“师兄,我心中自有思量,无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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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盏终于可以起身活动了,来至屋外,望着镜湖发呆,思绪飘了许远。无趣地径自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树木葱郁,林色极佳。她靠着一棵树坐下,抱来了当年田妙菡弹过的琴,这亦是颜路抚过的琴啊!她轻抚琴弦,滑出音律,轻吟浅唱:
“流水潺潺……
……不曾见不见故人几时安
不见故人心可曾微暖……
但相见相见终须得无言……”
颜盏双自落下泪无数,一人将那所有的歌词一并唱完:
“经书不掩离别风也黯……
……风卷吹皱那青衫
赏河川远道行行入长安
长安千里去桑海转暗
原来流韶难挽
等沉夜晚来天凉意阑珊
闻你剑起斩断乱世幕帘
可会忆那旧年……”
颜盏忽地将琴扔去一旁,痛哭起来:“妙菡姐,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
她哭得异常伤心,已然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不甘心。心,疼得近乎滴出血来:妙菡姐,你说过,以后会很苦、很苦、很苦,我终于明白了。我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宁可放弃所有来到他身边,只为他能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点。可是,这是有多可笑啊!我穿越千年而来只为遇见他,居然是作为他的至亲!
他说,是我疏远了他们。可是,我要怎么办,还要违心地叫他“兄长”么?“兄长”,每每想到这两个字,我就会心疼。是啊,他真的对我尤为关怀上心,不会令我受一点委屈,我生病了他会比任何人着急担心。因为他是我“兄长”,不,确切地说,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颜盏的兄长。我是柳昔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柳昔雨!
这是不是跟那些所谓的狗血青春偶像剧一样狗血呢?失忆了,然后回忆起来,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兄长?好狗血的剧情啊!可就是这样狗血的故事,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爱而不能么?两世的爱而不能么?那么,下一世,我又会作为他身边的什么人而出现呢?难道,是女儿?下一世,总不会这样狗血地失忆了罢?但不管怎样,都会很苦的罢?
她哭够了,自嘲着笑了,眼泪却无尽地滑落:“妙菡姐,真的很苦、很苦、很苦!而且,心很痛、很痛、很痛……”
心中许多思量:如今,他身边还无别的女子,日后,他会娶妻,会有心爱的女子,但注定不会是我了。呵呵,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是全才呢!若非记起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会知道,原来,颜盏亦是会抚琴、会下棋的,虽然不与张良、颜路、伏念那般,乐理精通棋艺高深,但对付一般的人,绰绰有余。可惜,因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灵魂,委屈地当了这么几年的“琴盲”与“棋盲”呢!呵呵,我究竟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若是妙菡姐还在,我可以对她抱怨,朝她哭诉,可惜……
妙菡姐,原来,你口中的“彼君”,是张良啊!我怎么忘了呢,我们一起追《秦时明月》第三部的时候,你就特别看好张良,特别喜欢他。那么,你还爱伏念么?原来,我们都是寄宿于别人身体里的灵魂而已。原来,我们都或多或少地背负着感情债么?原来,穿越剧,也可以这么狗血么?伏念喜欢你,你那么喜欢张良,他却喜欢我,我喜欢颜路。
呐,看起来,这条感情线在我这里,算是进了死胡同了啊!你说爱而不得便会放手,然后去用剩余的所有感情去爱另一个人。那么,你是爱伏念的了?那张良呢?就那么放手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可是,我放手,难道去爱张良么?这对他不公平!
妙菡姐,我似乎明白了你为什么会放手了:你想尽可能地对伏念的感情同等付出;而对张良最好的便是不告诉他,不去打扰他。虽然感情很可能没有公平对等,但是不能差太多,算是宽忍地感慰别人,算是自私地解救自己。
我也不必去喜欢张良,留侯夫人不是颜盏,我既然不喜欢他,就该拒绝不是么?其实,你心里真正钟情的,应该是伏念这样的男人吧?所以,你那么快地做了变节者?那么,我呢?
我是真的不甘心啊,即便这一世已然再无可能,我还是会一直走完。我知道结局早已注定,我也知道会很痛苦,可是,我不想就这么放手。我不怕痛苦,我只怕不能在他身旁。好像,我是真的迷失了理智,也许痛一点,就会清醒过来了吧?呵呵……
……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盏儿,什么一寸相思一寸灰?思春了?”
“呃,哪有!”
“咦,怎流泪了?眼睛都肿了,哭了许久罢?”
“我未哭,我……我先回房了。”颜盏急急地避开叶之然,往居所跑去。
“之然,盏儿怎了?”张良望着颜盏直直冲着河畔小居逃也似的跑去,便向叶之然询问。
叶之然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道出方才的情景。
……
“盏儿,该喝药了。”温柔的声音。
她却觉得,这温柔的声音好似一根绣针,刺得她生疼、生疼。她想说她不叫颜盏,她不是颜盏,她是柳昔雨!但,她终于未开口,不是颜盏是谁?自己身上流的血,可是颜家的啊!
她粲然一笑,回身对着门口的颜路柔声道:“嗯。”
颜路一个多月未能见她的笑容,此时,不禁有些失神。
她仰首喝尽了药,将碗递与颜路:“呐,一干二净的呢!”
颜路欣慰地接过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月多来,你从未唤过我,亦是从未展颜一笑。我深知,你曾受过不少苦,我未能在你身旁,你多少有些埋怨。日后,我断不会再令你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了。如此,可原谅我么?”
颜盏心中再三挣扎,终于笑了,摇了摇头,道:“兄长,我从未有过责怪之心,何来原谅呢?至于那些胡话,倒是望兄长莫要介怀呢!”
颜路虽是松了口气,但仍旧有些许自责,见着眼前的人儿笑意暖暖,便温和地笑着:“盏儿现下恢复甚好,待几日后,方可辞别药仙师傅了,此次叨扰了太久了。”
颜盏笑道:“兄长放心,盏儿定当快快养好身子,回庄去看望伏兄长!”
颜路浅笑着回身,走向屋外。
颜盏叹息着:“兄、长……”
见着那抹高大俊逸的身影顿了顿,似要回头,她即刻跑到里屋去。直至那人离开,她终于放声大哭。这几声“兄长”,几欲令她肝肠寸断:颜路,我真的在很努力地说服自己,真的,很努力!若是还有打扰,希望你不要责怪,我需要时间来适应。我会尽可能地不对你造成任何困惑,只求你不要当我是疯子才好。我会努力地慢慢回到以前的那个失却回忆的颜盏的状态,给我一点时间。
颜盏哭过,觉得极乏,便随意地躺卧下入眠。
颜路再次回来,见着她睡熟,打开薄被替其盖好。而后,用水浸湿了巾帕,小心地敷于她的眼部。如此红肿,是哭了多久啊!
颜路不由叹息:“盏儿,如此模样,及笄后离了我,我如何放得下心!究竟何事,会令你伤心至此呢?这些时日以来,你眼眸中的神色,我似乎不大明白了。那种眼神透出的言语,竟是有些相似于妙菡公主对大师兄的那般。莫非……不,许是我多虑了罢!”
颜路摇了摇头,取下巾帕,深深地望着已然14芳华的少女。那秀气的眉眼,像极了姑母,虽无沉鱼之貌,却是清丽不可方物的,而她身上恰巧透着这么一股别致的冷然,是那种对不在乎的事物不着于眼的态度。而那股直截坦荡的执着心性,却是像极了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