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猎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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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镇的小屋内，霍尔拜因和唐临面对面坐着。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每次谈话都总是形同谈判的阵势，这让霍尔拜因有点伤心。
“首先，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向你发誓，你的受伤不是我造成的，我绝对不会那样做。”霍尔拜因说，然后他小声地嘟囔道：“虽然这的确是挺巧的，我刚好需要一个外出的机会。”
唐临点头表示接受，毕竟他从未曾怀疑过霍尔拜因是罪魁祸首。他向着霍尔拜因的方向抬起酒杯，示意他继续说。
霍尔拜因咽下一口唾沫，他仍在做着最后的挽救，“而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依旧没有改变——就是让你调理病后的身体。”
“好吧。”唐临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里面的嘲讽意味如同针一般刺进霍尔拜因的耳朵，让他有些不安，“那么告诉我，我们此行，是顺带来做些什么的？”
“我要调查一些事情。”霍尔拜因摊手道，“毕竟我还是名义上的总裁呢。”
从霍尔拜因身上移开视线，唐临走向窗边，连绵不断的山脉延伸向远方，春日的积雪正在消融，一片皑皑的白色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他厌恶的并不是霍尔拜因的隐瞒，而是自己的一无所知，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糟糕。
唐临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霍尔拜因也随着自己走到了窗边。
“这是属于‘猎鹰’的小镇。”霍尔拜因从身后搂住唐临，力道松松，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熟悉而又强烈的荷尔蒙包围了唐临，唐临没有反抗，在某些时候，他并不反感霍尔拜因的接触，这种温暖会让他有短暂的迷醉。
“看那。”霍尔拜因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棕灰色的屋子，解释道，它们古老而普通，仿佛随时会倒塌，“那是仓库。所有经过‘猎鹰’运送，由E区运向D区的走私货，都会在这做短暂的停留。‘猎鹰’的货车会在这清点货物，补给物质，然后继续开往D区。”
唐临还没来得及发言，霍尔拜因就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质疑，亲爱的，的确是走私——要知道，光凭联盟的单子我们是赚不了多少的，那些老头早就在里面捞光了油水。”
白桦镇属于“猎鹰”管理，它虽然处于偏僻的地带，却有着完善而全整的运输公路，在三公里外，甚至还有一条六十公里长的运输铁路。白桦镇还是整个E区最大的走私集散中心，除了固定的运输，有很多人来这想碰碰运气，投机取巧，说不定能买到一些所谓“废旧的零件”——至于它们能够拼出什么，是坦克还是轿车，手榴弹还是镭射枪，就要看买家的眼光了。
“猎鹰是个好伙伴。我们不应该质疑它。”霍尔拜因沉声道。
唐临平静地说：“所以，你需要暗中调查。”
“我不想惊扰猎鹰的人，所以换了个身份来这。现在我只是一个想要买些走私车回C区的普通商人。”霍尔拜因说，“大家都以为尼古拉斯·霍尔拜因正在公海的私人小岛上度假呢。当然，如果在证实之后，猎鹰没有任何违约的行为，我们就可以悄悄地离开了。”
“你可以派人来。”唐临说，他轻拍霍尔拜因的手臂，示意对方放开他。
霍尔拜因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认真地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度假，亲爱的。至于别的，你完全不用费心。你只需要坐在这享受葡萄酒和羔羊肉就行了。”然后罔顾唐临的意愿，他把手臂收得更紧了。
霍尔拜因所言不虚，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唐临的生活变得悠闲又惬意。在这个充满了武装组织、非法商人和不明分子的小镇上，有着最原始的淳朴，这里的一切都让城市人感到新奇，它如同任意一个旅游小镇一样充满了有趣的事物，只不过这里的村民过分沉默罢了。
唐临甚至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图书馆，它破旧而无人问津，不过确实安然无恙地存在着，而没有被推倒重建成工厂之类。图书馆由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头子管理，他答应唐临每天给他八小时的阅读时间，前提是他不能把这儿的任何一本书带走。唐临欣然应许，在这儿，他可找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包括在三战中失踪的大量古籍，看来它们并不是被烧毁了，而是被暴徒们悄悄地带来了这儿。
或许他该感谢这些走私货物的暴徒们，尽管他们从不碰书本，但仍把这些珍贵的书籍保留了下来。
图书馆的窗户能够看见“仓库”的所在，唐临坐在窗边，手中翻阅着黑格尔的《逻辑学》。在这几天，霍尔拜因都似乎忙碌得很，他每天不到天亮就出发，然后在日落带着满身机油和铁锈味回来——看得出来，霍尔拜因真的在捣腾走私车，他似乎对于扮演自己的角色乐在其中。
霍尔拜因偶尔的只言片语也透露出他当日的收获，当中有大部分废话都是为了逗唐临说话，只有很少的一些有意义的内容。
唐临沉醉在书籍之中，不知时日。
“什么是幻觉？”有人问道。唐临回过身，图书馆的老头不知道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正对着他悄悄眨眼睛。
唐临回答道：“有限事物外观上的自立性。”两人如同对暗号成功一般同时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装模作样咧。”老头说，“你看窗外的时间比看窗内的书还要多。”
唐临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
老人笑着摇摇头，临走前叮嘱道：“不要在这儿吸烟，孩子，注意防火。不久前这小镇才发生过一次火灾，差点要烧到图书馆这里了。”看似随意的话语，唐临却在其中读出了别的意思——老人在告诉他某些事情。
这位老人仿佛早就知道唐临的真正目的，当回过神时，唐临内心一惊。
日暮降临，唐临回到他们暂住的屋子。
唐临道：“Nick，仓库在三个月前发生过一次火灾。所有的一切都被大火摧毁了，智脑是新购置的，就连屋子也是用同样的材料新建的。”
“如果他们是无罪的，为什么要掩饰呢？”霍尔拜因坐在沙发上，长腿一如既往地搁在茶几。他感觉有些恼火，霍尔拜因可不是在乎那些损失的钱，他只是对于白跑一趟感到恼怒罢了。
唐临说：“不一定是猎鹰下的手。”他没动用自己的搜索能力来帮忙，毕竟那还是挺费劲的，而霍尔拜因也没有要求。
霍尔拜因明白在这是不能指望再查出些什么了，他道：“我们明天就回去。”
“至少度假很完美，不是吗？”唐临拍拍他的膝盖。闻言，霍尔拜因笑了，拉着唐临的手吻了上去。
如同来时一般，两人又站在停机坪上，等待联络好的直升机降落。
黄昏的山脉沉默地矗立在眼前，霍尔拜因心中有些挫败，他感觉到焦躁，却不能在唐临面前表现出来。霍尔拜因几乎都能想象到路德嘲讽的嘴脸了。
不过这没所谓，霍尔拜因转念，乐观地想着，至少唐临觉得度假很舒适。
直升机尚未到达，就在这时，有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霍尔拜因和唐临都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但是那个男人确实是径直向着他们走来的。
就算只是一个傻子，也该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很快，霍尔拜因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只见那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道：“主人请您们过去，霍尔拜因先生，唐临先生。”
“这可真够精彩的。”霍尔拜因嘟囔道。他不自觉地一手搭上唐临的肩膀，摆出一个保护的姿势。
或许是两人都想看看，对方口中的“主人”想要耍什么花招，没有异言，他们跟随男人上了车。那是一辆老旧的吉普，却很适合在山路之间行走，除了他们之外，车上还有两个男人，沉默寡言，腰间佩枪，与其说是同行者，倒不如说是押送的人。
车子带他们来到了小镇的教堂门前，带话的男人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霍尔拜因气定神闲，示意唐临不要惊慌——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很少能有东西是让唐临惊慌的，两人步伐稳健地走了进去。
“我的老朋友，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一把声音问道。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它浑厚、粗糙，有着不加掩饰的热烈情感，如同西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风一样凛冽。
唐临抬起头，他看见在教堂的正中央，本应该摆放洗礼池的地方放着一张老旧的木质躺椅，一个男人正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倚在上面。他的面庞是棕黑色的，晒得如同咖啡豆一样，眼角处有一道嫩红色的疤痕，脖子上也有。他看上去就像个长年在海上漂泊的渔夫。
“雅各布·麦科马克，我的老朋友。”霍尔拜因甜甜蜜蜜地道。好像非常真心实意一般，他快步走了上去，同从座椅上起身的男人拥抱在一起。
“猜猜我是怎么发现你们的。”雅各布·麦科马克，也就是猎鹰的首领，他看了一眼唐临，笑着说。也许他压根不需要他们的回答，因为很快他又继续道：“老彼得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他从小就能记得所有他看过的书，这可真是神奇，我就一个词儿也记不住。老彼得曾经是我们的‘神父’，不过他现在老了，也累了，有时候会去图书馆过日子。”雅各布指了指他身后的教堂忏悔室。“神父”的意思是管账的。
“猜猜怎么样——”雅各布拖长了声音，“没错，他之前看过‘蜉蝣’的照片，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好朋友。他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就想着，既然蜉蝣在这，那么尼古拉斯·霍尔拜因肯定就在不远处了。”仿佛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大笑起来，快活地看着霍尔拜因。
“猜得没错。”霍尔拜因露出一个笑容，心下不悦。他可真是有点疏忽了，至少应该给脸部做点微调手术，这种手术没有伤害，在大约一个月后就会自动复原，不过却能改变很多面部的关键特征，例如鼻子的高度、眉毛的位置、面部的宽和长等。
他还以为雅各布正在F区为了钻石和当地的黑手党大打出手呢，资料很明显是错误的，不过现在又有什么资料是对的呢？霍尔拜因也对外宣称他在热带度假。
雅各布停下笑容，他望着霍尔拜因，道：“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呢？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白桦镇不欢迎你们。我非常真诚地欢迎你们的到来。但总得有个理由，我的老朋友。”他总是在强调这个称呼。
霍尔拜因的秘密拜访让雅各布坐立不安，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人会喜欢一头狮子擅闯自己的地盘，更何况是一头这样野心勃勃而强大的雄狮。唐临的视线在雅各布和霍尔拜因之间交错，这场野兽的对手戏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他沉默地抿了抿嘴唇，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笑意。
霍尔拜因看似随意地道：“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一个问题。”
“请说。”雅各布道。
“听说仓库失火了。”霍尔拜因拍拍唐临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休息，而自己则背着手在教堂内漫步。他仿佛对那些彩色玻璃很感兴趣，从“圣母听谕”至“耶稣复活”，他都一幅不落地认真看着，“或许你想解释些什么。”
雅各布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坐好，他异常真诚而悲痛地说：“我本来不想瞒着你，我亲爱的朋友。”
尽管有些许延迟，尼古拉斯·霍尔拜因仍在夜晚来临之前飞离了白桦镇。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罗宾汉呢？”霍尔拜因愤怒地说，“他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还是智商不足70的心智残障者？”
此时，唐临仍不忘嘲讽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认为呢？你是个天才。”
“我真是伤透了心。”霍尔拜因无可奈何地看着唐临，本来他还以为能够从对方口中听到几句安慰呢——就算是对刚才雅各布的话的分析也可以。
“好吧，亲爱的。”唐临说道，“别伤心了，他说的是真话——先别急着反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就需要想想该怎么办了。”
按照雅各布·麦科马克的话说，仓库在三个月前发生了一次大火，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起的，它烧毁了当时存储在仓库里的所有东西，包括第一批要走私去D区的奥尔森麻醉剂。那可是价值七千万的东西，霍尔拜因集团委托猎鹰以联盟售价一半的价格售出，不用打税。
雅各布痛斥手下，却仍未能查明仓库起火的原因，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赔偿（这是他自己的说法），但这时，一个不知名的人联系到他，他告诉雅各布，他可以免费提供一批一模一样的麻醉剂，让雅各布继续运往D区，而最终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
起初雅各布也怀疑这是个陷阱，但在对方将货运过来之后，他逐一检查，确定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那人可真是个罗宾汉。”雅各布心怀感激地说。
“有可能是罗宾汉，也可能是喀耳刻①。”唐临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1】猎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