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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蓝夜 ...

  •   遇到蓝夜是在动荡的火车上。那时我嘲笑她的名字太言情,不像真名,她却仔细地告诉我“蓝”姓的来历,像是“百家讲坛”里咬文嚼字的老教授,又很着急地告诉我关于她的故事,她说她心里压抑而痛苦,有时像得了失语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有时候却非常想割裂瓜分她的痛苦。我觉得应该给她介绍个心理医生,我有个同学就在医学界打拼,应该认识这样的人。她却迫不及待倒出了她的故事。
      蓝夜才上高二,她的人生总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到了高中,也像正常的高中生一样开始谈恋爱。她乱乱地说了好多,我的脑袋备塞的嗡嗡作响,她大致意思是那是个不同班的男生,个子不算特别高挑,但篮球打得很好,她很喜欢坐在篮球场边看男生打球,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
      蓝夜每天等着那个男生的早安和晚安,但有一天却没有等到。
      她一开始以为男生还没有起来,就打电话给男生,手机没有人接,她心里急却又在骂,这时有人发消息给她,说是男生走了。
      我有点惆怅,害怕这是个悬疑的故事。蓝夜喝了口水,说:“走了。你明白么,是他死了。”我有些不安,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到神经质,完全没有丧偶的悲伤可言。
      突然,她的肩膀开始抽动,捂着秀美的面颊恸哭:“我曾经很想他死,当他一次又一次背叛我的时候,我时常觉得我不重要,我照镜子的时候,一想到他,眼睛里就充满了恨意,时常吓到自己,可是,他也能看到我的恨意,他就像一个熔炉,能熔化我的恨意,但我觉得我的整个人格都要被熔掉了,金属也是有气态的,你明白么?”我点点头,想告诉她我高中主要学了四门课,化学是我的主课,可我觉得这话多余极了,她没等我想好,就继续说了下去。
      蓝夜不敢直接去男孩家,她不想见到男孩的爸妈,她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一定会被怀疑,她只知道男孩是坠楼死的,说是男孩和几个朋友大晚上在一栋民居顶楼看星星,栏杆腐朽严重,他掉下去了。
      男孩的几个朋友不敢见蓝夜,他们怕她会像电视剧里歇斯底里的女主角一样发了疯地打他们,正如蓝夜害怕男生的父母把她摇散一样。
      蓝夜说她很累,当她混在同学中参加男孩的追悼会时,每个同学都以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她死忍住不哭,“就算我说话都说不了,也不要哭”蓝夜如此说道,她说她一说话,眼泪就要留下来了,“我曾经觉得我是不是厌烦他,可有次做梦我梦见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身上没多少钱,去吃阳春面,老板给了鸡腿面,我说我没钱付啊,老板说是她弄错了,不用多付,我梦见我和身边的人吵了起来,这才离开学校食堂出去的”我听不出她话里的逻辑性,真想录下来给哲学选修课的更年期老阿姨听听,估计会她再也不想教哲学了。蓝夜捋了捋散在额前的长发继续道:“我后来在梦里找到他的同学,我问他们他去哪儿了,他们说他当了汉奸,北京,天津,南京,上海,这四个抗战最坚实的地方,他却给上海抹了黑了”,我心想这怎么又成抗战剧了,不过梦没有逻辑也很正常。
      “我一下就懵了,我想他怎么会这样,我在梦里完全感觉不到这不是现实,我还是想找到他,无论他成了什么样,我觉得我突然理解了电视剧里那些为虎作伥的笨女人,我以前总是嘲笑她们,可是不经历的人永远不懂,一旦你为一个人而深陷,你的心中就不会有不偏袒的天平”我心想,我最怕这种“向爱而死”的女生了,人没有理智总让人恐惧。
      蓝夜拦住乘务员,要了一种最便宜的点心,我掏出钱包,买了一盒盒饭,推到她面前。她叹口气,推开了盒饭,想了想,又拿起了筷子。
      “我本来想买飞机票的,坐飞机快一点,可是我买不到,我并不是没有钱。”蓝夜的发丝都快坠到了盒饭里。我把视线转向车窗外,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雨丝切在玻璃窗上,濛濛的又被车速甩开,光晕在雨的轨迹上,有淡淡细细的彩虹的痕迹,却看不清。
      “我有个同学在一家民航当飞行员,如果……”
      “不用了……”蓝夜打断了我的话,她摇着头却像是在点头,“我不需要帮忙,我可以一个人去西藏。”我一惊,告诉她这是去厦门的火车。她看着我仿佛我不大正常一样,笑了笑说她可以转车去,我很疑惑她如果上错车了,根本就上不了这辆车,还是她对路程压根儿不是很了解,我本来想告诉她从厦门很难买到火车票,但我什么也没有说。火车两边的树影把车窗打得一格一格的,像是监牢的栏杆。
      “你为什么要去西藏?”我这么问,我以为那会是男孩生前的心愿之类的或者是他们的许诺。“我……听说那里可以净化人的灵魂……我想像朝圣者一样一路磕头过去,我觉得,我是个负罪的人。”她说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我看到一个黑黢黢却五官清晰的男孩,还有蓝夜,不过照片里的她穿着校服,整洁又清秀。
      “那里,有点动荡……”我总觉得她一个人去是很危险的,而且西藏又算不得太平,她的父母呢?知道么?我有点怀疑她是私自跑出来的。
      “我就是很想去……”她把包拿到小桌子上,开始翻找什么,“钱我还你吧,这样,我不太好意思。”还没等我说“不用”,届时,桌子上堆满了物什,有生活必需品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我瞄到一张报纸,这是一家很小众的报纸,纸质都不大好,但头条印的照片却是那个男生。我伸手去拿那张报纸,去看到蓝夜翻找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转而又小声悲泣起来。
      “你怎么就能够发现呢……”她说话的声音略带哽咽,“是我不好,叫他们去看星星的,我很久没有看星星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我愣了一下,告诉她,意外是无法预料的,也不能都怪在她身上。而且,我并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我想说对不起又觉得突兀,也许,蓝夜太敏感了。
      “不……不是……是我,我不过推了他一下,他故意的,故意站在边缘吓我,他以前经常这样,我怎么就知道他能像以前那样保持住平衡呢,那个栏杆他明明扶得好好的……”
      蓝夜有点自言自语的趋势,我想向她要家里电话,联系她父母,她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后又在报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幸好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她,我压根就不敢看她,我怕我的眼神里会有同情和怜悯。
      “我要在他头七前到西藏,他们说头七那天他会回来的……”
      我有点急了,觉得蓝夜真的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我的故事说完了,也许还没有结束,这个故事其实一点也不完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突然觉得胃很不舒服,告诉她等我一下,起身去找洗手间。我向前走了一段,看到车载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根据XX建筑公司的要求,警方对该死者进行了尸检,男孩父母态度转变,表示同意……经检验后,警方发现该死者心肌梗塞,应而后无法保持平衡,而致坠楼……在此提醒各位观众,锻炼注意有度,不要忽视……”我看着电视中播放的照片的轮廓,急忙跑回座位上,我想告诉蓝夜,也许她推了以后真的能保持住平衡,只是这时恰好男孩发病了而已。我知道还有别的可能,但我多么希望蓝夜可以远离自我的罪责……
      我没有靠近座位,因为我远远地就看到,蓝夜不见了,她消失了,车窗上没有了雨水,只留下干涸的灰迹。
      而后我找遍了列车,都没有找到蓝夜,我想广播找人,列车员却不相信名字的真实性,当她听到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时,她说我一定是被骗了。我知道我没有被骗,蓝夜她不会的,可我不想反驳,对牛弹琴而已,她不会理解。
      再然后我在任何报纸或新闻上都没有看到关于蓝夜的寻人启事,也许她已经到达西藏,或是已经回家,或是和家人联系上,而我希望,再也没有别的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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