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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七十一章 安好的季节 ...

  •   “Daddy快放手,小跳的眼睛已经被你按出星星来了!”

      “不行啊,苏小跳。你老妈正在干坏事,实在少儿不宜,Daddy这也是一片苦心为你好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一个机灵,微微挣了挣。耳边,响起一声无奈又悠长的叹息。萧纪慢慢直起身,然后转向门口的方向。我有些迷糊地仰头看他。他仍然像最完美的艺术品那样好看,全身上下从乌黑的头发、到随意敞开的领口,再到笔挺的西裤,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他英俊的脸庞上是一贯的清冷,只有唇角眉梢略略挂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却一点也看不出片刻前刚刚进行过什么少儿不宜活动的痕迹。反观我,虽然看不见自己此刻的尊容,但是仅需从此刻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吸声以及脸颊可以用来取暖的温度来看,正像是刚刚实施了什么犯罪活动后被当场抓包的表现。

      房间门口,苏函一只手臂将苏小跳夹在胸前,另一只手将她的鼻子以上部分捂了个严实,正一脸坏笑、欲说还休地挑眉将我望着:“苏小漫,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啊,还能这么利索的那个什么什么,哈。”说着,又向萧纪丢了个了然的媚眼,“萧纪,如何?我的建议实惠有用吧?有没有想要对我顶礼膜拜的冲动?”

      萧纪闭上眼,抿唇捏了捏额头。我的嘴巴张了张,想合却又合不上。建议?什么建议?还有,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苏函身前的小姑娘一阵张牙舞爪的粉拳乱飞:“妈妈,要妈妈!Daddy是大坏蛋!”

      苏函弯下腰,小跳瞬间“哧溜”一下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呲牙咧嘴地适应了一下突然明亮起来的世界,苏小跳先是原地摇晃了几下,然后一蹦三跳地飞速扑到了我的床边,欢笑道:“妈妈!小跳好想妈妈!”

      我好想抱一抱她,可是全身上下哪里都不济,连坐也坐不起来,所以只能伸出手去,用力揉了揉她柔软乌黑的长发:“宝贝,妈妈也好想你。”

      小跳的双手用力扒住床沿,又抬起一条小腿,使劲向上窜了一下,想要钻到我的身边。可是这病床实在太高,她又实在太矮,这一窜尚未成功,便又滑了下去。正要再接再厉进行第二窜,小跳却忽然生生在中途停了动作,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小手捂住嘴巴,吃吃笑了起来。

      我们一屋子成年人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还没来得及发问,只听被略略捂住的软糯童音瓮声瓮气道:“Daddy说,妈妈有了小妹妹或者小弟弟,需要好好躺着。小跳差一点忘了,不能打扰妈妈和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休息。”说着,还兴高采烈地上下蹦跶了起来,“哈哈哈,小跳要当姐姐了,好开心好开心!”

      一边,苏函闲庭信步走上前来,在萧纪面前站定,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萧纪你说,我闺女是不是特别懂事?”

      我无语而惊恐地瞪大眼睛,等着看他的下场。结果,萧纪居然没有吭声,只是再次低下头,用手指捏了捏额角。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萧纪居然沉默接受了苏函的无耻调戏?我不过晕了几天,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让苏函拿住了什么把柄?

      我尚处于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倒是苏函又前一步来到床边,然后弯下腰十分慈爱地摸了摸我的脸:“如此温暖红润,实在不像大伤初愈。苏小漫,看来萧医生的医术远比秦医生的医术高明许多。既是这样,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你们两个继续,那个继续……治疗。嗯,治疗。”

      我终于被这个毒舌的变态弄得忍无可忍,直接伸出爪子打算挠他:“苏小函!你这个大流氓……”

      “哎呀!”一声惊呼突然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集中到屋内海拔最低的那张小脸上。

      定睛看过去,苏小跳正以手覆颊,两只漆黑的大眼睛瞪得又圆又亮,脆生生地疑惑道:“妈妈,你一个人是不能有小妹妹或者小弟弟的吧?一定是爸爸回来了才能有小妹妹或者小弟弟的吧?”

      我被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噎住,咳了个昏天黑地:“咳咳……苏小跳,这这这,这都是谁教你的……”

      小跳挺胸抬头地将手扭在身后,无辜地眨巴了几下圆溜溜的大眼睛,昂着小脑袋笑眯眯道:“Daddy呀。”

      苏函“腾”地一下向后跳了一大步,迅速远离了我的势力范围。在我几近沸腾的目光下,他忙不迭伸出双手在面前不停地摇晃:“苏小漫,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就是那天我们一起看电视剧,那里面正好有个情节……”

      “不对!”方才陷入沉思的小跳,蓦然间举起了右手食指指向天花板,一边打断苏函的话,一边一本正经地严肃道,“我想起来了,Daddy还说,虽然爸爸妈妈在一起才能有宝宝,但是这个宝宝的爸爸也不一定就是上个宝宝的爸爸。所以妈妈,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和小跳是一个爸爸吗?”

      “苏小函!”我忍无可忍地暴喝出声,咆哮道,“你给我过来!”

      这一次,苏函直接弹到了门口。他抵在门板上,满脸冤屈地望着我:“苏小漫,你听我解释啊,”说着,又转脸去看萧纪,“萧纪,我真的是正经人,我不是故意的啊……”

      萧纪闭着眼,双手抱在胸前,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把某些口无遮拦的人直接掐死。

      “到底是不是呢?”小跳再次“蹬蹬蹬”跑到我的床前,用两只小手扒在床边,眼巴巴地将我望着,“妈妈,小跳和小妹妹或者小弟弟是不是一个爸爸?”

      我用目光将门板上钉着的那个人杀死了一万次,然后回过头,含笑柔声对小跳答道,“当然是一个爸爸,宝贝,爸爸永远都只有一个的。”

      “啊!”小跳极度兴奋地尖叫了一声,“那爸爸真的回来了吗?”

      我抬头去看萧纪。他也正在看我。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那双古井深潭般永远无波无澜的双眸中看到了不确定的惶惑。他在害怕吧?害怕不被自己的女儿接受。

      我安慰地冲他笑笑,然后拉过了小跳软绵绵的小手:“小跳还记不记得,妈妈之前对你说过,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去打坏人,所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嗯!”小跳骄傲地点了点头,“爸爸是个大英雄呢!”

      “是呢。”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小跳,其实妈妈还有一个秘密。可是为了爸爸的安全,妈妈一直没有告诉小跳。小跳能不能原谅妈妈?”

      小跳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妈妈是为了爸爸的安全,妈妈做的好。”

      “小跳真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小姑娘。”我摸了摸她的头,抬头给了萧纪一个坚定的眼神,“爸爸原来在离小跳很远的地方打坏人,但是后来,坏人到了离小跳不远的地方,所以爸爸也会来到小跳身边打坏人了。但是为了保护小跳的安全,不让坏人知道爸爸和小跳的关系,所以爸爸妈妈一直不敢告诉小跳爸爸已经回来了。现在爸爸已经把坏人都打跑了,所以妈妈现在也告诉小跳爸爸是谁了。”

      小跳惊讶地张大嘴巴:“小跳身边?那么妈妈,爸爸最近一直都在小跳身边吗?”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爸爸最近一直在小跳身边保护小跳的安全呢。”

      小跳乌黑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仿佛有喜悦马上就要从里面滴出来:“那小跳见过爸爸吗?”

      我看见萧纪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捏成了拳的形状。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见过。爸爸其实也一直在竭尽他的所能陪着小跳呢。”

      小跳呆呆望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间猛地转身。但这一转用力过猛,矮矮的小身子一下歪七扭八。我连忙拉了一把,却又怕会伤到她。好在另一边,萧纪及时托住了小跳的另一只手臂。

      小跳就这样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揪住萧纪,然后高高昂起头,盯了萧纪好一会儿。而萧纪则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半蹲弯腰的姿势,眸色沉沉地与小跳对视。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耳际血管中血液淙淙涌动的声响。包括门板上的苏函在内,整个空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过去,可眼前的景象就是分毫不动、悄无声息。

      我甚至开始很诡异地想了起一部电视剧中主角冻结时间的超能力。难不成是我?我是现在唯一能动的人?是我这重伤一场,把自己伤成了异能人士?那谁能教教我,该怎么把他们再恢复正常啊?

      不知过了多久,脆生生的童音轻声传来:“萧叔叔,你是爸爸吗?”

      谢天谢地,不是我使用了什么超能力,也没有人被无端定住。心头的压力骤减,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松上一口气,立马便又为萧纪提起了另一口气。

      萧纪依然一丝不苟地维持着那个看起来就很艰难的屈体姿势。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到别扭,只是用浓重地几欲颤抖的眸色笼着小跳。

      半晌,他努力微微笑了笑:“嗯。”

      小跳像在跳探戈般“刷”地回头看我。其实我与萧纪一样紧张,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小跳会对这个事实作何反应。她会不会觉得我们一直都在骗她?会不会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时常看起来冷冰冰又凶巴巴的爸爸?

      强自镇定一番,我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小跳,萧叔叔就是爸爸。”

      下一秒,小跳已经如一只钟摆般挂在了萧纪的脖子上:“爸爸!”

      我很确定地看见,向来稳如磐石的萧纪明显摇晃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稳住,然后站起身,紧紧把小跳搂在了怀里。他闭着眼睛,大半脸庞都埋在小跳的肩膀下面。

      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我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起起伏伏地传了过来:“小跳,爸爸非常非常的想念你。”

      “爸爸,我好开心!”小跳在萧纪怀里欢笑着蹿了两蹿,“我就知道,爸爸一定比Daddy长得还要好看!”

      我一个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门板上,被比下去的苏函则是一脸难以置信与苦大仇深:“苏小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这简直就是……这简直就是、就是……就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嘛!”

      我又一个没憋住,直接仰天大笑:“苏小函,‘卸磨杀驴’的这个‘驴’字,用得实在是太精辟了。”

      这个时候,萧纪睁开眼睛,径直望进我的眼底。他墨色的双眸深处闪烁着星星点点晶莹夺目的光斑,那色泽如同阳光下温润又耀眼的黑玉,澄澈纯粹、清亮耀眼。

      我一时看得呆了,竟然忘了呼吸,憋了个满面通红。

      旁边一直倚门站着的苏函突然直起身,道:“有人敲门。”说着,他转头拉开了大门。

      浩浩荡荡进来的是萧叔、萧池、还有轮椅上的萧城。我微笑着招呼他们。萧叔走在最前面。他在我床前站定,郑重道:“夫人,辛苦了。”

      我听得出这简简单单几个字里深沉诚挚的谢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萧叔,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萧叔沉稳含笑的目光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黏在一起的萧纪和小跳,饱经世事的脸上笑纹愈发的深:“从夫人回家、小姐回家,再一直到现在,先生总算等到了今天。为了今天,有多少辛苦都是值得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好像有些不对。我讶然地望着萧叔,又转眼去瞧有没有人在旁听我们的对话。萧纪与萧池和萧城在床边谈话,苏函则领着小跳在门口的沙发上玩。

      确定了谈话的隐秘性后,我又转回面向萧叔:“萧叔,难道你知道……”

      “从见到小姐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先生的女儿。”萧叔似乎对我震惊的表情很是满意,“小姐的眼睛长得与先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卡了半晌,才再次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您为什么没有告诉萧纪?”

      萧叔严肃而又郑重地答道:“夫人要瞒着先生,自然有夫人的道理。先生与夫人间发生过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只能由先生和夫人亲手一点一点解开。旁人再如何干涉,都注定不会起到好的作用。只是夫人,我眼看着先生从出生一天一天走到今日,所以非常清楚,只有夫人在的时候,先生才有机会可以真正快乐。而夫人不论口里怎样说,最终都无法真正放下先生。

      “先生与夫人之间可能确有艰难的过去,但是夫人,人活得时间越长便越会开始发现,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在这个世上总会事与愿违,总会阴错阳差,总会迫不得已。但是,这些艰难最后都一定会过去。因为最后,所有人都会是一样的一无所有。到那个时候,只有陪伴和相守才是能够让人坦然面对最终结局的力量来源。”

      我到今天才知道,萧叔原来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哲学家。我恳切地向哲学家点点头:“萧叔,谢谢你。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了。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的,一直到最后。”

      萧叔沉甸甸地望着我:“夫人,谢谢。”

      “夫人。”萧城的声音从萧叔身后传来。萧叔冲我笑笑,便微微躬身离开。

      萧城由萧池推着来到我的身边:“夫人。”他唤我的声音全然不似记忆中的沉静淡定,竟含了丝哽咽。

      我被他弄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连连向他摆手:“萧城,我真的没事,真的。医生都说了,再休息两天就可以下地了。而且要怪也该怪萧纪,明明目标是他,结果害你也吃了许多苦,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萧城的声音更波澜起伏了些:“夫人这样说,我更是无颜面对您。夫人救了我的命,我却对先生做出那样的事……”

      “你对他做哪样的事了?其实你不是什么也没有做么?”我温声反驳他,“你被污蔑、被胁迫,但最终却仍然没有伤害到他。况且,如果换做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换做我被他们以所爱之人的性命威胁,我十成十会做出与你一样的选择。萧城,你没有做错,所以不需要愧疚,更不用自责。将自己心爱的人放在第一的位置上,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成为一件被谴责的事情。”

      “夫人,谢谢你。”这句话竟然是萧城和萧池一起说的。我先向萧城点点头,又抬眼去看萧池。她完美的脸庞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眼角眉梢的弧度却仿佛柔和了许多,远不似以往封着风雪冰霜般冷冽。我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她冲我笑了笑。

      我也对她笑笑:“一切都好,是不是?”

      她垂眸淡声道:“医生说,他这些伤大多都不碍事了。腿上的伤再养几天,走路也该不是问题了。”

      她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不过我并没有点破,只是冲她和萧城抿了抿唇:“那就好。我没事,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向我道了别,萧池推着萧城转身离开。但只走了几步,她便顿了一下,先是弯腰对萧城说了句什么,然后松开扶着轮椅的手,自己回到了我的跟前。

      我故意挑眉看她:“还有事?”

      她认真地望着我:“夫人,谢谢。”

      我故作严肃地问道:“方才不是道过谢了?你特意返回来,就为了与我再说一次这个?”

      “刚才是为了萧城,这一次是为了我自己。”她低头静了一下,然后轻声慢慢说道,“我跟在先生身边二十多年,看了他二十多年里的每一天。看着他一天天拼命努力,一天天变得更加强大,一天天成为需要我仰望的模样。我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守在他的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冲上前去。他能好好活着,就是我生命的意义。因此,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他的。

      “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从来不会期盼他爱我。他的态度非常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明确。但是你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嫉妒。他对你那么好,他把他的喜怒哀乐以及他在我面前吝惜给予的一切全都给了你,可是你却好像一点也不珍惜。你不仅把他的所有心意弃之如敝履,而且还要当众丢到他的脸上。

      “而他对着你,会生气、会愤怒,甚至会因为你一丁点虚假的回心转意而欣喜若狂,再次将自己捧到你的面前任你践踏。我以前从未见过那样的他,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就开始恨你了。他是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可是在你的面前却低微得好像尘土。直到这一次先生和萧城出事,我才意识到是我错了。我一直认为你不爱他,至少是不够爱他。而事实上,你才是最爱他的那个。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没有什么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是你情愿用性命去换的,大概没有谁会比你更爱他了吧。

      “而我也是在萧城失踪以后才意识到,在我站在先生身后看他的这二十多年里,也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看了我二十多年。人就是这样,总会觉得自己的付出辛苦,却又在同时忘记去想,别人对自己的付出是不是更加辛苦。直到有一天,自己心安理得接受的那些付出不见了,我才终于发现,失去的东西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所以,我要谢谢你。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让我总算没有在懵然间弄丢那些珍贵的部分,没有直到一无所有那一天才追悔莫及。”

      我向萧池伸出手。她盯了我悬在半空的手两秒,然后极淡地微笑了一下,用漂亮的手指将我的手轻轻裹住。

      我满意地拉着她晃了晃:“如此,我们也算各得其所。我要严格督促萧纪赶快把你嫁出去,否则你这等姿色,没甚归属地整天在他身边戳着晃来晃去,实在是让我心下难安。”

      她有些无语地觑了我一下。我耸耸肩,与她同时笑了出来。

      “顾惜,”方才正与萧叔说话的萧纪唤了我一声,我扭头看他,只听到他说,“公司有些事情送来需要处理,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冲他点点头。萧叔一行人也同时向我告别,然后纷纷准备离开。我将内涵丰富的目光缓缓移动到门边的沙发上,锁住某个一边瞥我一边抬脚准备趁乱开溜的心虚少年。

      逃亡大计被我逮了个正着,苏函咧开嘴,强作憨厚对着我“嘿嘿”了两声。我把食指伸成邪恶巫婆状,对着他甚轻佻地勾了勾。

      此刻,萧纪正走到门口,马上要与苏函擦肩而过。擦肩而过的前一秒,萧纪撩了撩眼皮,正看到苏函将苏小跳当作人肉盾牌举在胸前,战战兢兢向我靠近的一幕。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便顿住了脚步,长臂一伸将小跳横空揽到自己怀里,随即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沉重地拍了拍苏函的肩膀,一副“祝你好运”的模样,随即便绝尘而去。

      苏函将向着萧纪离去方向绝望伸手的动作维持了一会儿。垂下头,他空悬的手指慢慢无力地屈了起来,并且不住地颤抖:“不只苏小跳,苏小漫你们全家都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啊白眼狼。”

      我被强吞回去的笑声哽了一下,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咳嗽道:“咳,苏小函,你还不快给我过来。”

      苏函一边不情不愿地挪着一边喋喋不休:“苏小漫,做人要凭良心啊。你摸着自己那一丁点大的良心说说,我这个人是不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我对苏小跳的教育那绝对……我是说几乎绝对,是健康而阳光的啊。就是精密仪器,也不能排除出现点误差什么的,对吧?

      “再者说,真的不赖我啊,现在这个电视剧节操真是满地都是啊,小跳看不懂来问我,我总不能骗她对不对?这可是你教她的,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啊啊啊你怎么掐人家腰!苏小漫你这个臭流氓!”

      我誓死不松手:“你教我四岁的闺女什么谁谁谁和谁谁谁生孩子!苏小函,你才是臭流氓!”

      苏函一顿毫无章法的张牙舞爪:“我是臭流氓,我是臭流氓行了吧!哎哎哎,要伤着肾了,苏小漫你快放手!”

      我大笑着松开了苏函手感十分不错的腰,但是手指依旧揪着他的衣襟。接着,我们两个一道安静了下来。病房里的灯光总让我觉得冷,但是苏函在这里,即便是白炽灯的灯光,也仿佛染上了琥珀般莹润的温暖。

      我将他拖到离我很近的地方,肆无忌惮地蹂躏着他格子衬衫的一角:“我晕过去这段时间,你倒与萧纪混得很熟?”

      “怎么?”苏函伸出右手的食指,点住我的鼻子、压瘪,“你有意见?”

      我拨开脑袋躲避他的荼毒:“干嘛,我问问不行么?”

      苏函突然恍然大悟地挑起眉毛,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结论:“苏小漫,你怕我看上他了?”

      我一指戳到他腰际最怕痒的那个点上:“苏小函!你个老不正经的!”

      “你还别说,”苏函一闪身躲开,然后若有所思道,“你还别说,就萧纪这姿色,实属只应天上有,若真是……”

      “是什么是!”我咆哮道,“苏小函,听没听说过朋友妻不可欺?你这个见色忘义的……”

      “哎呦哎呦,”苏函开始酸不溜丢地鬼哭狼嚎,“苏小漫,你这短护得,简直比苏小跳那个审美观扭曲的家伙还要过分。”

      我对他严重鄙视:“小跳审美管怎么扭曲了?你才审美观扭曲,不对,你是人生观扭曲,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

      苏函冲我“切”了一声:“什么叫觉得,我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美男。”

      “自恋狂。”

      “护犊子。”

      我们两个你瞪我我瞪你,直瞪到最后一起大笑了出来。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连胸口和浑身的伤口都连带着有些疼痛。

      当我好不容易停下的时候,苏函也安静下来。他很慢很慢地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我头顶的发丝,然后沿着他们一路下滑,掠过我的额头,拂过我的面颊,最后捧住我的下颌,好像在确定我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声音和他的触碰一样温热柔软,让我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苏小漫,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你就那么一直睡着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

      我用下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你害怕了?”

      “嗯,”他捏了捏我,“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打工呢。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后半辈子的图岂不是都要自己修?”

      我作势要去咬他:“苏小函,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简直是个比萧纪还黑心的资本家!”

      “萧纪这样被你讲,可着实有些冤枉。”苏函好看的脸上挂出一个大大的怜悯表情,“他哪里黑心,绝对是一颗红心。苏小漫,你不知道,你在这医院呆了多久,他就呆了多久,一分钟也没离开过。”

      我咬住嘴唇。苏函点点头,继续道:“更不公平的是,你好歹是躺着的,他却是一直站着的,就站在这扇玻璃的外面,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的你看。处理公务在那里,吃饭睡觉也在那里。他虽然没受什么要命的伤,但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水里,状况实在算不上好。可他硬是几天几夜不合眼,任谁也劝不住。直到最后人都开始摇晃,秦医生给他在你旁边加了一张床,才总算勉强好好歇了歇。苏小漫,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搭上的可真不知是多少性命。”

      我努力对他笑笑:“苏小函,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没良心。你看,我这不是醒了么。”轻咳一声,我试图转变蓦地沉重下来的气氛,“对了,你们两个趁我不在,到底是怎么开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

      “狼狈为奸这个词用得好,尤其是其中的某个字用得特别好。我喜欢。”苏函冲我眨眨眼。

      我又掐了他一下。他“咝咝”吸着凉气道:“苏小漫,我帮你从他嘴里套出那么些好听的话来,若不是我,以那坨大冰块的个性,这些话恐怕你一辈子也听不着,结果你就是用这些毒手对我以怨报德的?”

      对这件事我还真的有点好奇:“苏小函,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能有什么,”苏函假装出一副十分虚伪的长者风范,“大概就是先煽一煽情,烘托一下你对他的爱,再让他扪心自问一下对你的爱,最后灌输‘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的深刻道理。”

      我却不买账:“关键是你灌输成功了,这实在是太蹊跷了。苏小函,老实交代,你还跟他说什么了?莫不是出卖了我?”

      苏函痛心疾首:“怎么叫做出卖呢?就是讲一讲你和我在一起那段时间的悲惨经历,让他反省反省自己让你受的苦,顶多算是痛陈革命家史。”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真没有了?”

      “呃,真没有了……吧。”

      我用力拽住苏函的衣角,将他拎到我的面前:“那他是怎么知道比起爱我,你更可能爱上他这个事实的?”

      苏函望了望天花板:“苏小漫,你才醒了几分钟,他怎么就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唉,男人还真是靠不住,真是没有好东西啊好东西。”

      我被他弄得无语凝咽。苏函漂亮的唇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弧度:“小漫,我看得出来,萧纪是你唯一的爱,你更是他唯一的爱。或许他并不介意,但是,你们这本就是唯一的爱中间不该有任何的瑕疵,而我更不想成为这个子虚乌有的瑕疵。你们都是干净又美好的人,值得这样干净美好的感情。”

      我一时间感动横生:“函,我想对你说一模一样的话。我以前就总对你说,可你总是不愿意相信。其实,我和萧纪也都经历过、甚至做过自己并不骄傲的事情,但是在你的眼里,我们仍然是干净美好的,对吗?而你也是一样。所以以后,如果你又不相信自己了,就请你一定要想一想,我也是属于你的。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一个干净美好的人,那么,你就是值得干净美好的人去爱的人,你也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小漫,谢谢你。”苏函默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俯下身,将他的唇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上,他的声音很静、很暖,就像冬日午后映在雪上的金色阳光,“谢谢你醒过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和小跳能给我的干净美好的爱。”

      “咳。”不远处,有略显生硬的轻咳声传来。

      苏函微微抬起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无奈地看着他直起腰身,很是潇洒地转过头,面对眸色沉沉的萧纪,作风流倜傥状道:“有事吗?我们这里还没有亲完。”

      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场。萧纪眯眼看了看苏函,又看了看我,淡淡道:“时间到,该我了。”

      我生生把那笑又憋了回去。苏函望了望天花板:“那你先来,完了叫我,我再来。”

      萧纪只上前了一步,苏函便迅速闪身,消失不见了。萧纪踱回门边落了锁,才慢慢踱了过来,在我床前蹲下,与我平视:“怎么样,亲得开心?”

      我咬住嘴唇憋住笑,含糊道:“嗯,还行,虽然我内心深处认为,他更希望亲的是你。”

      萧纪伸出手指,将我上下唇片捏在了一起。我“呜呜呜”了半天,也发不出其它声音。

      他没甚表情地望着我:“还要继续乱说话么?”

      我委委屈屈地摇摇头。他松开手,我郁闷地揉了揉嘴唇:“我不说话了,你说。”

      他波澜不惊地望着我:“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一下来了兴致:“就刚才,你不是说有一句什么话来着,要等我醒了以后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么?那就现在说吧。”

      他继续面无表情:“但是你当时就是醒着的,所以我已经说过了。”

      我早就找好了说辞:“可是你没看我的眼睛啊。”

      他理直气壮:“我看了,是你自己没睁开。”

      “萧纪!你耍赖!”

      “我耍赖?”

      萧纪蓦地离我近了许多,我甚至觉得,他的睫毛就要扫到我的脸颊。我闭上眼,妄图抵御这样近的距离对我大脑产生的奇怪影响。

      只听萧纪低低继续道:“顾惜,是谁明明已经醒来还在装昏?你说是谁耍赖?”

      我决意与他舌战到底:“萧先生,若不是听某些人说某些话比摘星星还难,你以为我好不容易醒过来,还愿意继续直挺挺在那里躺着?装睡也是很辛苦的有没有?再者说,我也是冒了风险的好不好?谁知道你进来会不会说什么?我不过是灵机一动,想看看你当着我、背着我表现会不会有所不同。谁知正让我抓了个现形,真是没有枉费我这一番辛苦啊,哈哈哈……”

      萧纪重重拉了一下我的耳垂:“顾惜,你是真的狠心。你明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担心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你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是狠心。”我握住萧纪的手,“萧纪,我到很晚的时候才发现,我不知狠心,还很傻很软弱。我总想着逃跑,总以为逃走了就可以,总觉得逃走以后虽然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可是只有这样,我们每一个人才都能好好地生活。我实在是太傻了。如若真是唯一的爱,那么就一定要把两个人的唯一拼在一起,才可以算作一个完整的爱。分别抱着自己的那个唯一天各一方,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即便都还存在着,也只能是两块永远不会完整的碎片而已。

      “我还太软弱,我还总想着要躲开那些问题,总以为躲开了它们就不会发生,总觉得躲开了,你的生活、我的生活、小跳的生活就可以不受影响。我不敢承认,问题迟早都是要发生的,该发生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躲开。如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尚且能够共同面对,若是四散分离,反而正合了敌人的心意。正因为我又傻又软弱,才害你吃了许多苦,也还我们走了许多弯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你也不许怪我,更不许嫌弃我。”

      萧纪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脸蛋:“我哪里有嫌弃你的那个胆量。况且顾惜,本也不是你的错。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你足够的信心。”

      “不应该用你给的,”我认真看着他,“我爱你,就该对你有足够的信心。”

      萧纪墨色的双眸里,有什么东西倏地闪过。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萧纪,我这才意识到,这话我似乎只对韩亦讲过。现在,确是该好好再说一遍。萧纪,我一直都很爱你。”

      萧纪一动不动地半跪在我的床头。过了很久,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头顶的发丝,然后郑重地将一个吻印在了我的眉心:“顾惜,我也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第七十一章 安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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