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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六十八章 最浪漫的事 ...

  •   萧氏的事务终于全部处理完毕。因此,不论是萧叔每天带来的公务,还是需要重新消毒以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次数,都明显少了下来。可是顾惜仍然没有清醒。秦淮已经第三次让我考虑小跳的事情了。迄今为止头一遭,我不打算相信他的话。

      顾惜,是你自己说再也不会离开的。你不能骗我。

      苏函方才趁小跳午睡的时间来过。他陪顾惜呆了一会儿,又与我聊了两句,便匆匆赶了回去。近来,我与苏函两个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记忆中存在着同一个女人,而她分别留在我们两个生命中的印记又恰好可以填补彼此的空白。

      就这样,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甚至需要互相角力的人,突然之间就变得亲近、变得无话不谈、变得默契而又和谐。顾惜就是这么厉害。她哪怕是睡着,也可以将两个男人左右于鼓掌之间。

      我和苏函之间的对话大部分都是在追忆似水年华。那天,我追忆了我与顾惜最早的那三年,而今天,便轮到苏函追忆他和顾惜一道的那四年。算起来,竟是他与顾惜相处的时间更长些。这个认知让我不禁有些郁闷。若非不时提醒自己有关苏函的那个秘密,我恐怕是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他那样深深凝视顾惜的。

      我想不出,如果苏函没有主动向我坦白的话,顾惜是不是这辈子都打算将我瞒下去。她宁可看着我误会、看着我妒火中烧,也要替苏函保守他的秘密。所以,苏函的秘密在她那里显然比我的情绪重要。哪怕她知道,就算她将那个秘密告知与我,我也绝对不会泄露给第三个人。

      想到这里,我好像更郁闷了些。此刻,就算暗暗提醒自己苏函不喜欢女人,我还是不准备让他继续用那种令我感到十分别扭的眼神盯着顾惜瞧了。于是,我假装咳了一声。

      苏函将视线从监护室里收回,看了我一眼,然后勾起了一侧的唇角:“怎么,吃醋?”

      这次我真的咳了出来。顿了一下,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顾惜回来以后,好像比以前又瘦了许多。她原本身体不好,生小跳的时候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苏函垂下眼帘,好像陷入了某种遥远、苦涩而又温暖的回忆中:“不该说是吃了许多苦,应该讲成搭上半条命才更加准确些。”

      我闭上眼,只觉得缓缓流入胸腔的气息犹如潺潺的溪水突然撞上了突起嶙峋的石块,陡然泛起尖锐的涟漪。睁开眼睛,我看到苏函将目光再次笼罩到顾惜的方向。但此刻,他深棕色的眸子仿佛没有焦距,整个人在冷银色的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迷蒙而虚无。

      他仿佛并没有立于这栋医院大楼里,而是处在某个熟悉却又未知的场景中:“那一天,我好不容易接到了一份为几个学生拍毕业照的工作。这种工作虽然挣不到多少钱,但是客户现场看片满意后大多是会直接付款的。我拿了钱,想着这一周的伙食费都有了着落,便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见小漫背对着我,正在窗前的电磁炉前面煮晚饭。萧纪,我们那个时候租不起带厨房的公寓,所以我们的厨房就是窗台下面一只小小的电磁炉。

      “我当时开心地对她说,我回来了。可是,她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微笑着回过头看我。我很有些奇怪,刚想问她出了什么事,便听到炉子上面传来“扑哧扑哧”沸水溢出的声音。我冲了过去,只见小漫熟视无睹地盯着面前扑出锅沿的沸腾泡沫和面条,没有半分想要动手的意思。我连忙关了火,然后伸出手将她的脸扳向我,去看她的表情。你知道,小漫是那种面部表情向来特别丰富的人。她若是没有表情,那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而她当时的样子,比没有表情还要来得可怕许多。是一种巨大的空洞和茫然,还有绝望。她呆呆地看了我半晌,然后用很细很小的声音轻轻问我说:苏函,怎么办,我好像怀孕了。”

      我居然曾与顾惜分辩自己做父亲的资格。我哪有什么做父亲的资格?而且,我不仅没有做父亲的资格,我甚至根本没有做丈夫的资格。在她最辛苦的时候,我不在;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不在。

      在其它所有正常的家庭里,这都该是一个充斥着泪水、欢笑、亲吻和拥抱的时候吧?可是我给顾惜的除了泪水什么也没有,甚至就连陪伴也没有。

      好在,苏函并未注意到我的反应,只是平平静静地继续道:“萧纪,我当时吓坏了。我的生活一向充满惊吓,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觉得从来没有一件事情给过我那种程度的惊吓,哪怕是被赶出家门也不能与之媲美。因为,别的事情或许还能说是我咎由自取。既是咎由自取,总会有些心理准备。而这一件,我真是完完全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后来,我当时的反应成了小漫手里一个大大的笑柄。我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可又觉得不论说或问哪一个都好像不大合适。结果憋了半天,我只憋出一句:苏小漫,真的,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尽管胸腔里有翻天覆地的疼痛在肆虐,但我还是忍不住瞥了苏函一眼。顾惜说得对,他果然是一朵很大的奇葩。

      苏函没有理我,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其实回想起来,在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虽然慌乱,但却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反而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当我们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真正的麻烦才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小漫本来身体不好,孕期反应又特别严重。最厉害的时候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甚至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而且,虽然许多女生都有这种反应,但是大部分人可能只持续一段时间便可以恢复,但小漫一直到小跳出生都处于这种状态。

      “不过,小漫真的是个好妈妈。虽然到后来自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可是小跳却好得很,白白胖胖、哭声洪亮、能吃又能睡。所以,虽然在小漫肚子里的时候比较要命,但出来之后,小跳确实没怎么为难我们。

      “只是,我们两个那时候的状况实在不好,又谁都没有经验,加之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跳的身上,导致小漫本身就虚弱的身体一直都没有调养过来,反而又落下了许多毛病,比从前大概又差了不少。终究是我无能。萧纪,我那时没有能力好好照顾她们,我真的很抱歉。”

      “哪里该由你来说抱歉。”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徒劳地想要平复心底利刃割过的尖锐痛感,“原本便都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是我这一生都愧对她们。”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下去。其实并非仅仅是抱歉,也并非仅仅是愧对。我最为害怕的是,自己今生今世都失去了弥补的机会。

      空气似乎在一点一点凝结成浓稠的小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人难以呼吸。不能这样,我对自己说。萧纪,现在顾惜需要你好好陪着她,你这样下去,她会不开心的。想到这里,我开始拼命思索顾惜会喜欢听的话题。

      “小漫是双鱼座,”未等我开口,苏函倒先成功将这场对话转移到一个不那么沉重的方面,看来我和他还真是愈发的心有灵犀,“双鱼座的女生向来最爱浪漫。萧纪,我真不知道小漫究竟看上了你什么。或许,你还有不为我所知的一面?

      “萧纪,我原本以为,如你这种人,一辈子最浪漫的举动大概也只可能发生在求婚的时候了。然而,那天你给我讲的求婚故事实在是……怎么说呢,独树一帜。那不如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来说说,你为小漫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想来,小漫应该也很愿意再重温一遍这样的回忆。”

      最浪漫的事?我不知道。我从来都只会去做事,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做的是不是浪漫的事。

      我默了片刻,便听到苏函惊恐的声音:“没有?萧纪,你你你,你不是吧你。”

      我没法反驳他,只能将矛头直接调转方向:“苏函,今天似乎该是轮到你讲故事。不如由你先讲一讲,你为顾惜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

      “你要与我比?”苏函故意做出大惊失色的模样,“萧纪,你真有追求。”

      我不为所动地盯着他。苏函与我对峙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萧纪,你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还真是恐怖。我说就我说。不过,”他露出一个沾沾自喜的笑容,“在这个领域,你怎么可能与我匹敌。鲜花音乐烛光晚餐,美容美发形象设计,哪里有我没有做过的。”

      我直接鄙视了过去:“俗。”

      苏函被我噎了一下,愤然道:“你不俗?那你不俗一个给我看看?或者你来说说,什么叫做俗?”

      我继续打击他:“就是没有实际用处的花架子。”

      苏函猛地做了一下深呼吸:“萧纪,做人做成你这个样子,真是没有半分生趣。”

      他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但神色却渐渐沉静下来。待他再看向我时,深棕色的眼里多了许多莫名的情绪,以及一丝丝对暗色的过往沉沦一般的深刻缅怀:“其实萧纪,若是按你说的,用实际用处论浪漫,那么,我为小漫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大约便是挣钱了。”

      他用暖色的眸光注视着我,然而思绪却明显放在了某一个虚无的点上。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沉了些,好似带着少许的迷惘与朦胧。

      此时此刻,他是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所有的话语也只是他为自己重绘的那时那景,而非为我讲述一段艰辛的过去:“小漫出现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那时我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这口气耗尽,也算是一了百了。可是后来,有了她、有了小跳,我恍然间觉悟,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也是有责任的人,也是有人在家等我、陪伴我、需要我的人。小漫怀着孕,而且关于她身份的手续也要一步一步落实。所以,我必须努力工作,好好赚钱,把我们的家结结实实地撑起来。

      “但是,我混了太久的日子,得以傍身的一技之长也只有摄影。你大概也能想象,在异国他乡,那并不是一份多么稳定的工作。所以,我只能拼命接一些零工。但即便这样,有时候生活还是拮据得可以。萧纪,你知道那个时候我还做过什么事情吗?我刷过盘子,做过代驾,当过模特。你懂的,是那种人体模特。我还在各种医学行为学实验里充当志愿者。因为虽然名字叫做志愿者,但是实际上,作为试验品还是可以拿到各种补助的。

      “那段时光是我来到这个世上后过过的最为辛苦的日子,却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因为我可以看到,在我的努力下,小漫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们的家一点点充盈起来,一个新的小小的生命和一份久违的大大的幸福,正在向我们渐渐靠近。后来,小跳出生了,却总是一副喂不饱的样子。小漫本来身体不好,根本满足不了那个小吃货,只能买奶粉补充给她。钱不够的时候,我曾经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钱来给小跳买奶粉。

      “我从前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这辈子还会有饿肚子的经历,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兴致勃勃饿肚子的经历。再后来,我慢慢开始参加各种比赛,也接到了一些正式的工作要约。我用自己的第一笔奖金买了一对戒指,就是我现在手上的这一只。我对小漫说,这金银铜三色交缠在一起,就是苏函苏漫苏小跳,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我想,那大概便是我此生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吧。”

      没人会知道,我有多么希望那些事情都是我为顾惜做的。然而,错过就是错过。我不怕错过、不怕遗憾,但我真的害怕会永远失去弥补的机会。

      顾惜即便是睡着、苍白地睡着,她唇角的线条依然是那么柔和。她很爱笑,尤其是在对着我的时候。有时候,我甚至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且毛骨悚然。每到此时,她便会说,那是因为我太过赏心悦目,所以她的心和眼睛都太高兴,还不留神感染了嘴唇,所以会笑。

      顾惜,我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变过。你既然喜欢看,那么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来看看我?

      “萧纪,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很不情愿地将视线从顾惜身上扯开:“什么?”

      苏函不依不饶道:“浪漫的事。拜托你别告诉我,对着马桶求婚是你为顾惜做过的最浪漫的。”

      却也并非没有。只是,我不大喜欢将那些事情独独定义为“浪漫”。我不是为了浪漫而做的,我只是觉得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比如,顾惜想要芭比娃娃,我便给她买一个芭比娃娃。顾惜想要去马尔代夫,我便陪她去马尔代夫。

      不过,既然这个苏函在我面前时时张牙舞爪,炫耀他与顾惜的过去,我又怎么能对着他甘拜下风?

      于是,我淡淡开口道:“顾惜曾对我讲说,她从小就喜欢芭比娃娃。她一直觉得,那个娃娃就好像公主,而且如果能够收到那个娃娃,就表明有人愿意将她当作自己的公主。但是这个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所以后来,我便帮她实现了。”

      苏函的眼睛瞪得很大:“所以你告诉小漫,她是你的公主?萧纪,你可以呀。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居然小看了你。如此,你还不算无药可救,还是有些浪漫细胞的么。”

      告诉她?我皱了皱眉。我好像没有。可是,这为什么还需要去告诉呢?明明这个举动已经完全可以表明我的心意。

      旁边的苏函立即摆出一副受惊过度的面孔:“萧纪,我说对了吧?你是这么告诉她的吧?”

      我望着顾惜,没有对他加以理会。

      “不是?我不相信!”苏函那个人夸张的人,此时正十分夸张地盯着我看,“萧纪,你告诉我,你给小漫娃娃的时候,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精练道:“送你。”

      他一只手表演性质鲜明地捂住了心脏:“还有呢?”

      我无奈地瞧他:“还有什么?”

      苏函“咚”的一声,将额头顶到了面前监护室的落地玻璃上,叹息道:“送你……萧纪,你可真是个人才。”

      我冷眼望回去:“谢谢。”

      苏函做出一副倒地不起的模样:“……你别谢我,你去谢小漫吧,年纪轻轻,就替天下人民收了你这么个老大难问题。”

      我有些不忿地抿唇问道:“我为什么是老大难?”

      苏函挣扎着从玻璃上爬起来:“因为你这个人惜字如金、太过隐晦,而且所有事情都只做不说,全靠旁人自行揣测。就这一点,一般人恐怕都忍受不了。萧纪,你想让小漫做你的公主,就应该告诉她。直接塞过去一个娃娃了事,算哪门子表白?”

      我是真的不懂,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向他讨教:“为什么隐晦?顾惜告诉我说,她认为,送娃娃的人会把她当作公主。我听了便送给她一个娃娃。哪里有比这更为清晰明了的事情?”

      苏函的表情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小漫说,送娃娃的人会把她当作公主,那是她的想法、是她的事。如果那也是你的想法,就要告诉她,那才是你应该做的事。否则,你的行为被理解为正常的友谊表达,或是替朋友完成一个未竟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我不以为意:“顾惜才没有那么笨。”

      苏函对我敛起颜色:“萧纪,这大概是你最大的问题。也许你是对的,比起说来,做要直接、有效、且真诚得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同一种做法,也可以被不同的人、不同的情绪、不同的心境,赋予许多种不一样的解读。

      “你那么害怕小漫会离开你,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有那么多的误会,站在她的角度,她是否仍然能够看到你希望她看到的那种解读?如果你不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又如何能要求她对你一如既往地、无条件地拥有绝对的信心?”

      是,她不能,我也不能。但实际上,我并不那么在乎这些。只要顾惜还在我身边,其它的都无所谓。

      苏函循循善诱地继续对我的批评教育工作:“也许你不在乎,但是萧纪,你怎么知道小漫在不在乎?你还没有发现么,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便是你在自说自话,不论你是谁、让她走还是让她回来,总是你一个人在试图承担和解决所有事情,并且同时掌控你们两个的人生。

      “在你这里,她不仅从来没有决定权,甚至往往连知情权也没有。哪怕你都是出于保护她的好意,但是如果调换一下位置,被人任意摆布的是你,你会是什么感受?你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凡事并不那么习惯与他人商量和分享。但小漫毕竟是你的妻子,是与你共为一体的人,也许,你并不应该将她归于‘他人’的范畴。”

      我知道苏函是对的,但是我不想承认。我确实总是把所有问题都藏在自己这里,可顾惜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很多方面,我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了。

      我们都来自于破碎的家庭,都成长在利益凌虐情感的阴影下,都一个人走过太久萧索寂寞的漫漫长路,都是如此渴望保护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所有温暖。

      而我们保护那温暖的方法,就是隐匿起命运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所有秘密。细细想来,宿命还真是一个强大而可笑的东西。我真想去要问问它,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出这样错综复杂的矛盾,来阻挠我与顾惜相守的。

      抛开盘根错节的利益、性命攸关的阴谋,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何秉仁竟是顾惜的亲生父亲。因为觊觎萧氏的金钱和权利,而对她痛下杀手的亲生父亲。

      顾惜很少提及她的家人,每每说起,也只说她孑然一身,父母都走得很早。大概在她的心里,她的父亲确实已经死了。或许,在他离开的那天他还没有死,但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他便彻底死得干干净净。而在顾惜母亲自杀的那天,父亲这个词汇,大约就变成了一缕永不消散的阴森魂魄,缠绕出一场最为惨烈的噩梦。

      而我,则将这个噩梦又一次带进了顾惜的现实。顾惜可以恨我的理由,真是数不胜数。

      我突然有些不敢去看苏函的眼睛:“苏函,我之前让萧叔在方便的时候与你提一下何秉仁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来得及和你讲。”

      “有的,萧叔告诉我了。”苏函温和的声音此时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重,“没想到,苏漫竟是她的第三个名字。”

      我慢慢呼出一口悠长的叹息:“我一直以为,我与顾惜两个中间,我的秘密更多一些。万万没有料到,小跳的身世、她自己的身世……最后竟连在谁的秘密更多这个方面,她都要狠狠压上我一头。”

      苏函仿佛思考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萧纪,这样说来,何秉仁其实才是当初小漫离开你的真正原因。”

      我有些嘲弄地笑笑“准确来讲,其实并非因为何秉仁。我才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苏函皱起眉,不怎么赞同地看了我一眼:“萧纪,我觉得你这是在妄自菲薄。”

      我冲他摇头,只觉得心头沉重地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苏函,我并没有。当她还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顾惜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她最珍惜的就是这种远离纷争、至平至淡的生活。她还说,金钱和权力拥有这世上最邪恶的力量,可以使亲人反目、骨肉相残。我那时候只觉得很奇怪,她这样简单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沉重又深刻的感悟。

      “而且,我当时也在害怕。我害怕她发现我也是她厌恶的那一类人,并且之所以会遇到她、和她生活在一起,正是因为我正在做她最为憎恨的那一类事情。我不敢去想,她得知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所以,我做了非常卑鄙的事情。明知自己没有资格,却硬是冒充有资格,强行将她与我绑在一起。

      “我为自己找到的借口是,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我自认不是贪恋金钱和权力的人,一旦没有了生命之虞,我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做回她爱慕的那一个人。只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这并非我放弃便可以解决掉的问题。因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不仅仅是金钱和权利,而且是我的家族和他们手中的金钱与权力。而我,还因为也要参与这些纷争,而对她隐瞒了最重要的真相。苏函,你看,真的是我。我才是顾惜离开的真正原因。”

      “萧纪,我倒认为,顾惜离开并非因为你,而是为了你。”苏函认真地望着我说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见苏函继续道:“何秉仁娶的是萧仪。众所周知,你父亲去世后,萧仪是你在萧家最大的支持者。

      “诚然,小漫离开有多方面原因,她可能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小跳。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她也是为了你。她为了你不用在她与你的家人之间做出选择,也是为了你不会由于她的存在而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

      我合上双眼,只觉得如果顾惜再不醒来,我的世界就要永远沉浸在不见天日的黯淡之中:“苏函,你说得对,错的是我。是我总固执地认为,语言是最肤浅的,而行为才是最诚实的。因此,只要我做到了就可以,其它都不必再讲。我以为,只要我做到了该做的,顾惜就应该明白。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清清楚楚地告诉过她我真正的感受。然而,我却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同样不足以给予她足够的信心。我早就应该让顾惜知道的,在小跳出现以前,她是我唯一的家人。而且,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存在别人,而我也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其它的选择。”

      苏函向我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肩膀:“你要告诉她,萧纪,即便是现在,你也应该告诉她。小漫听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苏函,谢谢你。”

      “对了,”苏函突然蹙起了眉,“萧叔还告诉我,何秉仁已经因为他的公司涉嫌欺诈被逮捕了。他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个名字让我忍不住蹙眉:“法律会让他对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付出相应代价。而涉及到顾惜和她母亲的部分,因为时间久远,除了顾惜当年所见之外,还需要收集其它证据。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着手去做了。剩下的,我想该在顾惜醒来以后听从她的意思。”

      “嗯,我也觉得这样最好。”苏函顿了顿,又盯着我瞧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萧纪,还有一件事。小跳好像还不知道你是她的父亲。”

      我想着顾惜的方向,只觉得心口空出的那一块又变得大了一点:“我承诺过顾惜,待到我能让她们母女过上真正平静日子的时候,再听小跳叫我一声爸爸。”

      “那现在呢?现在你还不打算告诉小跳吗?如果,如果万一,我是说如果……”苏函闭上眼睛,他温和的声音微微颤着,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最后完全淹没于周遭突然降临的荒茫寂然中。

      他与我是一样的。本来不允许自己去想那个“如果”,可是每过一秒,那个“如果”发生的可能性就又大了一点,心底拼命压抑的恐惧就又膨胀一分,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的希望就又被挤出去一寸。

      这个时候,纵然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无法控制自己去思考,如果真的发生了“如果”,那么以后那无边无际的漫漫长路,到底该要如何去走。

      我开口时,带着的是所有我能够聚集起来的坚定。我不知道这些坚定够不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用这些坚定来说服谁,是苏函还是我自己:“不会有如果。苏函,所有故事从一开始就是由顾惜讲给小跳的。到如今,这结局也非得由她来讲。我实现了承诺,她更不能临阵脱逃。我和小跳都等着她来把故事讲完,她怎么就能半途而废,丢下我们不管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第六十八章 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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