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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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势渐歇，枯枝在跳跃的火焰中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愈发显得夜色宁静，万籁无声。
楚云秀轻翻了个身，便听见黑暗中传来尹笑尘低沉微哑的声音，“睡不着么？”她坐起身，将滑落的披风拾起，带着歉意道，“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尹笑尘摇摇头，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视线一阵模糊，他苦笑，唐冽羽这家伙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下手这么狠。
楚云秀知晓他一定是伤口疼的睡不着，奈何现在手中没有可以止疼的药，便起身坐在他身侧，将披风盖在他身上。
“楚姑娘不必在意我，还是早些歇息吧。”他皱眉想要拒绝，无奈楚云秀沉默固执，他只得作罢。楚云秀探手试了试他的体温，所幸没有异常，便顺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新柴。
“睡不着的话我们来说说话吧。”楚云秀道，“说会话也许你就不那么疼了。”尹笑尘低低咳嗽了几声，“姑娘想听什么。”
楚云秀垂眸看着眼前的火光，“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她不傻，察觉得到尹笑尘与那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包括那唐门弟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并无意伤害她。方才冷静下来细想，便将来龙去脉猜中了一二。
尹笑尘轻叹一口气，“他……是我旧时好友，名叫唐冽羽。”知道这小姑娘定是猜到了方才那番变故的前因后果，他有些歉意道：“我并不知他今日会出现，也并不知他那一箭会射向你……”“所以若是没有他出现，你还是打算把我留在据点了？”楚云秀蹙眉打断他。
“过了洛道之后，姑娘与我一同前行，只是徒增危险罢了……”他自保尚且无事，只怕楚云秀为有心之人利用，他无法及时顾她平安。楚云秀沉默片刻，“那现在呢，追你的那些人……？”
“冽羽会解决的。”
“那我呢？”
“……”尹笑尘一滞，终是被打败了一般叹息道：“我会将你平安送到洛阳，之后会有人送你去天策府。”
楚云秀“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那……他说要找的人，也是你们的同伴吗？”曲松音？他凝下心神，淡道：“当年天策府，我与冽羽和其他五人结义，他要找的人是曲松音，是他从前从南疆带回来的一个女子。”
南疆？楚云秀托腮在脑海中搜寻那个遥远的地方，似乎曾听师傅说那地方与七秀坊颇有渊源，“五毒教？”尹笑尘点点头，“松音几年前忽然失踪了，冽羽一直在找她。”
“那你为何要说她已经死了……？”楚云秀不解，既然是兄弟朋友，那连尹笑尘都知道的消息，唐冽羽没理由不知道。“他不会信，可也许松音……”他忽然顿住，那么重的伤，真的可能活下来吗？
“所以你激怒他，也是为了……”楚云秀很快意识到他的用意，“没错，冽羽虽然心思深沉从不外露，却是我们七人之中最执着的人……”尹笑尘道，“这些年他走遍南疆，却始终没有松音的消息，再不发泄出来，他若心思郁结，恐怕要伤了自己。”
楚云秀赞同地点点头，想起唐冽羽骤然疯狂的模样，那样孤寂无声的人，冰冷的面具下竟然掩藏了这样炽烈的情绪。
“那曲松音……真的死了吗？”尹笑尘闭了闭目，语气中带了一丝遗憾和苦涩，“她曾在冽羽身上种下生死蛊……但自她消失的那天，生死蛊便消失了。”
“他们当年一同前去调查天一教霍乱中原武林之事，之后突然断了消息，等找到冽羽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松音自那时便消失了。”楚云秀一怔，她忽然想起师父曾对她说过的生死蛊。代君受命，保君平安。若真的如此，曲松音怕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她忽然有些理解唐冽羽了，深爱的人生死难测，三年来踪迹无寻，这份深情又要如何承受。
“你们的感情很好。”楚云秀忽而道，几年未见，仅仅是几个照面，便能熟知对方的想法，这份默契已非常人能拥有。尹笑尘轻笑道，“战场上杀出来的情谊，生死与共的兄弟。”他又低低地咳了几声，似是回忆了遥远的往事。
“我们七人之中，最小的是来自藏剑山庄的叶逝水。”他道：“他是天纵奇才，又年少成名，总是一副傲气目中无人的样子，耍起脾气来倒是跟你有几分相像。”楚云秀登时气恼地敲了他一下，“什么叫耍脾气起来跟我很像？我脾气不好吗？”
她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够好了，被这人如此捉弄，虽然是无意的，但害的自己不管不顾地跳下了山崖，他伤重的模样是真的让她担心害怕好长时间。然而这人竟然想把自己丢下，自己知道这些没有揍他已经算好的了！
尹笑尘低低地笑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愉悦，“抱歉抱歉。”他继续道：“当时龙吟是我们的领导者，逝水脾气顽劣，见了龙吟第一面便是提出一场决斗，他说若龙吟输了，其他人便由他来号令。”
楚云秀“咦”了一声，“龙将军应该不可能输吧……？”“没错。”尹笑尘点点头笑道：“龙吟不仅没输，还让逝水输的十分惨。”楚云秀：“……那叶逝水肯定恨死龙将军了。”她想了想，如果她被当面揍得很惨，她肯定一辈子不愿意见到对手了。
尹笑尘淡笑摇头，“逝水不仅没有记恨，反而很黏龙吟，我们的话他谁也不听，只有龙吟制得住他。”他略微沉吟，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某种闪过一丝光亮。
“有一次逝水和他比武又输了，不肯吃饭，大家就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却没想到龙吟来了。”楚云秀道：“那……龙将军把他哄好了？”
她想的很简单，如果叶逝水只听龙吟的话，那肯定是要哄一哄的，毕竟叶逝水还年纪小，总是这样不留情面似乎也不太好。从前在七秀坊，她若是比武输了，师姐们定是要哄一哄的。
“哄？”尹笑尘笑着摇摇头，“龙吟直接把他抓起来揍了一顿，他便老老实实去吃饭了。”
“……”看来还是她想多了，龙吟将军果然是铁铮铮的汉子。
…………
枯枝在烈火中又烧断一节，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夜渐深，尹笑尘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睡着的楚云秀，正蜷着膝安静地伏在柔软的干草上，像极了他曾养过的一只奶猫。他将披风盖回她身上，怔怔地看着火光跳跃，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他的自制力似乎变得有些脆弱动摇，思绪渐渐模糊，不受控制般，恍惚回到了那年的天策府——
正午的阳光刺目毒辣，树影摇晃下站着一位粉裳丽人，看着紧闭的房门来回踱步，表情有些焦灼。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远远便见曲松音和唐冽羽相携而来。
“回雪，你在这干嘛？”曲松音一手拽着冽羽的衣角，一手捏着一根糖葫芦，嚼着山楂口齿不清地问道，唐冽羽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替松音撑着纸伞，大半张面容隐在泛着冷光的面具之下，看不清表情。
“你们来的正好……”高回雪哭笑不得的说：“逝水躲在房间里不肯吃饭呢。”
“噗哈哈哈！”曲松音笑得吐了嘴里的果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巴眨着眼睛，“我们家叶小少爷今天又输啦？”说罢挽起袖子就准备去敲门，却被唐冽羽一把揽住了腰。
松音奋力挣扎了几下，箍在腰间修长如竹的手臂，却有着宛如苍山般厚重的力量，挣脱不开。她不满地嚷嚷：“干嘛拦着我！我要去瞧瞧咱们叶小少爷那颗七巧琉璃心到底碎了没。”唐冽羽淡淡地睨她一眼，“不许胡闹！”高回雪无奈地看着这一对吵吵闹闹的冤家，忽然觉得找他们商议对策实属失策。
“哟哟哟，这是有什么大事，怎么都在这？”商梓邑与尹笑尘正相邀一同去找龙吟商议计策，没想到路过前庭竟看见三人在树下不知在讨论些什么，顿时起了兴趣拉着尹笑尘凑身过来。
见到商梓邑高回雪觉得头更疼了，还未来得及表明前因后果，那方曲松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今天小少爷又被龙吟揍哭了，现在不肯吃饭呢！”“噢？是吗？”商梓邑饶有兴趣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点点头道：“不吃饭可是大事。”
“是吧是吧！”曲松音双目闪烁着贼光，“不如我给他下蛊吧，操控他吃饭！”“呵。”尹笑尘嗤笑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给逝水下蛊？”“哼！”曲松音瞪他一眼，拽了拽唐冽羽的衣袖，“帮我揍他！”
“别闹别闹。”商梓邑拍了拍尹笑尘的肩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袋，“依我看，不如用糖哄哄他？”众人：“……”无数道嫌弃的目光似要将商梓邑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射穿。“怎么？不好吗？”商梓邑感觉十分不解，无辜地问道。
“您那确定是糖吗……”高回雪扶额，连曲松音也不漏痕迹地往唐冽羽身后躲了躲，小声嘀咕：“你真可怕……”唐冽羽拍了拍她的头，向来淡漠的目光里也带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咳咳……”尹笑尘看着好友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又想了想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丸，出来打圆场道：“不如就饿了两三回吧，想通了总会出来的。”
“不行！”
“不可以！”
接连几道反对的声音响起，尹笑尘无奈耸耸肩，众人便这么僵持了下来。
“这都是在干什么！你们几个都很闲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一惊，便看见龙吟缓步从回廊走来，许是刚从演武场出来，几缕墨发垂落额前，领口宽松隐隐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不似往日严肃整洁的模样。
“你还说呢，你把咱小少爷欺负哭了，现不肯吃饭呢，大家这不是在想办法嘛！”曲松音嘟囔了一句。“噢？不吃饭？”龙吟挑了挑剑眉，未等众人反应，便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踹开了房门，抓着一脸呆愣的叶逝水走了出来，直接把叶小少爷扔在庭院中，摔得叶小少爷一个趔趄。
“等等……这什么情况？”叶逝水明显有些回不过神来，转头便看见一群人正似看好戏般看着自己，再看龙吟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明明带着笑，却未及眼底，他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不吃饭？谁惯得？”龙吟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啊啊啊！等等！！老大别打脸啊————”瞬间叶逝水的惨叫声便响了起来，商梓邑摇摇头，“啧啧，龙吟就是这么粗暴。”众人皆看的津津有味，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唯有看着叶逝水狼狈躲避的模样，高回雪忍不住说道，“下手轻点，别真打伤他了！”
龙吟一脚踩在叶逝水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吃饭，还是挨揍？”“吃饭吃饭吃饭！！”叶逝水几乎是带着委屈的哭音大声回答，龙吟这才放开了他，目光微转冷冷地看了一眼树下一群看热闹的人，“下次谁再闹，你们就一同受罚吧，别怪我下手不留情。”说完便丢下表情瞬间有些凝固的众人，转身离开。
平白无故被痛揍了一顿的叶逝水咬着牙站起来，俊脸因怒气而有些扭曲，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们给我等着！！”
……
梦境里故人欢声笑语犹在，太过美好的记忆，他竟有些不愿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往事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