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蝴蝶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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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梅丽莎了。她的面容依旧是模糊一片，但身影却是那么的清晰。我从来都不能忘记她，忘记每一个晦暗、迷蒙的雨天。
一
我嫁给夏洛璐王子时，梅丽莎公主已经去世整整一年了。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王子。不仅是我，每一个贵族家庭的女孩都把它当作人生最大的努力目标。多么幸运我笑到了最后。人生真是无常，梅丽莎公主不过二十岁，就再也看不见明媚的阳光——我和王子殿下举行婚礼的那天，天空是那么晴朗、那么美妙。我记得梅丽莎公主结婚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日子，街头那人头涌动的场面我至今难忘。我的婚礼比起她的要低调得多、逊色得多，毕竟这是王子殿下第二次结婚了。我没有嫉妒，也不敢嫉妒。我只为我的幸福感到丝丝歉疚，因为我的幸福建立在梅丽莎公主的不幸之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就这么嫁进了王室。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每一位女官都是我巴结的对象——她们中许多人的出身比我还要高贵。我算什么呢？王子殿下选中我是毫无理由的。我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我没有足够显赫的家世，我没有卓尔不群的才华——这些正是梅丽莎公主所拥有的。她的容貌足以令最挑剔王妃赞不绝口，又是魔王的女儿，还曾被誉为法兰王国最有天赋的年轻艺术家。我不明白王子为什么把一个如此平庸的我带进了王宫，他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对象，即使比不上他去世的妻子。或许，我可以在新婚之夜提出这个问题；或许，我一辈子都不敢向他开口。
我们的卧室布置得非常漂亮，迎接我的女官笑得很甜。但我感到这种华丽下边有什么不对劲。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味道，与外面那个金光闪耀的世界不协调的压抑味道——虽然这里一般的富丽堂皇。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我的预感，王子殿下一进到卧室，脸色就变了。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留下惊愕无比的我和女官。那一晚他没有再回来。我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婚床上，让恐惧的泪水沾湿枕巾。后来我才知道，那间卧室是之前梅丽莎公主使用过的。
二
我终于搬出了那个房间。虽然女官暗示我那个房间是王宫里光线最充足、风景最好的，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搬了出去。我的丈夫没多说过一句话，但他根本不愿意来那个房间。我也不想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在我们换卧室的第二天晚上我和王子的婚姻就有了实质上的意义。当我摩挲着他金黄色的头发的时候，疑问就在我的齿间跳跃着，但最终没有掉出来。
婚后的生活枯燥无味。我从没想过当一个公主会如此的无趣。我的丈夫每天都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而我又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的拜访朋友。我不热爱针线活，也不想再练琴——我早就厌倦了这些所谓淑女必须掌握的技能。我原本喜欢到小客厅去喝茶，但自从我打破了一只据说是梅丽莎公主最珍爱的杯子后，我就厌恶去那里看女官的脸色了。不，我不应该是那么畏缩的人。我，克莉丝提娜，诺札黎家的女子，怎么可能被这样一点困难压倒呢？但我打破杯子的那天，女官们争先恐后的把这件事汇报了王子。我看见了他异样的神情。我害怕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一定让他失望了。从那以后我就更加小心了。
也许我可以看看书——女官告诉我梅丽莎公主很喜欢读书，而王子特别喜欢她读书时那种娴静的气质。我向王子提出拥有一个自己的书房，否则就让我使用他的书房。他听到我的要求时犹豫了一会，答应把他书房的钥匙给我。
我接过钥匙时，心中的甜蜜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大部分时候我在看书，仅仅是看，不是阅读。我讨厌那些枯燥无味的文字，我讨厌那种厚得可以砸死一只老鼠的大部头。我喜欢书上的插图，从小就喜欢极了。可惜那时候我不得不把大把的时间花在那可笑的拉丁文学习上。很幸运我的丈夫的书房里有足够多的连环画，或许这也是他从不来这里办公的理由——这里充满了一位王子少年时代的回忆。
我在花园里散步时“无意”听到了女官们的闲言碎语。她们说我根本不爱读书，只不过在费尽心思讨好王子。不错，我取悦我的丈夫，因为他是我爱的人。我想要我爱的人感到幸福，有错吗？她们接下来的话在我的意料之内，却比我想象中更令我伤心。她们认为我永远也比不上死去的梅丽莎公主，我服侍她穿衣也不配。
我实在是发火了，从小树丛后面走了出来。她们于是一个个严肃庄重起来，纷纷散开，准备各忙各的去了。我叫住了其中一个。她很不情愿的看着她的同伙们轻易脱身，扭扭捏捏的跟着我走到小凉亭里。
“殿下，我确实……”
“闭嘴。”
她的嘴唇合拢了。她在观察我的表情，准备适当的反应。可我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好。于是她又开口了：
“殿下，我没有恶意。我们只是为王子殿下感到可惜。”
“什么意思？”
“因为王子殿下为了照顾您的感受，把所有梅丽莎公主的肖像画都撤下去了。”
我模模糊糊想到，我真的没有在王宫见过梅丽莎公主的画像。
那个女官又加了一句：“我们真心希望，公主不要辜负了王子对您的期待。”
辜负，多么狡猾的一个词。我以为她要说的是“糟蹋”。在让她离开后不久，我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我真是个傻姑娘，她一定在背后笑的肚子都疼了吧。她的话成功的加深了我的自卑与自我厌恶。我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池子里，看着水面的涟漪发呆。
但她提醒了我一件事。在我和王子在烛光下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对他说：
“为什么我从没在王宫里见到过梅丽莎公主的肖像？”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开始后悔了。
“为了忘记她。”他挤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放下刀叉，站起身走开了。
我难过得要死。我又犯了一个的错误。
我坐在漆黑的卧室里等夏洛璐。他走进来，只比平时晚一点。他抱我，吻我，把我放到床上，解开我的睡衣。梅丽莎公主忽然闯进了我的脑子。他想忘记她吗？他对她的回忆如此深刻以至于他不得不把她所有的画像收起来？他触碰我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的欢愉全无。我偎依着我丈夫温热的身体，心变得冰冷。
三
我在书房的壁柜里找到了一只小布熊。我从小就喜欢这些小玩偶，尤其是狗熊。它看起来有点脏了，于是我吩咐女官帮我把洗干净。
女官极不情愿的照办了。当我拿回它时，很不高兴的发现居然还有一块污渍。女官辩解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不再多说。
尽管心存芥蒂，我还是得承认，只要不再提梅丽莎公主，我和王子的关系就会逐渐好转。我嫁给他的时候，就清楚生活在另一个女人阴影之下的可能。我不应该埋怨他，也不应该自怨自艾。人生总是一半欢喜一半悲伤，不管是哪一半我要微笑着面对。
王子来书房找我时，我正在看一本童话。白天王子偶然会留下来陪我，但大部分时候他必须行使他王子的职责——帮助他的父亲处理国务。我很高兴他在这时候出现，因为我想告诉他我找到了他幼时的玩具。
“看我发现了什么，”我笑着说，“一只小狗熊。我真的很喜欢它，可以送给我吗？”
我抱起那只小熊给他看。他的瞳孔在变大，变大。他原本手里握着一只茶杯，于是我听到了地上传来的清脆的破碎声。
“该死！你在干什么？！那是梅丽莎的东西！”
那不是属于他的玩具吗？“这、这是我在你的书房里找到的……”
“在我的书房？谁干的？！该死！”他几乎在咆哮了。“别拿她的东西，把它给我！”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梅丽莎梅丽莎梅丽莎！”我鼓起勇气冲他喊。“我才不稀罕她的东西，所有她的东西，包括你在内！”我把小熊朝他脸上扔去。“滚开！”
他第一次见到我爆发，几乎是惊呆了。我索性冲出门去。我奔回卧室，反锁上门，捂着脸痛哭起来。我谁的话也不听，一直哭到声嘶力竭，才昏沉沉的睡去。最终我还是坐了起来，表面平静的去用晚餐。
餐桌上只有一副餐具。女官传话过来，说王子殿下出去了。也好，不见到彼此才可以冷静下来。我开始慢慢的用餐。晚餐过后，我想明白了该做的事。我问身边的女官：“谁负责打扫王子的书房？”
她回答了一个名字：爱弥尔。我命令她把那个女官找来。
“可是殿下，我不知道她是否……”
“别管那么多，把她叫过来。”我严厉的盯着她。“快去！”
爱弥尔女官终于来了。我恶狠狠的盯着她，其他女官在一旁看着。
“爱弥儿女官是吗？”我不紧不慢的问道，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是。”她毫无表情。
“你负责打扫王子的书房？”
“是。”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梅丽莎公主的玩具布熊会在那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眉头终于皱起来了。
“是。”她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我猜以前是梅丽莎公主放在那儿的。”
“然后王子一直没发现是吗？”我的嘴角上扬，但我不是在笑。
“我想是的。”
“我想告诉你事实，爱弥尔女官。王子对他的书房里有什么一直很清楚，而且梅丽莎公主几乎没有光临过王子的书房。”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还有，就是我讨厌撒谎的人。我想我会在明天通知主管我需要一个诚实的女官来打扫书房。”
她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了。很好，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我没有……”
“或许你想在这里呆到王子也决定追究这件事？”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只是在把它放在那里而已……吉吉一直把它收在梅丽莎公主的卧室，可是您后来搬出去了……我是后来才参与的……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
“老实的坦白一切，我就宽恕你。”我冷漠的说。“至于其他人，我会考虑适当的惩罚。作为女官必须明白，在王宫里，在这里，我、才、是、主、人。”
我发了一次威，泄愤的快感令我心情变好了些。
四
法兰王国没有雨季，但近一个月来雨就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我讨厌这种阴湿的天气。我的心情很糟。自那天我冲王子发火后，我就再没见到他。起初我以为他在赌气，后来才知道他去了人类与魔族的边界，为了商讨一些魔法石开发的问题。
国王陛下和王妃殿下偶尔也派人来抚慰我，但我还是很孤单。我只有一个想说话的对象，就是行政官尼桑姆。他总能找到些话来安慰我。
“尼桑姆先生，梅丽莎公主非常优秀，是吗？”只有跟他，我才能轻松的聊起我丈夫过世的妻子。
“没错，她从小就很有艺术天份。”他回忆往事。“我一共在收获祭上为她颁过七次奖。那时她每年都拿到了艺术祭的冠军。”
“而且还是位举世无双的美人。”我都闻得到自己话中的酸味。
“不错。所以当初魔族决定与我们联姻，实在是太幸运了。多亏了伊莎贝儿大人极力促成这门婚事。”
“可惜她过世了。”我忽然感到遗憾。“她得了什么病？”
尼桑姆叹了口气：“据说是一种罕见的急症。照理说公主是混血，身体非常健康，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过世的。”
红颜薄命吗？我曾真心为夏洛璐感到难过。他们结婚的时候，法兰王国所有的少女都输得心服口服，认为他们是完美的一对。
“我……为王子感到难过。我一点也比不上梅丽莎公主，我配不上王子。”
“请不要这么说，克莉丝提娜公主。王子选择了你做妻子，您就配得上他。爱情从来没有配不配的，除非您不够爱他。”他认真地说。
“不爱王子，怎么会？”我的脸红了。
“那样就够了。”他突然笑起来。“还有，别说比不上梅丽莎公主，您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况且，我觉得王子跟您在一起显得更快乐。”
“有这样的事吗？”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几乎忍不住想吻他。尼桑姆真是个好人。
五
圣诞节要到了，我终于等到了王子回来的消息。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了。我想念他的容貌，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一切一切。我盼望跟他好好谈一谈。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他为什么对梅丽莎公主的事那么敏感，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爱我吗？如果他还在乎我，他还想挽回我们的关系，我会非常高兴的配合他。如果答案是“否”，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我不能等着他为我做决定，我们的未来不能只握在他一个人手里。
但他的行程一拖再拖。已经是圣诞前夜了，我还没有见到夏洛璐的身影。我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女官催了我三遍换衣服我都没动身。国王陛下将要在宫里举行一个小型的晚宴，虽然比不上建国祭的盛大，但王室成员和地位尊贵的贵族都要出席。我忐忑不安的想，如果王子到时候还不在我身边，人们会作何感想呢？
我比我预计的要幸运。在我漫不经心的走向化妆间时，我感到有只手拉住了我。
是夏洛璐，真的是他。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两个月来的委屈和不安几乎就要决堤而出。
但在那之前，他抱紧了我。
“对不起，克莉丝，对不起。”
够了，够了。
“我真的只会说抱歉。对不起，克莉丝，让你担心，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够了，已经够了。
“你还想说什么吗？”我含着泪问他。
“还有就是——我爱你。”他的头垂下来，凑到我耳边。“还有，还有许多想说的话。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情，很多事情……”
“你可以等一等吗？”我含泪笑道。“我现在要去换衣服。今晚的晚宴你也得出席。我们可以在晚宴后好好谈一谈。”
他点头表示同意。“待会来化妆间找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化妆间的。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我没有听错，千真万确。上帝啊，我多么爱他，多么渴望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我浑身轻飘飘的，连脚步都不稳了。女官诧异的看着我，递给我一件礼服。
“是这件吗，公主殿下？”
“是……”我神不守舍。不，不对，我挑了些什么衣服啊？天哪，这么难看。“不，等等，再等等。我要换一件……我不要这件……”
“您想要什么样的？”女官毕恭毕敬。
“我……”我一时语塞。“王子殿下回来了。我、我得打扮得更漂亮些……”
女官眼里闪过一丝喜悦。“恭喜您了，殿下。”
“是、是……”我毫无头绪。“该穿哪一件好？只有这些礼服了吗？”
“呃，衣柜里还收着一件以前王妃送的，可能有些旧了……”
“拿过来我看看。”该死，难道我只有这些衣服吗？
女官很快找来了一件粉色的礼服。真的非常漂亮。虽然我平常喜欢黄色和橙色的搭配，但这件衣服似乎特别合我的心意。我稍稍试了一下，很贴身。
“您很适合这件衣服。”女官评价道。
我还是有点犹豫，但没有时间了。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但感觉有点不舒服。是衣服收藏太久的缘故吗？
“殿下穿上这件衣服真是漂亮极了。”女官恭维我。
我决定不把它脱下来了。我承认效果的确很好。女官征求我的同意后，帮我梳了一个髻——其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扮了，我只想赶快见到王子。当然，要以最美的姿态。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六
镜子里现在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公主了。女官的工作令我很满意。
王子在敲门，我知道是他。我渴望他看到我时的表情。
但——完全不对！他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充满了恐惧。是的，恐惧。他的嘴微微张开了一下，又闭合了。他俊美的脸庞在扭曲，在变形。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他扭头跑开了？
“夏洛璐——”我尖叫着，呼唤他的名字。“你怎么了？”我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滚开，梅丽莎！滚开！”他头也不回，急速往前跑着。
梅丽莎？为什么是梅丽莎？我胸腔像被塞了一大块冰，寒意迅速扩散。我一定要追上他。
夏洛璐冲进我们的卧室，迅速关上了门。我站在外面捶门。“开门，夏洛璐，求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求求你！”
“走开，梅丽莎！求求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求求你！”他在哭泣？
我的脑子还没混乱到那种程度。“我不是梅丽莎，我是克莉丝提娜。开门吧，夏洛璐。是我，克莉丝。”
隔了许久，门把手响了一下。我急忙推门进去。我的王子坐到地板上，把头埋在双臂间。我捧起他的头：“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他满脸泪痕。“我害怕。我杀了她，我杀了梅丽莎。”
我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我想告诉他别害怕，但我自己更害怕。
“求求你，告诉我真相。”我哆嗦着说。
“我杀了她，就在我们的卧室里。不，就在我和梅丽莎的卧室里。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不能原谅她。她不能再折磨我了，永远不能了。”
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稍稍镇定了一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克莉丝提娜。她一直在折磨我。我跟她结婚的时候，原本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结果我大错特错。我的妻子与她的表兄、魔族王子巴洛亚有染，新婚才四个月我就发现了这个事实。我跟她谈过，她毫不在乎。‘这件丢脸的事抖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你一定会替我隐瞒的’。她居然可以笑着对我说这种话。我想劝她回心转意，她根本就不理睬。她很有表演的天赋，我敢肯定那一定不比她的绘画天分低。在世人面前，她是一位完美的公主。她美丽，高贵，优秀，冷静，聪明。所有人都喜欢她。”
“噢，我那么爱她，她却对我那么残酷。我真蠢。我被她玩弄股掌之上。我想把一切都讲出来，可我说不出口。只有远离她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将如何继续，直到那天……那天我杀了她。”
“她说想跟我谈谈，于是我回到了我们的卧室。她的笑容比世界上所有可怕的女人加起来还要恶毒。她对我说：‘殿下，你想要一个继承人吗？’”
“我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我掴了她一巴掌，她的嘴角流血了。她捂着半边脸，笑得更恶毒了。‘我猜你要打我了，殿下。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们将有位继承人的事实令我喜悦到了极点。’”
“‘不要脸的女人！’我气得浑身发抖。她却回答：‘你不用这么难过，想想看，整个法兰王国都会为这个继承人感到高兴的。国王和王妃一定也一直在盼望这个孩子……’”
“我再也无法忍耐了。我的剑刚好挂在墙上，于是我把它刺进了那个女人的胸膛！”
“她的血溅了出来。我害怕了。她微笑着倒在床上。我杀了梅丽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去找我的父亲，把一切告诉他。我已失去了思考的力量，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父亲帮我处理的。‘不能透露真相，否则人类与魔族的同盟就完了。’父亲告诫我。‘还有，法兰王国的王子绝不能成为杀人犯。’”
“我恨她，梅丽莎，这个可怕的女人，她把我毁了。我大病了一场，清醒后我决定消除她存在的一切痕迹，我要彻底忘记她。父亲劝我再找个妻子，母亲推荐了你。我曾经听说，诺札黎家的克莉丝提娜小姐是一位勇敢有活力的女子。我需要你来拯救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我们都被梅丽莎害惨了。
“对不起，克莉丝。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实情。我这次回来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可我看到你穿着梅丽莎的衣服的时候，我崩溃了……离开我吧，克莉丝。梅丽莎毁了我，我不应该再毁了你。”
“不。”我擦干眼泪。“你说过……你说过你爱我，是真心话吗？”
“我爱你，克莉丝。”他真诚地说。
我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我把他的头放在我的胸口。“这样就够了。让我们忘了梅丽莎，永远的忘了她。两个人一起努力，好吗？”
“我们做得到吗？”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啜泣。
“一定做得到。我们是两个人，一定可以的。”
虽然我这么说，但我没有十足把握。我们要对抗的敌人，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
如果那个阴影的恐怖只是存在于心中，那么现在窗户上的阴影却是切实存在的。
我看见窗户上出现巨大的阴影。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魔族的王子——我想是他，我曾在梅丽莎公主的婚礼上见过他一次——银色的短发，血色的瞳仁，一袭黑衣。他骑着飞龙，停在我们的窗口，手中握着一把巨大无比的刀，指着我的丈夫。
他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吗？我的胃开始抽痛。似乎是没有，因为他来到我们的窗口不过是一两秒前的事。
“很高兴在这里就见到了你，法兰王国的王子。”他冷笑着说。“我正不知道从何找起呢。”
“你想干什么？”我的丈夫振作起来。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要把梅丽莎的遗物送还给我。”他左手抓着那只布熊。“直到我看见了那片污渍！那是血迹！她的血！”
我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魔族的王子走进屋来。“小熊不会说话，但它能传达主人身上发生的可怕的事！你杀了她对不对！你这个混蛋！”他挥拳把王子打倒在地。
“混蛋！我早该猜到的！”他全身像笼罩在一团火里。“说，你是不是杀了她？”
我向夏洛璐投去绝望的一瞥。千万不要说出来，求求你。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对魔族王子说：“随你怎么想好了。”
魔族王子的刀随时都可以挥起来。“你在嫉妒，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我们更恨你！第一次是你拆散了我们，第二次还是你！”他顿了顿。“我要去她的坟墓，我要见她！”
“你疯了！”我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谁？王子现在的妻子？”他嘲讽的看了我一眼。“我只针对法兰王子，无关的人可以走开了。”
“我不会走开。”我郑重的声明。
“你不会需要这个女人来庇护你吧，法兰王子？”他朝夏洛璐看过去。“好吧，我不想再讨论这些琐事。跟我去见梅丽莎，我要亲自验证一切！”
他不由分说拽着夏洛璐向外飞去，我拼命抓着夏洛璐的手。结果就是他带着我们两个来到了法兰王室的墓园。
我们被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天正下着雨，我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巴。夏洛璐和我绝望的握着对方的手。我们清楚，一切将要结束。魔族王子查明真相后绝不会饶恕夏洛璐。
雨水是冰凉的，我们的血液却是温暖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们刚刚才理解对方的心，死亡的阴影就要将我们吞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魔族王子终于挖出了那具棺木。完了，一切都完了。
魔族王子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它。我和夏洛璐支撑着对方站起来，去迎接我们的命运。我也想再见见这位可怕的梅丽莎公主。如果可能，我连她的鬼魂都要诅咒。
棺木里什么都没有。
我睁圆了眼睛。
真的什么都没有。
魔族王子的手在抖。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白布上躺着一页信笺，上面有字。
魔族王子把它拿了起来。借着远处微弱的光，我看到了那上面的内容：
如果是夏洛璐，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如果是巴洛亚，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
请原谅我。还有，不要试图寻找我。
————梅丽莎
******完*******
作者有话说第3章 蝴蝶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