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骄爱》凡人和鱼天霸

1、前言：司马

　　阿骄爱澈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事。
　　因她未掩饰。
　　司马说从没见过一个人像她爱得那么理直气壮。

　　小时候澈仿佛也是爱阿骄的。
　　阿骄不会做奥数题，下课十分钟就爬两层楼到澈的教室去，站在窗户边把本子扔给他，下节课澈就会做得好好的给她送下来。
　　又有大扫除的时候，阿骄最烦扫公地了，特别是秋天的时候，银杏叶子落满地，好像总也扫不完一样，何况，那么漂亮，黄昏的温暖色调，铺陈一地，踩上去，清脆悦耳，干嘛要扫掉呢？于是阿骄总是在分配到扫公地的时候，就拿着扫把爬两层楼到澈的教室去，剩下的就是吃着巧克力，坐在台阶上看澈扫地了。
　　凡此种种，澈从不说什么，最多无可奈何的，故做鄙夷的，或者宠溺的看她一眼，阿骄也不会说谢谢，只觉理所当然，不想做的去找澈啊，不会做的去找澈啊，仿佛澈是万能一般，并且永远在那里，不过只是两层楼的距离。

　　但那都是司马不知道的小时候的事了，司马见到阿骄的时候，澈已经再不会帮阿骄做任何一件事情了。

　　司马认识阿骄是在程家那金碧辉煌的豪宅里，长毛地毯，水晶吊灯，甚至真有一整面墙全用金箔铺满。司马心下嘲笑，这真是惟恐别人不知道这家是暴发户啊。
　　彼时司马只是一个穷大学生，不过但凡读了两天书的人总是带着点清高的书生气的。还好司马不是第一天出来做家教赚钱，两三年下来，也知道收敛，所以鄙视只是留在心底，表面上看起来却仍是斯文有礼。
　　今天因是司马第一次来程家，所以早到了十几分钟，想给东家留个好印象，管家阿姨让他坐在大厅等就离开了，倒是客客气气的。然而等了半个小时，下人都倒了几次茶了，他的学生却还不出现。
　　又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就在司马实在忍不住想要跑去找管家的时候，管家阿姨却出现了，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家阿骄刚睡醒，说今天不想读书了，司马先生让您久等了，这是今天的酬劳。”说着递过来四百块钱。
　　司马愣了一下，然后感到愤怒，这有钱家的小姐也太嚣张任性了点吧，转念看到那400块钱，却又强压下怒气，算了，什么也没做，白拿这么丰厚的酬劳，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差事呢？当下，司马也只有打着哈哈说，没事没事，下个礼拜还是这个时间来吧？
　　这就是司马对阿骄的第一次认识了，连人都没有看见。

　　第2个礼拜，司马还是准时来到程家，等了二十分钟，就在他以为这次又只是坐坐就拿钱的时候，管家阿姨却出现把他领到花园里去。程家花园很大，不知道从哪里移植来许多老树，没有那些暴发户惯有的剪得整整齐齐呆板无趣的美式草地，这又是秋天，落叶一地，却并没有扫去，走在通幽曲径上，倒还真有几分古意。
　　然后，他闻到一阵诱人的奶茶香味，小道一转，就这样，司马看见了阿骄。
　　她那时穿着一件耀眼的红色毛衣，昏黄的银杏叶子落上身也不拂去，浓眉大眼，神情倨傲，头发微微有点自然卷，只是松松的随便绑了两条辫子，即使后来司马见得人多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阿骄的辫子最好看，慵懒而又骄傲。
　　她窝在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沙发里，手里拿着正吃到一半的看起来很好吃的小饼干。司马想，在这样古朴的环境里，却出现的是这样现代化的西式大沙发，真是突兀奇怪，后来认识阿骄久了，才知道，她从来不管什么突兀不突兀的，凡事只要自己舒服就好。当然，后来司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大沙发真的是非常非常舒服，简直坐下去就不想起来。
　　管家阿姨循例介绍了一下，然后就走开了，阿骄却连眼睛都没怎么抬一下，继续认真的吃她那看起来很好吃的饼干，中间只支起身子倒了一点奶茶到杯子里就又继续陷进沙发。
　　司马站在那里只觉手足无措，大概半分钟后，多么漫长的半分钟！司马简直觉得快天长地久了。阿骄终于吃完那块饼干，懒懒的开口了：“澈喜欢会背诗的女生，你坐那个沙发开始讲课吧。”
　　这是司马听阿骄说的第一句话，第一个字就是澈。
　　从那以后，司马将无数次的听到这个字。

　　“澈喜欢这种饼干，小时候他一个人可以一下午就着奶茶吃掉半罐。”
　　“澈讨厌衣服上有商标，这几件通通拿走。”
　　“澈喜欢这出歌剧，买两张VIP票送过去。”
　　“澈……”
　　“澈……”

　　开始的时候，经常搞得司马不知道怎么答话，他根本不认识澈啊，可是不说点什么又好象太不礼貌了，这可是他的米食班主啊。于是他只能傻傻的应一声，“哦。”
　　又有的时候，他也忍不住问多一句：“澈是谁啊？”可是阿骄根本不回答，像没听到一样，他这才发现阿骄根本不是讲给他听的，澈是她的私有物，别人根本不配与她分享。澈如何如何不过是她讲给自己听的。

　　司马终于见到澈是在一个半月后了，严格来说，他见到的只是澈的照片。

　　那天司马照例早到了一会儿，因已是隆冬，寒风凛冽，上课的地点已经搬到温暖的书房。
　　司马刚一坐下，就看见书桌上摆着一个文件夹，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澈。
　　若是其他东西还好，可关于澈的东西，司马就有点耐不住好奇了，他已经听到这个名字无数次了，他长什么样？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阿骄会如此念念不忘，而他又从来没有露过面，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终于，司马顺手翻开了那个文件夹，看见了那个英俊少年。
　　这就是澈了。
　　带着一种少年独有的清瘦，嘴唇是薄的，时常抿紧，鼻子细而挺拔，有一种倔强的气质，漠然，孤傲，又有一种冷冷的清秀。
　　司马这才发现整本文件夹全是私家侦探关于澈这一个月的行踪报告，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他的很多很多照片，笑的，皱眉的，打球的，写字的，人群中的，一个人的，背影的，侧面的……满满的，全是澈。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阿骄要请私家侦探报告他的所有行踪？
　　司马好奇极了，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呢？
　　然而这时阿骄进来了，司马还来不及合上文件夹，阿骄就进来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从惊愕的司马手中把文件夹抽出来，然后又走出去了。
　　然后，管家阿姨进来了，递给司马1000块钱，只说，你以后不用来了。

　　这一段经历在司马的人生中，奇怪而又无声无息，像一部刚刚开头的精彩小说，却突然被人抢走，渺无音讯。

　　司马再次知道阿骄和澈的消息是在几年之后了，那时司马已经从大学毕业，在一份有名的报纸做记者。
　　那是流火七月，报纸娱乐版连篇累牍的报导着阿骄和澈的世纪婚礼，多少多少钱的钻戒，多少多少钱的婚纱，多少多少钱的婚宴……那场耗尽奢华的婚礼，大力彰显着现代版的王子与公主童话，惹得办公室的所有女性都羡艳不已。
　　期间又不断传来隔壁师妹的内幕消息，据说澈根本不喜欢阿骄，只是为了谋夺程家财产；据说澈和程家有血腥过往，他此番娶阿骄是为了报仇；据说其实一切只是谣言，其实两人青梅竹马，根本是爱情童话。又有某女士跳出来说，阿骄手段之霸道，为了逼迫她和澈分手，甚至不惜运用暴力威胁她家人安全；又传说程家老爷在婚礼之前已经让澈签署协议，如若离婚或有任何不忠行为，将一分钱得不到……
　　一切一切比肥皂剧还热闹。
　　甚至连财经版都在分析这场婚姻将对程氏有怎样的影响，程老爷子是否会放权给女婿，或者澈的执行董事只是一纸空衔？又有，如若女婿掌权，他能否摆平一干老臣子？而金融学出身的澈，在资本运作上一向大胆，这又将会给程氏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新闻总是被更新的新闻推成了旧闻，喧嚣一时的阿骄和澈也很快沉寂了下来。

　　再来是两年之后了，司马有机会采访澈。彼时澈已经在程氏站稳脚跟，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隔了这么多年，司马想，他终于有机会看到当年让他丢掉工作，好奇不已的人了。

　　按照惯例，先给集团公关部报上了采访提纲，基本上全数通过，只说，关于家庭部分就不用问了，不过是寻常美满家庭而已，请将重点放在集团正要上马的新项目上云云。
　　这本来也只是寻常的采访，程氏每年投放大量地产广告在报社，报社也乐得做点名人采访，帮澈和程氏粉饰一番，不外是宣传他如何英明神武，程氏如何实力雄厚。
　　因此司马也没有坚持，很快约好时间带上摄影记者去照照相，问问例行问题，半小时就搞定采访。

　　澈还是很瘦，和当年司马看见的照片中人一样，容貌上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面对面，才感受到他的慑人光芒，他话不多，但总是切中要害，言简意赅。他看起来很礼貌，对到茶水的小妹都不忘微笑谢谢，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却总觉得那是另一种疏离，和阿骄当年直接把人当透明的作风隐隐相似。司马自己也觉得这种感觉莫名其妙，他想，或许这是记者的直觉，或者是因为他还记得当年照片里少年的倔强漠然神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地位悬殊下，他们不自觉的自惭形秽吧。

　　总之采访进行得很顺利，澈也很给他们报社面子，吩咐采访时间内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所以中途秘书只敲门一次，只说是大小姐的电话。
　　澈还是微笑着，温柔的低声接完阿骄的电话，俨然完美丈夫的模样。
　　司马想起当年在程家做家教的种种和坊间的各式流言，他不禁疑问，澈真的是个完美丈夫吗？

　　这之后，司马和他们二人再没有任何机会接触了，关于他们的最后消息是在一年后，程氏集团破产，程家老爷身故，阿骄和澈正式离婚。
　　八卦版和财经版记者再次倾巢而出。
　　然而此时司马自己正陷于结婚筹备的种种琐碎之中，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完全没有少年时的好奇心境。

　　新闻来了又去了，没多久，司马和他的妻子闻君一起远走他国，关于澈和阿骄，就更没有任何消息了。

　　后来的后来，司马在唐人街某杂货店看见一个带着小孩的女子，浓眉大眼，神情倨傲，头发微微有点自然卷，很像阿骄。
　　或者，那就是阿骄？

　　司马无法确定，他只是搂着心爱的妻子想，阿骄和澈根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平凡草芥如你我，不过偶尔不小心窥看到了一点他们的生活而已。

　　至于澈爱阿骄吗？他为什么要娶她？他们之间有怎样的过往？司马想，那大概是永远的谜了吧。

　　不过那不重要了，就让他们兀自传奇去吧，他只想庆幸自己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