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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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侠客，笑一个吧】
咣当一声巨响，随之而来是不停歇的稀里哗啦动静，不用看也知道那扇隔音效果其实还算不错的门外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
难得想假寐会儿的蜘蛛脑表示头疼。
自从团长把那具僵尸从培养皿里放出来，有他在的地方就还没消停过。
金毛狐狸翻个白眼，然后认命地揉着太阳穴继续为下一次局部行动整理搜集来的情报。
沿用老式外壳的高精尖设备在精密的操作下掠过一行行信息，满室昏暗，窗帘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屏幕的淡淡蓝光反射着无表情的男人翡翠色眼珠里的冷淡。
他没去管之前惊醒时碰落在地的一叠资料，也就没有看到，表皮磨损的笔记本里划出了照片一角，砾石土面上隐隐能看见纯白的衣摆，用签字笔随意地涂抹着日期。
1985年。背景地点是流星街。
那一年，查路拿古【侠客】10岁。
“诶，烂成那样还能修好，阿古很厉害嘛～”
正捏着铁丝改造的粗制小钩调节什么细微零件的手，动作略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小的男孩盘坐地上，金色的发，翡翠琉璃似的眼，目光冷淡，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对于说话人一副爱理不理模样。
那是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眼动人，一头墨发挽成精致的发髻，谁都知道六区的环境质量最差，她却在这空气中都浮动着肉眼可见尘埃的世界里穿了件雪白的长和服，只有衣角处绘着凋零的花瓣，猩红的颜色像是沾上的鲜血，整个人黑白红分明，嚣张而美丽。
少女也似乎习惯了男孩冷漠的态度，不甚在意他的反应，兴致勃勃地又打量了一圈他刚刚用搜集来的旧零件修好的老式照相机，然后冷不防抓住它一把抛向男孩！
翡翠色眸子刹那缩了缩，侠客迅速丢掉铁丝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努力成果！
“别愣在那儿，”少女嘻嘻笑，娇俏可人，“这可是稀罕玩意，给我拍一张吧～”
侠客冷淡地瞪着她。
少女仍是笑，手一晃亮出来一把纤细长刀。
“别让我说第二遍哦。”
“……”男孩沉默几秒，妥协地举起老机器。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黑漆漆的夜空蒙上一层难看的土黄，黯淡而缺乏生气的大背景下那纤细纯白的身影张开双臂像是渴望拥抱，弯起的眸与细风吹起的发是乌墨样的黑，年轻的面容五官如画一般。
透过镜头看去，这杀人狂笑得那么开心，穿着白色和服，漂亮单纯得像个天使。
侠客无端地手一抖，咔嚓一声记录下那个瞬间，少女便走过来拿走他的相机翻看，男孩有些呆愣地回想先前一瞬掠过的奇怪悸动。
“啊啦，照得真好看～阿古很有天赋嘛～”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揉了揉僵硬的侠客脑袋，少女又把相机丢还给他，“就当做奖励你，今天本姑娘去二区跑一趟，记得乖乖待在原地等我，不然没东西吃的哦～”
侠客回过神，用力甩掉先前的古怪念头，沉默着捏紧相机，不置可否。
明明是刚巧到了例行去二区办事的日子，何必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脑子里转过这句话，再去看时，这小小的临时落脚处早已不见少女影踪。
流星街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为了生存拼上性命，因此很多人喜欢单干，不寄希望于找到不会为了块品相略好的面包就转头砍了自己脑袋的同伴，一般来说，单独行动又能活得长久的都是强者。
另一方面，对于年龄较小略懂生存技能的小鬼来说，抱团的安全系数则显然比单干高。
侠客就曾是这样的小团体一员。
他聪明，有制作稀奇古怪机械制品的天分和一定领导力，混得还算不错。
直到两年前的某一天，团体里当时负责伙食的女孩招惹了一名穿白和服的少女。
侠客亲眼看着那个持刀的白色魔鬼一路找上门来，砍瓜切菜一样杀光了他的小团体，嘻嘻笑着的样子，衣摆上甚至没沾上血。
在流星街，为了食物谁都可以拼命。
但却鲜少有人会去做没有利益的杀戮，大家都忙着生存，没有那个时间。
可那家伙却很享受蹂躏弱者生命的过程。
直到看见他手里握着的老土大哥大手机，又发现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机械制品。
他还记得少女黑金一样的眼睛亮了亮，走到面前笑嘻嘻问他，“这些是你做的？”
侠客迟疑半秒，点头。
然后少女很高兴地揉了揉他头发，另一只手里握的刀还沾满鲜血，清脆声音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他们叫你阿古？以后跟我混吧～”
那是个命令句。
侠客是个理性的人，他清楚一直以来和小团体里的其他人都只是互相利用着生存，也清楚就这样跟在这少女身后好处很多。
所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拼命要把握着的天线扎进那只黑色眼珠的右手，直到整条手臂肌肉僵硬，手心被硌出道道血痕。
他还是跟着少女走了。
两年时间，他只需要负责时不时修理一些流星街少见的机械制品，并不难，反正他也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而少女则一直没心没肺和他处，罩了他的安全，顺带着包办了他的食宿，只要做出来的东西让她高兴了，还会有加餐和一些珍贵的小零件做礼物。
看上去对他很好的样子，但侠客不会蠢到忘记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架上他脖子的刀，留着他只是因为他有用，而且打不过她。
就好像……养一只宠物。
侠客得出这个结论，面无表情抬头看一眼外面天色，又平静地回头继续捣鼓他的东西。
今天她去得时间有些久。不过这与他无关。
等到少女终于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门口垃圾山的这一端，移到了另一端。
依旧是纯白的和服，精致的发髻，她一直藏着笑意的黑金色眼珠似乎蒙上一层灰。
侠客认为那是他的错觉。
少女是空手回来的，进门看见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冷淡地抬头看她的男孩，愣了愣，然后没心没肺地笑开，“阿古在等我吗？”
不是你叫我在原地待着的吗？
侠客别过眼去。
少女从他身边走过去，居然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冲着他眨了眨眼，“抱歉呢，这次没什么收获，要多饿几天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二区本来就是狠角色占领的肥羊区，像她以前那样去一次就能带回像样食物的时候，才是不正常的。更何况他的食宿生死都在她手里，别说饿着他，就算一刀砍了他，他又能怎样？
理所当然没听到回答，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尔后她很轻地开口，“阿古，你有家吗？”
侠客手一僵，一根螺丝掉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动静后滚落到少女脚边。
家？这是他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说得实际点，对于流星街人而言，流星街的哪里都可以是家，说得感性点，他唯一的家不是早在两年前就被她亲手毁了吗？
而且……她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侠客皱眉，终于回头正眼去看墙角坐着的少女，然后猝不及防撞进她满眼的悲凉。
“呐。”她小声喃喃，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我想家了。”
男孩愣住。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种表情，无奈又难过，一点也不符合杀人狂平常动不动砍人砍得鲜血飞溅、笑得没心没肺的形象。
这样看过去，她竟显得……格外脆弱。
两人对望几秒，少女忽然闭上眼侧过头，再睁开时之前一切悲凉无奈难过脆弱都成了假象，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杀人狂，在流星街肮脏的月色下清脆地笑。
“也是，我干嘛跟阿古你说这些呢～”
她自言自语一句，没休息多久就又出门了，这次像以前那样回来得很快，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抢回来的高级食物。
日子还是这么过下去，一切都一如既往。
可莫名的，侠客怎么也忘不掉她那晚看着他的眼神、还有阴影中满眼的哀伤。
两个星期后，在流星街边缘面对包围了两个人的、很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一群人时，侠客还没意识到这会是一切的转折点。
为首的家伙打扮得体、气质优雅，直接无视他对着少女微笑。
“跟我们回去吧，在那位动怒之前。”
少女的反应是笑嘻嘻地反手亮出刀。
“我以为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
男人似乎叹息一声，下一刻便狠狠冲上来！
对方的所有人一拥而上的前一刻，他被少女一把提住衣领用力扔得远远的，再然后，视野里就只剩下污浊的血红。
侠客一直知道杀人狂很强。
但在那个满是血腥味的黄昏，他才真正目睹并意识到她到底有多强。
那么多的人啊，就算只是捆好了跪在那儿让她砍脖子都要砍到手软了吧，更何况他们又那么强，对待她，也根本没手下留情。
他第一次看见少女的和服染上别的脏色，到结束的时候那件纯白的衣服已经完全成了沁着丝丝黑色的猩红，她剁掉最后一个家伙的脑袋，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她撑着那把刀喘气，不知道是谁的血从额头和衣角滴落，忽然她抬头，远远的，对着毫发无伤的侠客，那张睫毛上都挂着血珠的漂亮小脸绽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少女开始向他走过来。
她伤得很重，一手一脚骨折，脖子上拉开一道堪称致命的伤口，一路血流了一地。
侠客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谁都看得出来这家伙快要死了，这幅狼狈的模样，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少女最终来到他面前。
她先是努力平衡了一下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然后啪一声把手里的刀丢到他脚边！
“呐，阿古，杀了我吧。”
翡翠色的眼难以置信地一个收缩。
“我杀了那位的人，不可能再安生活下去……他会派更可怕的家伙过来了结我吧，哼……我就偏不让他如意……！我杀我想杀的人，被杀也只让我想死在他手上的家伙动手，那位一向随心所欲，就算是这么卑微的反抗，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吧哈哈哈……”
她说得断断续续，嚣张笑起来时眼中尽是不可一世与解恨的快意，然后用那双泛着冷冷金光的黑色眼珠死死盯着呆滞的侠客！
“撒，来，动手，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留着你在就是为了这一天——杀了我！！”
或许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实在太重，或许是被她大笑时浓重的绝望所刺激，回神的侠客只感觉血往头上涌，没去管那把刀，反手握住袖子里滑下的小刀一把逼上少女脖颈！
“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冷冷地开口。
小刀割破皮肤，少女反而弯起眉眼，“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呢～”
翡翠色眼里的冰冷怒意愈发上涨，侠客握紧刀柄没有犹豫地捅了下去！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
他说着，松手，任由少女朝后倒下去。
那双倒映出他身影的黑金色眼珠，却忽然堪称温柔地弯了起来。
“你从来都没有笑过呢……”她倒在地上，动人眉眼染满了鲜红，说话时有血从嘴里不断涌出，“现在我死了、你可以高兴一下吗……？”
少女没心没肺地弯起唇角。
“呐，侠客，笑一个吧……”
男孩愕然。
两个星期前夜色下白和服少女展开双臂的场景掠过眼前，她笑得那么好看，长发挽成一朵罂粟，姿态仿若渴求一个拥抱。
良久，侠客俯身，试探地抚上那张脸庞。
少女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男孩直起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几个人，为首的少年黑发黑眼，额头上刻着奇怪的逆十字刺青。
“晚上好，我是幻影旅团的团长。”少年笑容优雅地自我介绍，“听说了妖刀洛伊娜的名声，原本想来见识一下。”
侠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洛伊娜是谁。
在这之前，他甚至还从来没问过她的名字。
库洛洛看见对面男孩翠绿眼珠深处某种冰冷色彩，感到非常满意。
“虽然没能认识洛伊娜有点可惜，不过看样子我不用空手而归。”
他微侧身，让侠客看他身后神色不一的人。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库洛洛·鲁西鲁，我希望你加入我的幻影旅团，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男孩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露出数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金发碧眼的男孩，笑得天真而无害。
“我是查路拿古【侠客】，请多指教。”
……
“喂侠客！！”
窝金的大嗓门震得蜘蛛脑神经疼，紧接着那扇唯一屏障的门被一把推开，中气十足的野人简直是在他耳边嚷嚷。
“准备出发了，你好了没？”
“窝金，我不是聋子。”金毛狐狸无力地揉着太阳穴，“请你出去，我马上就来。”
“啧，你快点啊。”
强化系怪物大摇大摆地退了出去，侠客简单整理了下资料，从转椅上站起身。
脚尖踢到一旁散乱的笔记本，惯性之下夹页中的照片滑落在外，完整地露出画面里天使一般单纯漂亮的少女，金发碧眼娃娃脸的大男孩却恍若未觉，挂着一如既往理智又温和的笑，径直朝门口走去。
少女纯白的和服与弯起的眉眼，在他鞋下不做停留地碾过，一如记忆中染血的黄昏，再没了丝毫存在价值的痕迹……
【呐，我笑了哦，如你所愿】
——END——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