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有家》暗夜珍珠

39、离人

　　转眼间，白寒国与红炎国的战事已持续了一年。白寒国军队越过河界，进攻红炎国国境，交战双方及红炎国军民血流成河，汇入这条分隔两国的大河里。

　　这条当日永荷公主带着蓝珞，跟马车队一起越过的清澈河流，如今已成血河模样。那时两国和平，公主友情探访，而今是血腥交战，战场上的厮杀，血红染江。

　　僵王调兵遣将，号召及调配各族群抵御敌国入侵，人类在后方栽种食粮，作后勤。然而，各族群无心团结为国抗敌，只想在这乱世里图利，有在此时另起炉灶的，更有投靠白寒国军队，倒过来对付红炎国的，他们都只顾自己利益行事。缺乏爱国心，与团结力。

　　比如亡灵们，他们有的有心卫国，也有的只顾自己的怨恨执念，而走不出亡怨森林。比如妖精族，是认为一切都不干他们的事，不想叁与护国战争。比如龙族，他们痛恨人类，想在此时作乱，对付红炎国的人类。比如红精灵，在这种时刻竟想叛国投敌来了。

　　白寒国一路直入，来势汹汹，长驱直进至红炎国腹里，唯在出发进攻僵堡前，与红炎国的头号部队僵持不下，形成拉锯战。在这条防线上，是白精灵和部份撤退到大后方的人鱼族，在那里拼死抵抗，但仍抵挡不太住，只靠僵尸族的帮忙才能勉强顶住。

　　但是，僵尸族缺乏人血的滋养，战斗力低下，无法在战场上使出他们原有的强横战斗力。而今形势是向白寒国一边倒，红炎国危险了，即将面临城危国破的危险。僵王八世在没办法之下，迫于无奈，只好下令，废除原有规定，从今开始，僵尸族可以自由地吸取人类的血液。

　　这条命令震惊了整个红炎国，僵尸族，人类，其他族群，更震惊了出走的林姹紫。得悉这个消息的她，抱头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她本身离开了僵堡，想什么事都不再理会了，但事到如今，她想不理都不行。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很自责，抱头痛哭，痛苦得无地自容。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她那个复仇的计划，要不是她策划杀死了蓝天和尹星霞，怎会发生这种事？

　　她真的没想过会那样的。她不是要两国爆发战争，不是要她的国家亡国，不是要人民百姓被敌国军队和疯狂的僵尸杀死咬死。她只是想替妹妹复仇而已，她从来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她问自己，后悔了吗？也许是有点后悔的，而世界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吃。想到这，她又认为她是不后悔的，至少她为妹妹报了仇，那现在这一切算什么回事呢？难道妹妹的死就是冤屈，国家败亡人民被杀就不是冤屈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她认为她是要负上巨大责任的。

　　到底她是不是做错了？她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她曾经以为活着的意思，复仇，杀掉那两个人。如今她居然认为这说不定是错的，她很矛盾，不过现在深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她已经无力重新做那个决定。

　　——对的，她现在要想的，应该是可以做什么去弥补。

　　这些都是她的责任，她还是红炎国的护法之一，至少曾经是。她拥有强大的力量，她认为她不应该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僵尸疯狂咬死。

　　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什么，也应该去做些什么。

　　回去八世那里是没可能的，八世那次知道了，直接要杀了她。于是她干脆地走了，一出走，就出走了一年。再怎么说那是曾经的领袖，她走的却还是那样的干脆，如果换了是幸嘉嘉，或许会犹豫该不该留下，是不是背叛，会感到愧疚。可这次是她，她是那样的直接干脆。

　　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更多时候会思考一点道义上的问题，而女人就是你要杀死我，我就背叛你，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欠过你什么。

　　林姹紫握紧了拳头，手心都掐出了一点血色的痕迹，但她全然不觉。既然不可能回去八世那里，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壮大己方实力，解决这个战争乱局，平息战乱，消除祸事。

　　是她弄成了这个局面的话，她认为自己就有责任去收拾。

　　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决掉红炎国的内乱，和外面危机。

　　放任僵尸咬杀人类的方法不行，僵王八世政权不行，政权腐化了的话，那她就只能重新建一个，再消除一切乱事和胡来的社会秩序了。

　　她必须去背起这份责任，再次看到国家的和平与百姓的安康。

　　筹备了一段时间之后，林姹紫很快集结了一些人，凭着她前护法的身份，身为僵尸的一分子，以及强大无比的实力。她已经集合了一些僵尸，还有许多信服她当右护法时候手腕的人，其中有不少是族群人士。右护法时期给人印象太深，那么能干，她不断地招揽各地人士加入她的阵营，有了颇多收获。

　　红炎国已经有一些僵尸、族群人士看到了，让僵尸吸血自然是可以提高数倍的战斗力，但这个方法长久下去肯定出事，根本不能持久。至于人类，因为而今僵尸们是刀殂，人为鱼肉，自然是马上加入她的队伍。

　　此时，她听到一把声音问她道：“姑娘大人，您是要亲自成为新一代的僵王吗？”

　　“不，”她坚定地答道。露出一丝让人不明所以的笑容，却是淡淡的，“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做。”

　　却说白寒国方面见战况大好，可始终无法攻下僵堡这座中心城池，霜王认为应该多加派人手和后援阵营。他大量加派军队输出前往战争前线，越过国界，直赴战场。

　　为了让平民百姓也能为这场战争提供帮助，霜王下令打通已侵据的敌国国土通道，百姓可以随时为军人提供粮食、休息场所，甚至载歌载舞的打气，以助士气。

　　在这种形势下，军心大舞，白寒国的士兵有了很大的信心，士气得到提高，更加的勇于作战。霜王因此更放宽百姓对军队的支持，百姓甚至可以穿梭两国，为已到达敌国国土的士兵加油助阵。

　　这一年里，幸嘉嘉一直隐居住在白寒国，无法出去。这是个机会，他要归国，他可以借助这次的形势，乔装成白寒国的平民，偷偷走出去，离开白寒国，回到他的祖国红炎国，在这艰难的形势下为国出力。

　　他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感到异常悲痛，这是他的国难，他这是要去赴国难了，偏偏他只能藏在这侵略他祖国的白寒国里，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这次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把握机会，回到红炎国去帮忙。

　　关于僵王下令放任僵尸吸血的事，他也有所听闻，他觉得极度痛心，这只能用一时，不是持久的策略，很多东西都要人类作后勤呢。他十分担心他和乐村那些村民，那些一个个如同他家人般的村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僵尸杀死？

　　他明明自己就是个僵尸，却禁不住这样想。

　　得悉他要回去的蓝珞，并没有说什么，这是情理之内的，蓝珞也没有能力阻止他回去或是什么，回国是自然的。现在两国开战，红炎国面临亡国的危机，他们还能是好朋友好伙伴吗？

　　想想只能叹气。这一年来霜王只留他在身边，观察学习，幸亏没有派他上战场侵略红炎国，不然小幸一定恨死他了。那么他又只得拒绝霜王，可他大概没这个胆子。

　　那一天幸嘉嘉要回去红炎国了，蓝珞送他送到国境边，也没有真的走到太远。这里依然是一片荒地，偶尔有树木，但亦有马蹄人声的踪迹。没有当日他救他时那么的荒芜，那个稀疏的森林大概至今还存在吧。现在这里四周也没有人，人们应该都奔出去支援白寒国的军队去了。

　　关于两国的事，蓝珞半句都不敢提，幸嘉嘉是不忍提。两人沿路上都没说什么话，一路就来到了这里。快是要告别的时候了，不然待会晚了，恐会遭人怀疑，虽然现在是装成平民光明正大地走过去，还是很安全的。

　　蓝珞停下脚步，有些踌躇，“那个，小幸，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嗯。”幸嘉嘉回头，点头对他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蓝珞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现在红炎国很乱我知道，千万记住了，你一定要保重。”

　　幸嘉嘉神情有些呆滞，他沉着声音道：“那么珞子将来成为了白寒国的重要人物了，就可以止息这场战争了嘛。”

　　“我也不知道。”蓝珞微低着头，面无表情道，“反正星霞临死前让我一定要照顾你，我想接下来我照顾不了你了，你一定得好好照顾自己。”

　　不管国家矛盾，不管将来如何，只这一刻，我希望你珍重。

　　“再怎么样也该是你照顾好你自己吧！”幸嘉嘉没好气道。

　　蓝珞默默地拿出一个钱袋，交到幸嘉嘉的手上，“对了，第一次见面时，你救了我，你让我再见到你时，给你医药费。我想这些应该够吧。”

　　原来他还记得啊。幸嘉嘉笑了笑，“啊，那谢谢啦。你竟然还记得。”

　　“我自是都记得。”蓝珞似乎想起些什么，“额，话说我很好奇，你是僵尸对吧，不吸血那平时怎么办呢？”

　　“吃这个呀。这是我们门里的补血丸，吃了相当于吸收人血，是用和乐村独特植物药材制成的。”幸嘉嘉拿了一颗红色丸状物体出来，给他看了看。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呀。”蓝珞惊讶地说。

　　“对啊，红炎国和乐村无奇不有，药材出产是天下第一的，所以门派才会建在这里。”幸嘉嘉淡淡答道。僵尸疯狂咬人，现在的和乐村可还和乐？

　　两人沉默了一会，彼此都没说话，感受着这淡漠的空气。这里荒凉寂寥，只有细细的微风偶尔吹过，枯叶就算被吹起，也没怎么飘动。天空一片苍蓝，仿如在悲泣，又像在惜别离人。

　　“小幸。”蓝珞突然沉沉地说。

　　“嗯？”

　　蓝珞微微低头，声音小小的，“……还会再见吗？”

　　幸嘉嘉脸上有一瞬的愕然，“会的。”他顿了顿，徐徐笑了开来。他的声音很温柔，轻轻地笑着，“终有一日，我们又会出发，再一次开展前往僵堡的旅程。”

　　蓝珞听了，也释然了，并没有问出是什么时候。他有点怀疑到底是不是还会有那么一天，就算有，星霞亦不在了，是不是没意义呢？不不，他们还是要把星霞的一份也活进去，算进去。虽然有着点怀疑，但他相信小幸不会说谎，小幸这样说，那就一定有那么一天的。

　　只见蓝珞也微声笑道：“嗯！小幸，再见了。”

　　幸嘉嘉背上行囊，微微笑了一下，回头对他道：“再见，珞子。”说罢，转身独自离去了。幸嘉嘉走后没有回头，只望着前方，前方就是他的家园，他的故国，他这就要回去这个面对着危难的国家。

　　蓝珞看着离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浮上说不出的怅然，也有一种松一口气的释怀。小幸自己的国家正陷入苦战，留在发动战争的敌国，这一定不是小幸想要的，这对小幸不公平，也不好。虽然他是白寒国的人，他知道小幸很强，回去一定会令红炎国实力增强，但他没打算阻止小幸，亦没有那个能力阻止。

　　他只求小幸不要有事，他相信小幸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记得和星霞那句承诺，他相信小幸刚对他说的话，声音似乎还在耳畔，未曾散去。

　　荒凉的大地上站着一个少年，那个离去的人已经回到他的国土，跨越了国境，超越了边境，他们之间有那么一道界线在。在远方，再远方，离人不会回头，离人不会归来，永永远远的提着行囊独自走在路途。

　　小幸，我相信我们终会有再见的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们再次一起出发去僵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