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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番外四(七更) ...

  •   北京的冬天,毫无预兆就纷纷扬扬下起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前些日子,她接了个高奢蓝血品牌的大使,今日时尚界顶级杂志举办年度庆典,她受品牌方和杂志双重邀请,先是前往秀场第一排看秀,晚上又去了答谢酒会。
      尽管表现得气定神闲,从容自若,但下午的集采环节,又有人问了跟上次演唱会筹备期答记者问时一样的问题,问她同他的绯闻是真是假,两个人打算何时结婚。
      “您上次演唱会前的采访也说是普通朋友,结果对方特意赶来看完全场,当夜又飞美国处理公司事务。”
      “是呀是呀,前阵子财经版块有大佬采访回来,说那边给出的回应,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说确有一个交往多年的未婚妻,如果好事将近,会第一时间选择部分媒体公开呢!”
      她是有些生气的,明明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自己这边口风咬得死死的,反观他那头,同媒体说的话倒是滴水不漏,没有正面回应绯闻,只承认确实有这么个人。可是这锣鼓喧天的当下,她因着这件事,热度一度登顶,甚至大有超过多年前出道之势,他竟还与朋友提前到场看她的演唱会,这算哪门子辟谣,分明是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偏偏她还记得早上答应过他,今晚酒会一结束就回家,她妆都不记得卸,半倚在保姆车后座,昏昏沉沉打算让司机开到别墅去的时候,忽然就顿住了。
      已经这样习惯了吗,其实平常时候,只要她人在北京,他也没离开,下班后十有八九他都是去她那儿住的,虽然地方不大,但是烟火气儿十足,两个人像猫咪一样窝在一块儿,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恬静安心,但是最近狗仔盯得很紧,她不敢再让他留宿。

      偶尔她也会去别墅或者市中心的复式过夜,然而今次他一说回家,她竟不做它想,直把他的别墅当做他们口径统一的家。只因阿唐曾经偷偷向她透露过,在他腹背受敌山穷水尽、亟需现金流周转投入再生产的时候,他都不肯卖掉那宅子回血。他说那是她和他的家,未来他们要在这里共度余生的。阿唐说到这里嗤笑一声问她,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他都快一无所有了,他那时候连通电话都不敢给你打,心里想的倒挺多。他这个人信奉成王败寇的准则,如果当初彻底输了,你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留那个宅子有什么用。
      她因为阿唐这番话,解开了初来此地的心结与隔阂,从此才敢踏进这别墅。
      不过此时此刻,她从回忆里抽身,越想越生气,气他更气自己,决定今天不去了。如果他问起,她就说有狗仔在跟,或者她理解有误,总之,她决定对他冷淡一阵子,这样惯性的依赖让她有些害怕。
      于是她话到嘴边调转了方向,让司机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司机沉默寡言,向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致志开车。一路上很稳,她累得不行,片刻就人事不知,靠在车窗边睡着了。
      他今天没有亲自去接她,毕竟人多口杂,从前那个制作人的身份,如今是再也糊弄不过去了。这几年的低谷高山走过来,说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却也丝毫不夸张。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定好了她喜欢的食材,从晚间就开始忙碌,眼看着酒会散场,她也差不多快到家了。最后一道菜摆好了盘,他正在低头修剪那只沾着露水将要插进玻璃瓶里的红玫瑰。
      等到万事妥帖,他披上大衣准备去地库接她的时候,忽然发现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外,积雪已经很深了,而那大颗大颗的纯白雪花仍垂直从天空簌簌而下,悄无声息又融进了白茫茫的大地里。
      她收到他的信息时,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刚醒过来。
      “下雪了。今夜的雪景一定很美。”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得不说,她是有些懊恼的。
      她想起庭院里的梅树,在这样冷冽清新的天气里不知道该有多好闻;这时候他们散养的猫儿一定跟小希一起在雪地里打滚,烙下一串儿梅花印记;左右长廊中央的湖心亭上,是观雪的最佳位置,她一直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围炉煮茶,同他一起看今年的初雪。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但是她却因为生着气,单方面爽约了。
      不晓得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酸酸涩涩的,一瞬间对他的那一丁点儿任性的置气,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这里,变成了自责、后悔和惋惜。
      他在地库等待的时候,打开手机随意翻了翻,便看到了下午的新闻。
      她被问到同他的关系,尽管竭力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淡然,可她的欲言又止,思考时长久的沉默和停顿,都让人察觉出事情并不简单。
      根本无从解释。两个不同圈层没有一丁点儿交集的人,何以不止一次被拍到一道吃饭看电影逛书店,玩卡丁车去滑雪场,甚至疑似同个航班国外出游。
      最后她延续之前的“普通朋友”来结束这个话题,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嘴角似隐似现一个笑。
      真是毫无力道的解释啊,因为否认不了,所以这句话反而是间接承认了他们认识,经常独处。
      他联想到她偶尔醉酒微醺时对他凶的场面,看似义正言辞其实内里早已脆弱柔软到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她今日迟迟不来的原因,为免意外,他还是先微信询问了司机,果然车是往她的住所开去了。
      他从地库上来,拒绝了安保撑开的黑伞,并且吩咐道:“雪不用清扫,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去休息了,不要破坏它。”
      从地库出口走到大门外,是有一段距离的,足够他沾染了一身风雪。

      他看到司机师傅发来的共享位置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能回头。
      如果他做的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回头的话,那也没关系,他会去找她。
      如果今晚她会因为同他置气而一个人归家,又忍不住因为错过雪景而偷偷懊恼难过,那所有的罪过都让他一力承担。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她,向她道歉,虔诚请求她的原谅。
      因为这余生虽然日久天长,可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却总也待不够似的,怎可蹉跎辜负每一分每一秒。
      自他同她一起以来,所有的时间都是以分秒来计算的。
      所以今晚,如果她一直往前不回头,那么去她家里静坐不走也好,不由分说把她抱回车里载回家也罢,总之,他是一定要同她在一起的,绝不会再叫她有一丝一毫的疑虑或不安。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向是聚少离多,因为工作的原因,她一个月在京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超过10天,他就更少了,二者寻个交集,屈指可数。
      因此从今往后,哪怕是彼此都很忙,在他们的大书房里各自工作,或者她不想被打扰,去楼下的音乐工作室作词作曲录音玩乐器,只要能叫他看到她,知道彼此离的很近,他就很安心了。
      车掉头之后,因为夜间积雪的原因,路况很差,费了平日里两倍多的时间才缓缓开到别墅外,她忽然想即刻从这里下车,一路走到他们日常起居的主楼前。
      况且这一番折腾,她十分抱歉,也想让司机师傅早点回去,便吩咐前方停下,她自己走回去就好。
      刚下车,缓缓走了一段山坡弯道,在别墅大门外,她碰着了他。
      她是有些惊讶的,因为最近一个月他特别忙,周末也是抽空回来的,她没想到冰天雪地里,他就这样如一座冰雕似的站在门外等着她,几欲要和这白茫茫的雪地融为一体。
      她不由想到,如果她今晚没有回来会怎么样,她看他大衣上、头发上、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无一不沾了雪花,显然站在这儿已经有好一阵子,冰晶掩面,雪落乌头,衬得他在月光下茕茕孑立,不似凡人。
      但是她还并没有完全消气,自己与自己较着劲,如论如何也抹不开面子对他和颜悦色,于是只好不睬他,独自踩着雪进了大门。
      忽然之间,她的手腕被人紧紧箍住,那只手掌比她还要冷上百十倍,宽大的掌心非常轻易就捉住了她纤细雪白的手腕,顺势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怎么下班了也不发个信息给我呢?”对方似乎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放开。”她冷冷地回了他两个字。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仅不放,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让你放开!”她拔高了声音,任谁都听得出她语调里带了些微怒意,如同瞬间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应激般“喵呜”地一声回击,如果再招惹下去,恐怕就要挥舞爪子挠人了。
      “不放。”他这是铁了心要被他的小女朋友凶一凶,甚至还有些深陷其中沉迷到无法自拔的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企图挣脱男人的禁锢,但是适得其反,对方轻轻松松单手就将她制住了,另一只托着她脑袋的手慢慢下移,在她肩背上游走,极轻极缓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
      “对不起。”他矮下身子低下头,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低语道。
      “你看,你就是知道。”她一下子委屈极了,声音都变得又软又糯,轻柔飘散在空气中。
      “对不起,对不起。财经会议后的专访上,我说错话了。”他将她放开,与她额头相贴,最受不得她言语间的失落伤心,他即刻又补了一句,“都是我不好。”顷刻间仿佛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那句“普通朋友”没有一丁点儿问题。
      她眼睛盯着地上,左右踩了踩雪,声音又放软了一些道:“你下次可不能这样说了。”
      “好,那我怎么说呢?”他牵起她的手问道。
      “你自己想呀,我不知道。”她扭过脸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脸上浅浅的酒窝却忽隐忽现。“对了,还有演唱会。”她忽然想到引起舆论的罪魁祸首是他在演唱会现场被人发现了。
      “演唱会是不可能不去的。”他摩挲着她的一双手说道。这是自然,有一回撞了一场重要会议,他甚至临时改了日程。
      “那你可以坐山顶上啊,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拍到你了。”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还可以把机会留给更多人。”
      他简直欲哭无泪,气到吐血,开票前他喊了阿唐和林助帮他一起抢票,几番折腾,最后抢到了看台二排的位置。这都是因为她不肯给他安排内场票,理由是已经有媒体在盯了,内场过于招摇。现在竟然变本加厉,要把他打发到山顶去,他气得磨起了后槽牙,却无计可施。

      他的小女朋友已经挣脱他的手,蹲下来玩雪了,她穿着长长的纯白色羽绒服,一直遮掩到脚踝上方寸许的位置。鞋子从高跟鞋换成了方便行走的运动鞋,只是鞋帮和羽绒服下摆之间,那截裸露在外的小腿,时不时有飘逸的紫色裙尾扫过,还有她方才带妆未卸的样子,让他一看就明了,她直接从酒会现场赶回来,恐怕连衣服都没换,只是随意套了件羽绒服就出发了。
      “畅儿,我们走吧,这里好冷。”他温柔地呼唤她,唯恐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久了寒气侵体。
      但是她不为所动,把手上的雪攒到一起,双手使劲变换着方向捏了捏,待雪够紧实了,就转头向他砸过来。
      那小小的雪团子刚碰着他的胸口就粉身碎骨四散开来了,这一波突袭力道很轻,像羽毛在他心头扫荡。他的小孩还沉醉于玩雪的快乐中不能自拔,又在低头攒更大的一个雪团子,他想起她是南方人,不管北京下了多少次雪,她每一回看到都新奇的要命。
      于是他蹲下身与她靠近,看她将那个雪球越滚越大。
      “想堆雪人吗?”他认真地问她。
      “……”她回过头看他,眼神里透露出无辜与失落,“是啊,可是我现在好饿,堆不动了。”她仿佛在权衡十分重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双眼中的光亮如璀璨明星,又补充一句,“明天它们会不会化掉?不如我们现在堆完吧。”
      就在说话这时,她又出其不意偷袭他,双手从雪球上抽离出来,直接捧住了他的脸。她的手掌心里还偷偷藏了一些零碎的雪渣子,本意是用来作弄他的,谁知道手心贴上他的脸那一刻,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手里的雪块儿冷,还是他的脸颊更冷一些了。
      直到这时候,她头脑里所有模糊的散落的片段全都串成了一条线,方才有了一些醍醐灌顶的觉悟,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是在冰天雪地里站得有点久了而已。
      她开始暗暗忖度自己这一番折腾到底虚掷了多少时间,竟叫他几近失温。她沁甜的笑容一下子顿住了,眼波流转间,只是淡淡地开口道:
      “如果今晚我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等下去?”
      “不,我不会再在原地等你了。”
      她听到这里,呼吸一窒,心下忽然有些酸涩胀痛,只得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所以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底深沉的爱意和偏执的迷恋。
      “我不会再浪费一分一秒来等你。”他的态度坚决,语气笃定,她听得连呼吸之间都像在被极寒的空气一刀刀凌迟。
      “我会立刻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陪在你身边。”他半跪在雪地里,她的双手还贴着他的脸,刚松开一些,将要无力垂落下来,却被他又反握住,他慢慢靠近他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极其纯净的吻,在天地一白的这个静谧雪夜,他们无需再话。他的唇贴上了她的,那时而危险迷人时而高贵冷淡的心形唇上沾了些冰晶和雪花,他尝了尝,原本是甜的,但是不知为何,吻到后来竟有咸湿温热的液体混了进来,他揽着她后腰的手收更紧了一些,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他只得贴着她的唇喃喃地道歉,“对不起。”他怎么会又让她掉眼泪呢,她一掉眼泪,他就心慌意乱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的公主半边脸颊湿热泛着一道水痕,仍有热泪砸到他们互相触碰的唇边,他从嘴唇延伸到鼻尖,再到眨下泪珠的眼睛,都一一吻干了。
      这个吻像落雪一样轻柔相贴,转瞬即逝,他刚要起身把她打横抱起,一路走回主楼,她却打断了他,她重新捧起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歌手的气息总是很长,她更是超长气息中的王者了,但是也敌不过他。很快他就反客为主,掌控着呼吸韵律,将她吻到目眩神迷快要窒息。他扫过她的牙关和上下颚,她只觉得心尖都一阵悸动和酥麻,于是她也勾着他的舌尖游走,像一尾灵活而自由的鱼,捉弄他撩拨他引诱他,最后又弃他而去。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抚摸她的颈项,在那雪白的皮肉上流连,她唱歌到醉人处,这里青筋毕现。这暗流涌动的热血谁能不爱,他同她做~爱的时候,不止一次原形毕露,像一只兽一样咬住她的动脉。
      她一惊,或许是他的手太冷,或许是她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氛围,她不再同他吻下去了。
      他在外一向克制,可她偏偏逗完了人就牙关紧闭,一副请君自重的架势。这大概就是她对于气息输给他这件事情的小小报复,总之一定要赢。
      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不会输。他的唇舌重又灵巧地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纠缠嬉闹,更加深了这个吻。她闭上了眼睛,小小的漂亮的嘴巴被他完全覆盖住,而他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等到她实在撑不住时,他终于与她分开,她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喘息,彼此俱沾染了对方的气息味道。
      “走一会儿吧,我们走回去。”她冲他提议道。

      于是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大门。绕过青玉石雕琢磨而成的巨大影壁,其后别有洞天。假山绵延不绝,重峦叠嶂间潺潺而下的瀑布已冰冻凝固,化作一条条冰锥如帘如幕般垂直悬挂,往日雾化山水间的缥缈仙气也荡然无存,厚重的黑青山石俱沾了雪色,不知深浅。
      雾凇沆砀,一夜梨花满枝。
      月影婆娑,他与她十指紧扣踩在蓬松柔软的雪上,北方的雪是干的,不似南方那样湿漉漉的让人拘束无措迈不开步子。他们随着屏山镜水走进苍葱林木间,纷至沓来天外客,不与桃李混芳尘,忽然却徒增几分天地怆然之感。走到了中央草坪的位置,她抬眼看到远处雪地上果然有一串儿大大小小的脚印,交错着渐渐消失了。今夜她的毛孩子们不知所踪,她猜想一定是躲到哪里玩耍去了,小希最喜欢下雪天,它会撒丫子奔跑在广阔的雪地上,追逐翻滚,自由自在。
      他们穿过曲径通幽的长廊,迈过汉白玉石桥,走到湖心小洲的时候,雪又下很大了,似鹅毛一般纷纷飞落。她今日极罕见地编了发,发尾以一串纯净透亮的珍珠束起,耳后是两簇细密缠绕的三股发辫,用心形碎钻发夹和三两颗小珍珠卡住,高贵优雅却不失俏皮可爱。他从她走近大门的那一刻开始,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凛冽寒冬竟瞬间如沐春风。
      而此时此刻,那些纷纷雪花点缀在她的黑发上,像是在装饰他的梦。连上天都对她心怀偏爱,这天地间最朴实无华却最高贵纯洁的发饰,落了她大半青丝,如纱如画,与她的迷离气质相得益彰。
      星月交辉,漫天飞雪,她站在月色之下,雪色作衬,整个人竟似有了无边神性。
      这一对风雪夜归人,站在银装素裹的梅树旁,梅影随雪暗动,浮香袅袅;而湖中人鸟声俱绝,万籁寂静,他与她一路走来,伫立在湖边无声看着雪落大地,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一声,忽然伸手摘了她鬓边的一朵雪花,小心置于掌心上,沉默半晌看了又看,直到它被风吹散无迹可寻,才淡淡开口道:“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没来由地听到这一句,抬眼看天上冷月,人间皓首,心下发酸,右手贴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他顺势拾起她的手,密密地吻着她的手心,她越想越委屈,低下声音道:“怎么叫‘也算’呢。”说完,她忽地推开他,倒退两步,人向后直直地仰躺下去,陷进柔软纯白的积雪里去。

      她的羽绒服是白色的,珍珠发饰、银色手链……所有的外物皆与自然之景融为一体,像暂驻人间的仙子,即将挣脱被雪包裹的躯壳,翕动双翅就要飞走。
      雪花仍簌簌而下,落得她满身飞絮,她躺在冰天雪地里,眨着眼睛看天上。
      他走到她身边,风雪迷人眼,吹得他瞳仁生疼。他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跪坐下来,轻轻地伸手去抚她的发。
      她看他双眼发红,正要开口,却见他这一瞬间亦合衣倒地。
      在距她咫尺远的地方,他无声无息侧躺着注视她,风吹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卷落在她身上,在这冰天雪地的广袤人间,他们只不过是相互依偎着的尘埃与雪花,触碰凝结纠缠着陷入滚滚红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雪歇,又或者只不过片刻工夫,当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宝蓝色精致小盒的时候,竟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而隽永。
      这些天他一直随身携带,再也没有比今晚更适合的时候了。
      他缓缓打开盒子,拿出一枚戒指。
      璀璨耀眼的迷人琉璃粉彩倒映在她脸庞上,他拾起她的左手,意欲将它套上她修长美丽的无名指。
      “我们结婚,好不好?”这一刻他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望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见她并没有回应,便低下眼眸,执着专注地要将戒指戴上她的手。
      他看似淡定沉稳,然而几次三番,回回都以失败告终,她并不配合,最后收回左手,藏在了身后。
      那枚戒指依然形单影只落在他掌心里,21克拉的粉红之星,多次辗转苏富比佳士得等拍场,冠绝无双,因为他喜欢“21”这个数字,所以毫不犹豫就拿下。
      浓彩粉红如火炽热,美艳无暇,还躺在他手心里绽放绚丽火彩光芒,那热烈几乎灼伤了他的手,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意。她竟未正眼瞧上一瞧,就拒绝了他。
      “回去吧,我饿到快要走不动路了。”她慢慢从雪中坐起身,对他说道。
      他闻言只得将戒指放入盒子里,指环的里圈刻了她的名字,他的指尖触到那两个字母,只觉得心脏没来由一阵剧痛,紧缩抽搐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粉中偏紫,神秘莫测,这枚命运多舛的戒指,原本与她今夜的紫色长裙是天作之合,可她却弃之不顾。
      “生气啦?”她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关心他的心情。
      他似笑非笑握住她的手,只说了句,怎么会。然后问她冷不冷,要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她制止了他,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挨进他的怀里,被他顺势用敞开的大衣包裹住。这一招果然奏效,凝住了他那哗哗流淌的血口子。因为身高差的关系,他必须矮下一些身子才能完全揽住她,如果不是那件碍事的超长羽绒服,他必定要叫她挂在他身上一路抱回去。

      整个庄园呈品字形结构,左右各有三两小楼相拥相簇,双双下沉围合造景,借鉴苏式园林手法,“隔墙借景”、“花窗漏景”、“山水对景”等造法自然随处可见,兰花、玫瑰、绣球、海棠……全年从严寒到酷暑花期不绝,日日都有新鲜的花儿在枝头绽放,点缀这偌大的庭院屋面山墙每一处。
      因为主楼在品字构造的尾声,所以他们从湖心出来之后,穿过圆月拱门式的湖心亭,走入进退有节的廊道,随着空间弯曲前行,窗上镂空的雕花透了冷淡月光进来,她挣脱他的怀抱,一步一步踩着浮动的月光轻快地走,像在跳一个人的舞,寂寥而曼妙。
      走出廊檐的遮蔽,终于重新踏上中轴线,又踩着厚厚的积雪,她更开心了一些。两边是明净如洗的无边镜面水池,有粉色梅花纷纷落入其中,一路走来香远益清。她的目光忽然被左手边的建筑吸引,脚步渐慢。那是西面的一栋三层小楼,一二层打通做了个十米高的图书馆,三层远远看去则仿佛误入魔法世界,四面加屋顶使用特殊玻璃材质制成,blingbling在雪夜中闪耀着迷人光芒,与夜空中最亮的星遥相呼应,但却丝毫看不到内里模样。而三层另一半是绿意盎然的空中花园,他不知从哪里移植来各类美丽的花草树木,竟在这寒冬天气也竞相开放,袅袅婷婷争奇斗艳,恍如春光明媚拂面。
      她驻足望着那栋楼,三层她也只去过一次。那是不久前的一天,听说当晚有狮子座流星雨,他们约好了在这里看。可是那天她录制了一整个白天的节目,实在是太累,头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懊恼后悔,怪他不及时叫醒她。他却表示没关系,流星雨落下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她许过愿了,替她许的。
      “想看雪景吗?”他见她不走了,停下脚步等她。
      “在这里吗?”她想象不出从四面玻璃的房子里向外俯瞰纷飞落雪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大地都裹上了厚重可爱的白袍,连动物都躲起来不见了。
      “今晚好像有小行星撞击土星,据说是继1994年SL9号彗星的21块碎片撞击木星后最壮观的天文奇观,想看吗?”他再次邀请她一同前往,“吃完饭去吧,好吗?”
      “土星,是有美丽星环的那颗行星吗?”她仰起脖子望着他问道。
      “是的。它和木星一样,都是气态巨行星,但它有独一无二的迷人星环。”他重新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将她带走了。
      途径一排茂密的花木,她从盛开着的淡粉色羽衣甘蓝上薅了一些雪,放在手心团了又团,然后踮起脚尖抬手放进他的衣领里,一个人偷偷笑得好甜,不料却被他逮个正着,他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将她打横公主抱起,与此同时,她下意识就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再也不敢造次。
      “抱紧了。”他好意提醒她,方才那个笑让他内心变得柔软极了,他空出一只手来,摘了一把路边的绣球和白绿色梅花,将她一路单手抱回主楼去。

      这栋楼是整个庄园七进式国风礼序的最后一重,随着台基拾级而上,左右两边玉质般的东方楹柱之间,是一扇开阔的江山紫铜门,其上四周雕刻祥云章纹,中间则暗刻名家山水画作。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右侧识别虹膜后,大门缓缓向两边推移开来。
      一进入主楼,满身寒意立刻退散,适宜的温度湿度和氧气,让她像蔫了的花儿一样重又活了过来,她立马就挣脱他的怀抱跳下来,也不坐电梯,冲在他前面“咚咚咚”跑上了三楼。
      他们之间默契很好,一楼有一间放置了超长餐桌的西餐厅,尽管已经许久未用,但桌布、烛台和鲜花每日都换,偌大的空间常常让她感到手足无措;还有一间中式餐厅,里面又是另一番高山流水的东方美学,可她知道今天晚上,属于他们的应该是三楼那间小餐厅。
      果然,他随即到达,顺手脱了大衣,她扶着他的手脱掉了鞋子,光着脚踩在长羊毛地毯上。
      “等我10分钟,冷吗,要不要先去泡个澡?”他站在她身后,要去接她即将脱下的羽绒服。
      可她并没有如他预期脱下来,反而催促他赶紧去做饭,“我可太饿了。”她可怜巴巴地嘟囔道。
      他立刻去厨房盛了一碗野松茸竹荪虫草花炖鸡汤,先让她暖暖胃,汤一直小火慢炖着,也是此时此刻唯一能马上救场的了。
      等他把汤放在她面前,抬头去看她,她那件厚重的外套终于舍得脱掉了,露出了内里那件紫色长裙,然而手臂上不知何时又披了一层薄纱,那朦胧的白纱拖曳而下,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他只能从白纱中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件低胸吊带紫色长裙。她的肩背轻薄如纸,每次穿吊带总能叫他神魂颠倒,他见那纹身之下,辗转方寸却有叫人浮想联翩的曼妙起伏,她的胸小巧挺拔,可是却精致美丽得恰到好处,使他迷恋沉沦,深信世间无人比她更美。
      他看她接过汤碗,眼神却慌忙避开他,便故作委屈开口:“怎么回事,你可爱的网友们看得,普通同事看得,唯独我看不得是吗?”这是专指她特意为他加的一层薄纱披肩。
      她听了这话,假装要起身:“噢,你不高兴的话,那我去换一件。”说罢仰起脸,眼眸忽闪,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于是他彻底败下阵来:“不准换。”尽管这一晚面临的叫人崩溃的场面早已超标了,但他还是努力先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软下声音道:“别换了,先吃饭吧。”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女朋友那些甜蜜的小心思,明明想把她觉得美好的事物——包括她自己在内,都展示给他看,可是又脸薄害羞。
      他重又回到厨房,自从她偶尔夜宿,他怕她不自在,就遣散了不少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去公司或别处工作。做饭他大部分时间亲自来,就当工作之余的消遣与解压了,其他小事他们会一起做,剩下的清扫整理交给阿姨就好。
      此时此刻,在这风雪之夜,东面楼宴会厅的厨师长闲到一边打瞌睡,一边给自己的伙伴们烤圣诞多余的火鸡和大鹅,而他却在把做了一晚上的菜一个接一个重新翻盘。
      黑松露鱼子酱鹅肝、广式脆皮乳鸽、冰鲍海胆、香煎小羊排四例作为前菜,被合在一个大盘子里,彼此相对独立但色香味绵延有序,以精致考究的摆盘弥补了他对于融合菜破坏今晚意境的耿耿于怀。
      今晚“食”的主题是禅意,但他不得不把她的喜好放在第一位,因此“禅味”参差,七零八落,可他无视外物,乐在其中。
      这会儿她刚喝完那碗汤,在外头疯玩了那么久,手脚都冻住了,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喝下这一碗热气腾腾鲜香浓郁的汤,简直意犹未尽,胃里慢慢升腾起了暖意。
      他见她拿起筷子,踌躇着看了看刚端上来的前菜拼盘,然后又默默放下,不由奇怪:“怎么了,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呀,拼盘好漂亮,我想等你一起来吃。”
      “傻子。”他走到她身后,弯下腰靠近椅背,脸贴着她的头发道:“再漂亮,它的最大价值也是被你吃掉啊。”说罢将筷子重新递给她,一定要看她开吃才安心。
      她于是夹起一块鹅肝,却直接送到他嘴边:“辛苦你了,大厨。”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大厨蹲下身就着她的手吃下了自己亲手做的美食,多重滤镜加持下,竟觉得这美味世间难觅。
      就在他沉浸在她的投喂中时,她的另一只手忽然拉住他:“啊,我差点忘了……”
      “怎么了?”他平视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吃了晚饭没有?”她记着他的胃不大好,当年去香港疗养,他们因此重遇还历历在目。这几年工作的时候,他一忙就忘记吃饭,更加雪上加霜,她从阿唐口中得知这些事,急得偷偷掉了好几次眼泪,与他正式谈了这件事,这才让他重视起自己的一日三餐来,总算饮食规律,病情渐轻。今晚,这些食材需要耗费多少工夫她大概也明了,依照他的性子很可能执着等她回来一起吃,可她偏偏又闹情绪荒废了两三小时,她不能想象他到底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了多久,胃不好的话,受寒也是大忌。
      “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当一回事了。”她一向不喜欢干涉别人的生活,她曾经觉得强行改变他人是很过界的事情,但因为是他,她愿意不断打破自己的界限,甚至认识到从前种种只不过是她不想与人深交的借口。
      何必交浅言深,保持礼貌距离,就永远不会受伤,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她的声音绵软动人,话还没说完,就抱住了他,将脑袋埋进他的颈项间,半天又闷闷地补了一句:“我害怕。”她不会说好听的情话,甚至这句话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扫兴,只有他能听得懂,它是如此颤动人心,比世间最美的情话还要美上一万倍,让他败下阵来。
      她的潜台词是,她想要他们长久地在一起,未来漫长,她经不起任何变动,他要保重他自己。
      他轻轻拍抚她的背,极其耐心地回应她:“放心,一早就吃过了,不信我带你去厨房看看。”
      “我才不要看你的残羹冷炙。”她仰起头看他,他游走安抚的手终于在薄纱之上辨出她光裸镂空的后背——一度藏在椅背之后,人间失色。
      今夜她真的美到叫人窒息。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用口袋里的帕子擦干净手:“还有几道菜,你慢慢吃,不着急。”

      就在她徒手拿起一块小羊排,低头虔诚而专注地啃食时,他已经把剩下的菜都一一呈上桌了。
      他的乐趣之一是看她吃东西,她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手捧食物忙碌的大号仓鼠,即使是一盘纯素沙拉,也能大口大口往嘴里炫,吃成豪华大餐的效果。她总是不言不语,一心只对付眼前的饭菜,认认真真地大口吃下去,既没有故作高雅也不会失了仪态,而是一种真实而充满生命力量的“食”的姿态,每当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食物,而他的眼里只有她。
      此时此刻,他看她吃得特别香,心下动容,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柔软得无以复加。他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下一秒就被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他们两个人单独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叫他坐在她旁边,而不是对面。
      但他偶尔也想坐对面的,紧挨着虽然亲密无间,但面对面却能看到她吃饭的全过程。她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赏心悦目,叫人食指大动。
      “好漂亮。”她对着餐盘赞叹道。每一只都是天青月白色的钧瓷,经过特殊窑变烧制,故而虽色系一致,但细看下来,它们每个无论纹路、颜色深浅都各不相同。冰裂纹或流星斑、绿里又泛白,各自都是一幅抽象山水图,但通过排列组合呈现在桌上的视觉效果,却仿佛流淌的山河光影。这些钧瓷质地温润如青玛瑙一般,似玉非玉,釉面万变,意境天成。
      “你能不能帮我把它们换了?”她把自己心爱的面包超人餐具递给他,“好像不是很搭的样子。”
      她每次吃饭都必须要面包超人四件套作陪,所以他一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的盘子都是一致的色系,只有她的餐具突兀而奇特。
      她看着他面前的餐具,优雅而极具美感,行云流水一般。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皱着鼻子说道:“这样显得我很傻,我想跟你用同款啊。”
      于是他马上就起身去给她换了餐盘,然后她露出小孩子那样得意的微笑:“面包超人好好休息,改天再上桌吧。”
      他忍俊不禁,对小女朋友这些幼稚的行为已经屡见不鲜了,但今天她口中的“同款”让他心情特别好,他把属于她的盘子和碗重新放好,“这样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一边用热毛巾擦手,一边好奇地看着离她最近的一道菜问道。“哎,这是什么?”她夹了一块肉浅尝一小口,“好像还有海参。”然后把剩下的都送进了嘴里。
      这道大炒肉炖海参,名字听起来俗,亦是大开大合的荤腥,可过程却十分磨时间。需要用层次分明的上好五花肉,将其不断翻身浇上酱汁焖炒。一斤高汤只能滤出一两透亮无杂质的酱汁,海参却退而做配,增添整道菜的意趣风味。
      她特别捧场,一连吃了好几块,表情也变了好几回,从将信将疑到意外之喜再到欲罢不能的样子,他是颇有些得意的,转眼又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堆在她的碗里:“你那个疑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质疑我,但是不能质疑我做的饭。”
      她忍住笑细嚼慢咽完了才回答:“谁知道这两个可以一起的,很奇怪的搭配啊。”甜糯绵软的声线,比桌上任何一道菜都更可口下饭。
      他闻言笑了笑,看着她把碗里的黄牛肉并香芹一道吃了,这是她最喜欢的湘菜了,肉片香辣嫩滑,虽然川湘地区的代表菜口味浓重,工夫上不需要花那么久,但是想要做好并不容易。她作为半个湖南人,出名的馆子里这道菜无一例外都试过,家里人的饭桌上也常见,风味略有区别,各显神通,总能让她埋头就着一碗米饭分分钟光盘。
      但是他做的这一份小炒黄牛肉,好像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之处,对比之下更加鲜香,而咸辣的比重则略微下调,因选用的是上好安格斯牛的里脊部分,所以口感尤为细腻,咬下去满□□汁。她根本停不下来,手乖乖扶着碗炫了一大口米饭,又悄悄夹了一筷子牛肉,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在看着她。
      “你怎么不吃呢?”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粘了饭粒,否则他怎么老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我想起来,菜倒是上了,配的茶还没有泡。”他说完这话,就起身去找茶具泡茶了。
      她继续看过去,最初第一眼就被一只仙气飘飘的盘子吸引了,盘子上白雾弥漫,看不清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因此她才将目光放到靠近自己手边的“大炒肉炖海参”上去。现在雾散了一些,她仔细去看,才发现盘子里是一只大口碗,里面有一朵白色的菊花,花瓣层层叠叠翻卷开来,浮于水面却丝毫未散,花瓣细密轻盈,旁边点缀了一片肥美可爱的松茸。
      她拿着勺子的手悬于半空,犹豫着要不要舀进碗里尝一尝,可实在有点舍不得破坏它。正在这时候,他端了一只大茶托回来,一共12只杯盏,并成2列排好,他放在桌边,看到她纠结的模样,捉住她的手腕,从她手里拿下勺子,将整朵纯白的花儿舀进她的碗里去。
      她低头吃了一口,惊叹道:“咦,这竟然是豆腐吗?”她晓得他厨艺超然,但至多以为只是爱好消遣罢了。有人暗地里跟她说过,他技多不压身,哪怕破产,哪怕遭难,这辈子都饿不死的,做私家菜都会被老饕追捧,一桌难求,她一笑置之。
      极其偶尔,他看心情也会亲自下厨招待一些大佬,做饭在他看来首先是解压,然后是磨炼耐性和意志,最后才是艺术审美与心境表达,所以只看有缘人,他先后婉拒过不少大人物的多番邀请与品评论道,唯有对她例外,费了十万分的心思和精力,也不对她说一分。
      “对啊,叫文思豆腐,好看吗?”他微笑着问她。
      “好看啊,但是切成这样好难,你请厨师长帮忙的吗?”她又细细地尝了一口,豆腐浸染了高汤的鲜美香郁,口颊留香,回味时豆腐的醇厚细腻与汤汁的鲜香仿佛交响乐多重奏,彼此层叠又独立。她所不知道的是,为了吊这口高汤,他早上五点就起来忙碌了,墨鱼、瑶柱、松茸、鱼翅慢慢熬煮,再加一些冬笋和少量香菇、枸杞提鲜,才有了这一碗做陪衬的汤。
      她吃了片刻,就极其自然地把碗递给他。
      “不好吃吗?”他疑惑着接过去。
      “不是呀,你今晚都没吃东西。”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见他还没动静,歪着脑袋微微撅起嘴巴,“你是不是嫌弃我?”说罢忍俊不禁笑起来,好看的心形嘴巴咧开一个漂亮的弦月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看起来更多几分可爱与狡黠。
      他将额头贴住她的大脑门,像是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将碗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吞食入腹。
      “这是做什么?”她静静地等他吃完了,指着他拿过来的一整套蓝黑流彩兔毫建盏问道,这十多只杯盏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晚的菜有点腻,我配了几味茶解解腻,你试试?”接着他递了一只杯盏给她,“炖肉和豆腐味道逐渐减淡,低盐不辣,配上清幽回甘的月桂乌龙就可以了。”她接过茶喝了一口,确实回味悠长,解了肉的酱气与油腻。
      “有香辣虾哎!”她像是刚发现新大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巴巴地望着桌子那一头。他微笑着把这道菜与她面前已经尝过的调换了位置,是他疏忽了,知道她喜欢吃虾,但是这道菜量大,他往边上挪了,想让她试完其他的再慢慢品尝。
      她脸上露出那种如同孩子一样期待的纯真表情,看他把巨大的深口碗端到她面前,然后她便双手合十,微笑着开动了。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是她与虾壳搏斗的时间,她特别灵活地拆掉每一只虾的壳,然后去掉虾线,吃得虔诚而认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在给她倒另一味明前龙井的时候,抬眼瞥见了,心动到无以复加,于是凑过去,悄没声息地轻贴在她鼓动的侧脸上,转瞬即逝般地吻了一口她的面颊。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剥虾,他请她尝一尝刚泡好的龙井,的确与刚才的月桂乌龙大不一样,形如雀舌,甘醇爽口,但是又因丰富的层次感,可以压一压虾的荤香与麻辣。
      虽然这个雪夜她设想的围炉煮茶因为接近凌晨的原因难以实现,不晓得明天醒来雪会不会化掉,但是现下他们俩依偎在一起吃饭品茶,也是别样难得的温馨。
      她的面前很快堆了一座小山丘,都是虾壳,而碗里剥好的虾越积越多,弯曲洁白的虾肉让人味蕾大开,他一边给她盛水饺,一边嘴角带笑看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化身大猫把它们全都一口囫囵吃下。
      谁知道她却再次把碗推到他的面前,他不解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不爱吃虾?好像很少看你自己吃,每次都是给我剥的。”她把今日份的心灵手巧全都用在了这小半碗虾上,竟然将虾线剔的干干净净,但虾一个没散,全都保持了完整的圆尾巴形态。
      他的笑还凝固在嘴边,眼神却变了。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她吓了一跳,手上还拿了一只虾,双手都是剥虾时沾染的汤汁,所以愈发手足无措,右手手肘支在他揽着自己腰身的结实手臂上,仰起脸去看他。
      他觉得她此时此刻特别像一朵美丽恬静的向日葵,温暖而治愈。她自己常常并不知道,到底哪些行径会令他失控,比如认真自然地为他剥半碗虾。他看着她的眼睛,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浓稠而致密,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
      她的瞳孔像猫儿那样骤然缩了一下,于是他的心也被她的猫爪七上八下地挠着,他把视线转移到她的嘴巴上,但那里也是不能审视的地方,她只要微微弯一弯嘴角,那漂亮弧度隐藏下的甜美和纯真就会让他溺毙。
      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仿佛从里面可以看到璀璨的银河和神秘的星空,但是她又仔细看了看,却看到倒映着的满满当当的一个她自己。他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当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被他看穿,他似乎透过她的眼睛,在与她做更深的交流,从他的目光中,她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竟然感受到他在抚摸她激烈跳动的心脏,亲吻她意志独立的大脑。不知为何,她感到羞耻心在作祟,他的表情越坚定从容,她就越如受刑般煎熬,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条火苗隐隐绰绰地扭曲着燃了起来。
      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她水红的唇,她缓缓地垂下了眼,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不动声色地嗅着她的味道,感受颈动脉鲜活的跳动频率。他们没有接吻,也没有更逾越的肢体接触,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某一个地方,也许是思考着的大脑,也许是跳动着的心,也许是被血液不断冲刷而获新生的每一处青筋,因为与他毫无保留地赤~裸着交流而感到万劫不复的愉悦。
      她的嘴唇紧闭,眼神脆弱美丽到一碰就碎,脉搏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快,身体微微发烫,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性感的隐约香气,比她平日里更浓烈一些。他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把她抱得好紧,他的手掌来回抚摸她的背,温柔耐心地抚平她的情绪,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等到吐息终于平稳,脸早已红到滴血,他便用冰冷修长的指腹触碰她的脸,她再也承受不住,挣脱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剩下的几道菜瞬间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低着头,不言不语地吃着他为她盛好的一碗水饺。
      饺子是河豚刀鱼馅儿的,正是这个时节的尖货,肉质细腻咸香,简直要鲜掉了眉毛。她怀疑饺子皮都是手擀的,否则不会这样劲道,每一颗水饺都包的特别饱满漂亮,与当初他去她家里,说从未包过饺子,请她教一教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开水白菜她吃了好几口,极繁化简,想来也是跟文思豆腐一样,费了不少心思,她只尝出火腿和干贝,而所谓开水,是指至清至纯的高汤,需要不断过滤才有如此透彻清冽之状,与文思豆腐相比,少了一分醇厚浓郁,多了一分清鲜素雅。
      每一道菜的间隙,他都倒了不同的茶让她解腻,一共六味,小小的杯子,一杯一口,精致可爱,与菜品搭配得恰到好处。陪着她一道吃饭,永远是他吃得最香的时候。
      今晚的菜实在是太丰盛,可时间已晚,再好味她也不敢多吃,饺子只浅尝辄止吃了两颗。木瓜炖雪蛤是最后一道餐后甜品,她看到的时候,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是不是想暗示些什么?”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忍住笑认真说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次换她无所适从了,他拾起她的手,让柔软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因为是你,所以我无条件喜欢,喜欢你的一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原本只是想调戏他一下,但是听完他的话,她自己却忽然脸红了。为了缓解他的小女孩的害羞情绪,他拥着她的肩轻轻地抱了抱,然后陪着她又吃了两口,结束了这顿精致漫长的晚餐。
      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简单地把自己清理了一下,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这吊带裙前面好低,后面还是大露背,“实在是太做作了呀。”说着她转过身去看了看背后的光景,然后心漏跳了一拍,迅速将薄纱重新遮挡好,正打算卸个妆的时候,他喊住了她,问她要走地下还是外面的雪地。
      “问我一百次也是雪地啊。”她微微撅着嘴巴喃喃道,他心领神会道,“我想也是,走吧,女朋友,羽绒服穿好。”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收拾完了,他给她把羽绒服的扣子仔细扣好,可爱的连帽是熊头的形状,他也翻好了给她戴上,确保把人捂严实了,她跌跌撞撞被他牵着手就走出了门。
      到达那栋三层小楼跟前时,她仰起头看了又看,仿佛误入童话故事里的冰雪世界。他打开手机设置了一下,整栋楼的灯光全亮了,黑夜里一抹奇特温馨的暖黄色,更加将三楼一半玻璃建筑一半露天花园雪景衬得美轮美奂。
      每次从一楼进来她都会被这座高达十米的迷你图书馆震撼到,哥特式的设计风格和暗黑色调让她着迷,因这栋楼被水隔开偏居一隅,顿时有种闯进哈利波特魔法学院的错觉,既紧张又兴奋,她不由用力将他的手抓的死紧。
      他们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下穿行而过,他偶尔会停下来给她介绍一些书。图书馆的另一侧,二楼是一间视野开阔的超大书房,一楼则是一间小型博物厅,放置着一些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稀奇古怪的珍贵藏品,整个地下空间是影音厅和特意为她改造的音乐室,里面有最好的视听及录音设备,乐器也是应有尽有,在这里,她可以将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一直待着。
      他非常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跟她在这里看书,金色的光洒在她的脸庞上,她手托着头认真思索的样子美极了。虽然各看各的,但是如果遇到心动的片段,会忍不住耳语交流。可惜他们的时间都太少,这样惬意的时光并不多。
      因为三楼几乎没怎么来,所以她疑惑这样的一座建筑,其他布局设计都是围绕科学艺术类的主题,怎么顶楼却是四面玻璃呢,漂亮到不真实的地步,难道只是为了总结和展示艺术之美吗。直到今晚他们到达这里,她看到他把特别定制的专业级望远镜拿出来,组装好架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这间房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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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放置了各种天文观测仪器,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物品,看起来像是跟物理有关。靠墙一排的柜子上放了各种陈列品,其中有一些是纯机械的模型,还有全金属金字塔积木,外骨骼手办,仿生人概念图,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智能设备等。
      有个缩小版的实验装置吸引了她的目光,光束照射于两条互相平行的狭缝,通过狭缝后的光在迷你屏幕上显示了一系列明暗相间的条纹。
      “这个实验我看过。”她在拍摄科幻电影《最后的上帝》期间,被导演拉着狠狠地补了很多专业知识,还给她列了一串科幻片单,让她闲来无事就拉个片,所以她看一部就提前做功课,了解科幻创意和支撑它的科学背景,期间补到过这个实验。
      “好像是量子力学的启蒙性实验。”
      “是的。双缝干涉实验,证明了物质的波粒二象性。”他微笑着开口补充道,心里惊讶于她的进步,于是不吝他的赞美。每次他们谈论到天文或者科幻,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热情,她像个小孩子那样从不拘泥于固定的思维模式,想象力丰富,常常不以成年人世界的运行规则来看待问题,所以总是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
      他明白同她的交流,无论精神或□□,都是在救赎他自己。
      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她很喜欢看他专注于某件事的样子,不论是最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作为单曲制作人在音乐上的一丝不苟,还是后来逐渐对他深入了解,发现他爱好的每一件事情,都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她曾经问过他,到底念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专业,她觉得他的思维方式不像是单纯学音乐的,当然他骨子里对艺术的鉴赏水平很高。他真的是个矛盾体,一面是严谨到不容许一丝误差存在的科学爱好者,一面是放肆到天马行空的艺术践行者。
      结果他说他是理论物理和音乐的双学位,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专业,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了。
      “啊对了,你说今晚会有小行星撞击土星的,还来得及看吗?”
      “来得及。”他把大衣的袖子撩开,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然后失笑告诉她,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会持续很长时间,不必担心。
      她显得有些兴奋,看他在四面玻璃的房间内找了个最佳观测点,站在屋里向外看去,银白色是今夜的基调,风从树林穿过,一片叶子微微翕动,惊蛰随之而来。抬头去看,这玻璃穹顶与她想象中也不一样,她以为积雪会遮挡住视线,但屋顶的特制玻璃干净得仿佛今夜无雪,那些纷纷飘落的雪花刚沾到玻璃上,就立刻消散无踪了。此时此刻,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
      他把天文望远镜移动到选好的位置,然后调整到适合她的高度,最后一边观测一边调试参数。
      她凑过来也要一起看,于是他让她站在观测主位。
      “看不到,太高了。”她委屈地回应道。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纤尘不染的书桌上。
      “这样看得到了吗?”他与她对视,看到她的小猫鼻子皱出了好几道纹,忽然有些好笑。
      “嗯,看到了。这个角度真好,高一点视野都开阔了。”
      他教她微调望远镜获取最佳观测视角,“看到了吗,那颗带着巨大光环的行星就是土星,土星环从金色到蔚蓝呈渐变色。”
      “好美啊,这个环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其他行星没有呢?”
      “其实也有的,只是没有土星这么复杂壮观而已……”他看着她说道,她显然已经十分着迷,书桌很高,她坐直了身体想要看清望远镜里的宇宙全貌,脚早已离地,那松松垮垮挂在右边脚背上的高跟鞋被她晃动着掉落到地板上去,鞋跟砸出十分清脆的一声响,她却恍然未觉。
      他注意到了。她出门的时候,因为跟他比着高,所以不肯再穿来时那双运动鞋,挑了双红色高跟鞋,还是她鲜少穿的极细的跟。他怕她摔着,一路揽着她的腰,被她甩开好几次。雪太深了,他由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她的脚已经冻得通红,这与赤脚走在雪地里没什么区别。他冷下脸来,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她终于有了些忌惮,放缓脚步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随即便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一直走到小楼前才肯放她下来,脸上阴转多云,担心焦虑溢于言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过敏体质,特别容易感冒发烧。
      每次只要她烧到38度以上,他都快要疯了,偏偏她每年都要来那么一两次,叫他亦跟着备受煎熬。
      此时此刻,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土星环的形成是个未解之谜。”他缓慢而沉稳地说道,但整个人却蹲了下来,握住了她冰冷的纤细的右脚脚踝。
      细嫩赤裸的脚被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整个人随之一震,像受惊的猫咪一样弓起了身子,但是几乎下一秒,她就默许了他的这种做法。

      他捧起她的脚,想起第一次看她光脚是在正式结识她的《歌手》舞台上,临近结尾的赛事,她戴着猫咪发箍,光着脚上了台,脚趾上涂了鲜艳夺目的红色甲油,自由而随性。
      她有一双非常漂亮诱人的脚,或许她自己并不知道。
      “在科学界并没有统一的说法,有人说,很久很久以前,它有一颗由大量水冰构成的迷人的卫星……”他继续娓娓道来,眼神却毫不掩饰地直白盯住她的脚。
      她涂了宝蓝色的甲油,衬得脚背白皙如雪,最初他们走回来的那几步,由于积雪很深,她的这双细高跟并没有防水台,因此可爱的前半掌几乎陷进雪里去,沾了许多碎雪和冰晶回来,此时化的仅剩微不可见的一层浮雪了,马上也要消失殆尽。
      他忽然想尝尝雪的滋味。
      于是他从脚尖开始亲吻,她的脚趾修长,但是指头却颗颗圆润饱满,宝蓝色的指甲被剪得秃秃的,是她惯常喜欢的长度,让每一颗脚趾看起来都更圆了一些。
      他紧握住她的脚踝,从拇指挨个儿去亲,刚亲到第二颗的时候,她已不自觉将脚尖都紧紧绷直了,用了些力气似乎想要挣脱他的禁锢,但都是徒劳。
      她的耳下都已粉红一片,却并不敢舍弃望远镜的遮挡而与他对视。
      他吻得极尽虔诚,像将要渴死的人面前放了一串儿葡萄,恨不能全吞下肚但是竟不敢过度食用,只能一点点地剥开皮,让味蕾适应这样的酸和甜。
      嘴唇摩擦到饱满的指头,牙齿碰撞到脚趾的指关节,她有一种会被他吃掉的错觉,在脚心被他咬了一口之后,她发出了宛如猫叫的非常轻的一声低吟。
      他如愿尝到了最后一片雪花的味道,如果不是在她脚上盛开,那就只是非常平庸无味的一粒雪罢了。
      宝蓝色过度迷人,神秘而妖冶,他握住她的脚欣赏她的五颗脚趾并为一道线垂落的自然弧度,真是美丽多情的一双脚。他情不自禁又将脸贴了上去,像香港偶遇她时在车里那样,用他自己来熨帖她,全然不顾因为分手这件事,他已经失却了半条命。
      “你……你继续说吧。”她的声音喑哑,像一只无助的鸵鸟,因为无力阻止,只能用其他事情来掩盖他们的荒唐。
      “这颗卫星由于距离土星过近,没有逃脱洛希极限,最终被土星的强大引力撕碎了。它成为了碎片、冰晶和颗粒,甚至尘埃,经过时间的沉淀,不断融合或瓦解,但始终都环绕着土星运转,幻化成如今的土星环。”他顿了顿,像是刻意强调一般,缓慢说道,“据说这颗卫星在被撕碎的同时,也改变了土星的自转轴方向,使其形成如今的26.7°自转倾角。”
      他淡淡地继续开口,像AI一样准确到不需要多余的思考,但是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停顿了片刻。上天一定是怜悯他今夜的勇无疾而终,所以用这过于浪漫的巧合来重新揉搓黏合她与他。

      脚心永远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他吻的时候就有所察觉,越轻越柔,她就越受不住,他的小姑娘最怕痒了。于是他变本加厉般唇舌交替着轻浮地游走在她的脚掌上。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那痒是挠在她的心尖上了。
      他终于肯放过她,转而扶住她穿戴完好的左脚,将绕到白皙脚脖子上的血一般的红系带轻轻地解开了,脱下了她的高跟鞋。
      脚前掌到后跟微微凹陷的迷人弧度让人心醉,脚背上清晰可见的青筋使他流连,他的嘴唇一路勾勒描画、沿着这些曲折的风景线游走,冻得通红的脚趾让他气恼,冰冷的肤感却叫他生出千头万绪的心疼来。
      最终他咬在了圆润的五指下方那最饱满肉感的地方,咬的用力,她像受惊的猫咪全身汗毛竖起,比之方才右脚被他咬的那一下,多了一些轻微犹如针扎的疼痛。她终于肯从望远镜后头探出脑袋,委委屈屈的一双眼睛望着他,里面蓄满了水汽,又无辜又错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但是这迷惘的神情只在她脸上停留不超过三秒,她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脆弱做出十分冷淡的表情,脚轻轻用力怼了他的脸。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背以示安慰,然后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只漂亮的祖母绿色丝绒方盒子。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盒子,里面躺着一串漂亮的饰品。那是手链吧,她在心里猜测。链条是淡金色,上面维系了一组组小小的星星和月亮以及恒星,是同样的金属质地,而每一组的镂空恒星稍大一些,下方都垂吊了一颗翠绿色珍珠大小的玉石,温润透亮,流光溢彩,这样难得一见的成色,她只见过一次。
      他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然后把它取出来,解开搭扣拎起两头,慢慢地将链子环绕她的脚踝一周,微调角度于脚后跟处扣好,那垂坠的颗颗碧玉如流苏一般散落在她的脚踝上,金属的日月星造型作衬,美轮美奂光耀迷眼。
      她忽然问他:“你的那枚玉呢?”嗓子紧到有些沙哑。
      “在这里。”他在白衬衫领口内摸索着,翻出那枚以红绳系着藏在心口的玉,她见了眼神立刻黯淡下去,那枚玉只剩下之前的一半大小,明显是被切割打磨过,不复从前那样的开阔与霸气。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怎么能随便切掉呢?”她喃喃地说道,言语中有些自责。
      “不是随便,我想很久了。如果割成两块,要打磨成美观的形态,就要废弃很多,两块都会变很小。这是最好的方案了,你看多漂亮。”他丝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之中,先是以指腹挨个扫过她脚上的玉石垂珠,然后又托起自己的心口石补充道,“这枚玉实在是太大太重了,没办法每天戴。”他停顿片刻,最后微笑着一锤定音,“现在这样的大小刚刚好。”
      “太贵重了,你收起来吧,我不能要。”她抬脚挣脱他的桎梏,意欲低头屈膝伸出手解开脚链。
      他开始以为自己幻听,抬头去看她,发现她微微蹙眉摇头的样子与脑海里不断循环的回绝他的话语完美贴合。一晚上接连被拒两次,他已是心痛难当,整个人从大脑到心脏,有一瞬间的麻痹,接着便是一阵酸一阵疼替换着来,心里想着,但凡涉及到他的过去、未来的东西,她都不愿意接受,求婚戒指还可以说是自己唐突了,但是这块玉做的链子,以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些事情来说,收下是无可指摘自然而然的事情。
      每次他进一步,她就更退一步,她的人生计划中是不是根本没有他?是他把她逼得太急太紧了吗,他迅速回想一遍种种细节,觉得客观来看也谈不上,他们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要久的多,他根本无法再忍受一分一秒的蹉跎和浪费了。
      毫无疑问,她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否则不会在他困难落寞的时候倾尽所有来帮他,但她同时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那一方。
      是的,以前就是这样,分手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她潇洒地转身离开,让他独自留在原地。现在也是这样,只要她不接受,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也不必背负他任何期待。
      这就是她,喜欢的时候义无反顾,全世界都敌不过她的一颗真心。但是如果与自由相悖,她会毫不犹豫弃他而去吧。
      她是自由的,他就是因为爱她那颗自由恣意却一身倒刺的灵魂,才会被扎到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现在她之所以还站在他面前,是因为这场面尚可平衡吗?
      还没到必须要她抉择的地步。一旦不可控,二者选其一,他就会被再次抛弃。
      他怒极反笑,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眼神仍旧温柔深情,只是在她没有注意到的片刻,磨了磨后槽牙,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晦暗不明。

      “这世上任何奇珍异宝,束之高阁只是死物。只有常伴人左右,才有它的故事和价值。”他阻挡了她将要解开搭扣的手,循循善诱般地解释道。
      她望着他,发现了他不同于以往的冷淡,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都会被他的温柔细致所迷惑。
      她想起香港的不期而遇,她坐上他的车,他是那么陌生而充满压迫感,当下奇异的氛围仿佛回到当初,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当初在香港大病初愈,见到始作俑者,是如何克制着才能不咸不淡如谈论天气一样与她交流的。她也不会懂,他的高贵只是一种保护色,为了遮掩低到尘埃里去的爱意。
      他亲吻她左脚的纹身,脚链上的玉珠冰凉的触感让他如梦初醒,原本他是想借口工作去书房待一夜,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他的眼眶发红,鼻尖愈发酸涩,他挣扎着想尽快逃离这里,怕再多一分一秒,会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赤裸的脚背上。
      但是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她,哪怕一个晚上,一小时,一分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未来某一天想起来,他不可能原谅今天像个逃兵一样的自己——他丢掉了本应与她共度的一个下雪的夜晚。
      于是他说他口渴了,起身去倒茶,那一瞬间用手抹了一把脸,但是喉咙里的苦涩感一直未消,甚至变本加厉。
      他问她喝不喝水,但是一开口,浓重的鼻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只好调整呼吸,坐到她身边道:“累吗,要不要早点休息?”
      她摇了摇头,手摸到他的脸,眼睑下方湿漉漉的,她就都知道了。
      她有些慌张,心跳得很快,她不晓得自己的一句话,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她想道歉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她抬起头看他轮廓深邃的英俊面庞,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手心捂住了他的眼睛。
      冰凉柔软的一双手,像是有镇痛散淤的效果一般,独属于她的含蓄隐约的香气袭来,她的手贴着他发红发热的眼睛,仰着头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前因后果,但是他们却都懂。
      她的手贴了好一会儿,他坐在她身边,因为身高差她需要侧着身体微微举起手臂,直到有些酸了,她依旧一动不动。
      她像个纯真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成年人的语言修饰,以本能行为安慰着他,但她并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溃不成军。
      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指腹,透过她的指缝滑落,她的大脑有片刻宕机,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等了一会儿,给他一些时间整理情绪,在意识到他已经平复缓和之后,她才轻轻地挪开手,但是立刻被他一把捉住手腕,他好像很怕她离开,哪怕只是覆在他脸上的一双手。
      “对不起,你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她柔软的中音在他耳边环绕,然后慢慢将手心换成手背,贴在他的眼睛上,从挺直的鼻梁和眼角开始,一路延伸着轻轻地为他擦去眼泪。这么好看的一双眼,如果因为她肿了,她会觉得很罪过。
      她已经想去外面捧一手雪回来给他敷上了。

      为了保持平衡,她的右腿紧紧贴着桌子边缘,扭曲着腰肢侧过身,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到底有些不方便。她骨子里的恣意妄为又冒了出来,忽然双手去搂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重心向后,右腿支撑住身体,左腿抬起搭过去,他见状立刻勾住她的腰,让她轻松落下来。
      现在,她与他面对面,她屈起的小腿跪坐在他大腿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一人身上。
      “重不重?”她重新托起他的脸问道。
      “不重。”他感到非常安心,她太轻太单薄了,他恨不得她能更重一些,让他更踏实。他抱紧了她的腰,她突如其来的女友力让他不知所措,尽管内心波澜壮阔,但是他沉浸在她给的短暂美好中不能自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它太美了……”她说不下去了,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右手拾起落在臂弯处的白纱,在指尖缠绕又缠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脸上残存的泪痕擦干净。她的脑袋从左边歪到右边,仰着头在他脸上细细地看,白纱轻柔如羽,她一指一指地点压着擦拭,然后脸凑上去,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吹气,仙气散落眼眸四周,将他内心的曲折沟壑抚平。
      末了,她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整个人却蜷缩在他身上,似乎是在与自己生气较劲。
      他没有一刻这样讨厌自己,他的女孩看起来非常懊恼,是他的患得患失把她也带偏了,本来是如此美妙的一个夜晚,如果他没有让真实情绪流露出来就好了。他一向拥有绝佳的表情管理能力,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他缓缓地贴了贴她的脸,然后捉住她刚才为他擦泪的手,从纤细的手腕开始吻起,穿过湿润的手心和修长柔软的指腹,直达指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番外四(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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