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竹乘风》六也

86、【拾壹】旧 友

　　“风满楼？如此豪情万丈的名字竟然用在你这么个小毛孩的身上，真是可惜了，啧啧。”沈寻香一脸惋惜地吐着舌头。
　　“我看你这胳膊是真的不想要了吧？”风满楼说道。
　　沈寻香不服气：“你方才那是趁我不备，本女侠还能连你个小毛孩都打不过？！”
　　见两人又较起真来，楚昭连忙上前打圆场：“沈寻香，你不会真要跟一个孩子打架吧？风少侠，我们是真的有要事需要拜访槐前辈，之前种种多有得罪，还请风少侠不计前嫌，为我们引见。”
　　风满楼点点头：“还是这位哥哥讲点道理，但家师常年隐居天桥山，一般不见外人，恐怕诸位是白走一遭了。”
　　楚昭怎会轻易放弃：“在下天涧会楚昭，这两位分别是沈寻香姑娘和唐樱姑娘。我们三人不远万里从京城至此，就是为了见一见槐前辈，烦请风少侠通报一声，若槐前辈还是不愿见我们，我们再走也才算甘心。”
　　风满楼一听到“天涧会”三字，瞬间改了主意，他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三位，随我来吧。”
　　这天桥山上的树木粗壮繁密，路也崎岖蜿蜒，着实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可风满楼带着这三人左拐右拐，还是一路向上爬着，唐璎珞从小没走过山路，落在最后面。就当楚昭以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风满楼抬手拨开一片密密麻麻的树藤，眼前豁然出现一座道观。
　　三人随风满楼步入一个庭院，院中央有座不大的莲池，已是深秋季节，而莲池中的莲花却开得娇艳，一副永不败落的样子。莲池边上，一个青衣女子正向池中抛洒着鱼食。风满楼并没有做声，默默退到一边。楚昭见状，主动上前作揖问道：
　　“在下天涧会楚昭，携两位姑娘前来拜访槐子衿前辈，可否请姑娘引见。”
　　青衣女子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楚昭，开口说道：“这是寻香吗？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沈寻香一脸茫然：“姑娘认识我么？”
　　青衣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沈寻香：“虽然眉眼更像沈初风，但你的行姿身态、口气语调简直是跟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沈寻香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而楚昭已经猜到一二了，只是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黑发铺地，一袭青衣的年轻女子，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这姑娘看上去跟他们年龄相当，说不定还比他小上一两岁，怎么能是跟沈初风、莫踏痕他们同辈的人呢？
　　“看来是有些疑问需要解释一下啊，不过从头到尾说一遍还真是需要花些时间，若是不嫌，几位里面小坐，听我这老人叨扰一番。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鄙人正是诸位父辈的旧友，槐子衿。”

　　独孤玥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北慕晨讲了清楚，再抬头一看，天色都已暗了下来，这顿饭从晌午吃到了晚上。
　　北慕晨一拍桌子：“好，我们现在就去北城接应师父！”
　　独孤玥瞪了她一眼：“你小点声，别忘了你师父现在还是朝廷钦犯！这北城哪是你说去就去的啊？我这边把案子全接了过来，这消息定是已不胫而走，得有多少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呐。北城那边得先跟紫耀他们打声招呼，探明情况，我们这边才好行动。”
　　北慕晨一手托着脸，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在桌子上画圈：“那你说怎么办嘛。”
　　“我已经派人去给紫耀送信儿了，在得到答复之前，我们最好按兵不动。至于你嘛，我们锦衣卫是集体生活，你定是不能住我那里，给你安排个客栈也不太合适…”
　　“住我府上如何？”李伯毅突然开口道，“对家父就说是朋友，来京游玩。”独孤玥上下打量了一下北慕晨这一身男儿装扮，该不是这李伯毅还不知道小晨是…
　　“好呀！”北慕晨爽快地应道，早在古月公主出嫁大典上北慕晨就见过李伯毅一面，当时就对英姿卓然的李伯毅颇有好感，这回人家主动邀请到府上小住，她还能不屁颠屁颠地答应？“眼下就是李少将这边最方便了，都是自己人，还有个照应。”
　　独孤玥：“哎可是你…”
　　北慕晨赶紧捂上独孤玥的嘴：“哎呀，没什么可是的，那就麻烦李少将啦哈哈哈。”
　　北慕晨当晚就住进了将军府西边的客房里，李伯毅不知北慕晨是女儿身，派了几个男家丁伺候。北慕晨还想瞒上李伯毅一段，怕穿了帮，让几位小哥打了洗澡水，就把人轰了出去。北慕晨泡在澡盆子里，想着晚上回来的路上，李伯毅还对着自己称兄道弟，不禁笑出了声。不过比起这些，她现在还是更担心陆绫歌他们，究竟是何人陷害，让堂堂六扇门捕头陆绫歌在短短几个月里沦落成阶下囚。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动静，北慕晨警觉地从澡盆子里溜出来，披上衣服。她想推门看看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但又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若是让将军府的人瞧见了可不好，于是只能趴在窗边，从窗户缝里向外瞧。她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个人影，心想可能只是个家丁路过之类的，是自己多虑了。她转身回里屋想继续洗，猛地撞上一个小孩蹲在凳子边翻她的衣物。
　　北慕晨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啊！你谁啊？”
　　那小少年拾起一件衣服，在北慕晨脸前晃了晃：“原来你是个骗子啊。”
　　北慕晨一把抢过那件衣服：“小屁孩你懂什么，这出门在外女扮男装自然是为了方便，哪有什么骗不骗的！”
　　“真的？”小少年笑嘻嘻地说，“那我把人喊来，告诉他们你是女的！”
　　“哎！千万别！我说你这小孩到底哪来的？从哪来的回哪儿去啊，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小少年仰起脸：“行，我不说。不过现在我肚子饿了，你叫人给我送点儿吃的来。”
　　北慕晨也是服了他了，自己当了十几年混世公主，没想到今天碰上这么个小祖宗，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好好好，我梳洗好，立马就让人给你送吃的来哈。”
　　北慕晨坐在桌边看着这小少年吃得正香，看来他不是将军府的小孩，他的穿着也不破旧，不像是流浪来的，“哎，你叫什么名儿？你爹娘呢？”
　　“你就叫我‘乾儿’吧，我娘死了，我爹…我爹也不想要我。”
　　北慕晨看着乾儿，突然觉得他还怪可怜的，她北慕晨虽也是打小没了娘，但还有父王疼她。不像这个乾儿，没娘疼，还爹不爱的。“唉，你也不容易，明天我去问问李少将，该拿你怎么办…”
　　乾儿从点心里抬起头来：“别，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只要你不说，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陆绫歌要去塞北的事，受到了司徒昱泱和凌紫耀的一直反对，连从来不干涉陆绫歌做决定的捕神凌峰也不甚同意。
　　司徒昱泱十分担心陆绫歌的身体：“你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还要往塞北跑。这马上要入冬了，那塞北哪是人呆的地方，更别提你这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
　　凌紫耀也不希望陆绫歌去：“我知道你是想追回鹰爪门，说服金首领为唐太师的事作证，这件事大可由六扇门去做，不必你亲自去。”
　　陆绫歌摇摇头：“以鹰爪门的规矩，若是被六扇门的捉去，定会当场自尽，以绝己口，绝不会乖乖跟我们回京作证。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说服金首领，我跟他打过照面了，看得出他也是个侠义之人，若是动之以理，不是不会为我们作证。但，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你们谁去都没有用，还会适得其反。”
　　“那，我们等你伤好些，带上六扇门的兄弟一起去。”凌紫耀提议道。
　　“不行，他们已经出发了，出了关就是他们的天下，茫茫大漠你上哪去找他们，事不宜迟，我们要尽早出发。”
　　凌紫耀叹了口气：“好吧，但这件事我还得问问我爹，若是他老人家不同意，我还是不会让你去的。”
　　深秋的夜凉如河水，陆绫歌裹紧了外衣，从房门里探出头来，确定四下无人后，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陆绫歌知道，即便是师父同意她亲自去塞北，那也要拖上三五天，等到那时要找鹰爪门那帮人就是难上加难了。至于自己的身体嘛，陆绫歌不自觉冷笑起来，呵，这条命都不长久了，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唉，你陆绫歌果然不会乖乖听话啊，”客栈大门外，司徒昱泱身背包袱倚在墙边，将陆绫歌逮个正着，“像你如此这般固执的人，本王爷也是头一次见，真是拿你没办法，谁让我放心不下你呢。”
　　陆绫歌竟然一时没了答话，还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喂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奇怪，该不是伤口加重了，引起发热了吧？”司徒昱泱说着，不自觉地伸手拭了拭陆绫歌的额头。
　　陆绫歌赶紧垂下眼帘：“没，没事。那我们赶紧走吧，别被紫耀的人发现了。”
　　“先不急，在出发前我们还得去趟驿馆，这塞北那么大，我们没个向导可不行。”
　　“现在去驿馆？”
　　“嘿嘿，现在这个时辰，驿馆可正热闹着呐。”
　　司徒昱泱说的没错，这会儿虽然天色已晚，但也正是驿馆热闹的时候。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跑商跑信的人，白天都得忙活着，也就晚上能够饮酒作乐一番。陆绫歌和司徒昱泱这个时辰背着包袱进来，看上去也跟跋涉一天投奔驿馆的旅人无异，倒也不显得突兀。两人找了一边角上的小桌，坐下啜着小酒，静静观察着驿馆里这些吵吵闹闹的人。
　　这有一桌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其他人大都说笑着今天的收获，或是些趣闻轶事，只有那桌上一个黄褂男子，一脸苦相，不断地抱怨道：
　　“哎你们说说，这昨晚谈得好好的，今天下午一回来，这帮子人就没影了，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我知道这鹰爪门规矩多，要求高，跟他们谈个生意不容易，但他们不也以信用闻名么，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对坐的人笑着问：“那韩兄打算如何啊？”
　　“我？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非得追上他们把这单生意谈成不可！”
　　“啊，这哪儿追得上啊？”
　　那黄褂男子拍拍胸脯：“嗨，这塞北商道我韩某从小溜到大，找个商队还不容易？就是我这次出来就是想在驿馆碰碰运气，没打算往远了跑，这没带人。一个人上路可不行，得临时雇上两三个武家子才行。”
　　陆绫歌和司徒昱泱听到这儿，不由得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