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蜉蝣》7872614

4、四、惊天之密见天日，此正心酸六十年

　　“你刚才帮蜉蝣检查伤口了吧。”袁飞远道。

　　尹璐困惑的点了点头道：“看到了。但是，虽然有血迹，但蜉蝣额头的伤口却很小。”

　　“有其他人看到吗？”

　　“刚才沐水在我身边，但我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时候他在帮我拉着林乐……”尹璐皱着眉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刚才一片混乱，袁飞远一来先是给了那几个孩子下马威，尹璐都没来得及细想蜉蝣额头有血迹和伤口大小不符合的问题。

　　其实刚才林乐没把蜉蝣砸的很重？但那血迹又是怎么回事儿？

　　又或者，蜉蝣的伤口就是好的那么快？人的伤口怎么可能会好的那么快？还是说，蜉蝣她……真的是妖怪？

　　正在尹璐回想的时候，袁飞远突然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蜉蝣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妖怪？”

　　尹璐愣了一下，马上答道：“弟子不敢，但弟子现在倒是真的在想师父您到底是不是妖怪了。”

　　袁飞远哈哈笑了起来，问道：“是吗？那么，要是我是妖怪，你怕不怕我？”

　　“只要师父你不想吃了我，我就不怕。”

　　袁飞远笑的更厉害了，他拍着大腿道：“还以为前几年把你放出去有学的老实，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油嘴滑舌的！”

　　尹璐也笑了起来，屋中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只是没一会儿，袁飞远又收起了笑意，正色道：

　　“那么，对于蜉蝣你是怎么想的呢？”

　　“弟子……弟子觉得很困惑。”

　　“哦？是什么让你觉得困惑？说来听听？”袁飞远舒舒服服地背靠着椅子问道。

　　“师父你，到底为什么会留下蜉蝣？”

　　尹璐的这个问题恐怕也是大衍教众弟子的问题。五年前，只有两岁的蜉蝣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了大衍教里。袁飞远对外的解释是“故人之女，不敢遗弃”。但是，尹璐却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袁飞远喝醉的时候告诉过自己，他在这个世上早没有任何亲人了。而自己记忆中的袁飞远更是极少下山，他是哪里来的“故人”？

　　袁飞远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尹璐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等待着师父的回答。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静静的呼吸声。

　　最后终于是尹璐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师父，您要是不想说……”

　　“别急，我在想要怎么说。”袁飞远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师父，我现在在想蜉蝣她是不是你和妖怪的孩子了。”

　　这次袁飞远是真的睁开眼睛了，他没有搭理尹璐的玩笑，而是一脸认真的望着他问道：

　　“你知道七年前开始加强的海禁吗？”

　　尹璐点点头：“是嘉靖元年二年的事情吧，我记得马师兄有提到过。”

　　“当年，来自东瀛的两个朝贡使团因为不满入贡资格的问题，在宁波造成动乱，当时很多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这件事情惊动了朝廷，当今圣上下圣旨为杜绝倭患，而对东瀛实行更加严厉的海禁政策。”

　　尹璐在心中暗暗记住，心想一会儿就能回答之前蜉蝣问的问题了，谁知道下一刻袁飞远却说道：

　　“这是表面上的理由。”

　　尹璐愣了一下，这还真是师父的说话风格，看着对方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尹璐顺着师父继续问道：

　　“那真正的理由是……”

　　“为了寻找天芒。”

　　“天芒？！”

　　这下尹璐是真的惊讶到合不拢嘴了：“师父，你别和我开玩笑！天芒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得神威者得天芒，得天芒者得天命。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句话突然在民间与江湖上盛起。传说神威乃是原本属于天上神仙的三件神兵利器，不知为何流落人间。三个神器都是削铁如泥的吹毛利刃。哪怕得到其中一个都能拥有绝世武功。

　　流言说，只要聚集三大神器，就能得到天芒，只要得到天芒，就能得到与天地同寿的生命。

　　但是天芒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当今圣上真的相信这种坊间谣言？”

　　说这话的时候，尹璐有些隐隐的恼怒，当今圣上痴迷长生不老之术人尽皆知，但是痴迷到连这种无根无据的事情都相信，实在让人担忧这个天下的安危。想到沐水是为了这种人寒窗苦读十几年，尹璐就替自己的朋友不值。

　　“为什么不信呢？”袁飞远转过了头，尹璐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人长生不老？”

　　“有。”袁飞远突然站了起来，把尹璐下了一跳：

　　“那个人就是我的师父。”

　　“……甄师父不是早就归真了吗？”尹璐问道：“他还活着？”

　　袁飞远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像是怀念又像是痛苦：“甄存志不是我师父，他是我师兄。我们大衍教历代掌门人都只有一个师父——同一个师父。”

　　袁飞远死死盯着尹璐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个人都看个穿透一般说道：

　　“你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大衍教祖师爷——龙无名。”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袁飞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尹璐几乎要以为面前的老人，其实是一个已经求仙寻道到走火入魔的疯子了。

　　只是，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师父了……

　　尹璐像是被袁飞远目光灼灼的眼睛抓住了一般，不敢移开自己的眼睛：“龙师祖……他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吧……”

　　袁飞远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师父到底有活了多久。我在总角之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是弱冠年岁。在我受戒的时候，他还是没有丝毫变老。而等甄师兄传位给我的时候，我已是花甲年岁，来参加典礼的师父居然还是当年我初见他的模样。”

　　尹璐一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只得喃喃道：“龙师祖……难道真是神仙？”

　　“我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刻起，他的年纪就再也没有增长，样貌也没有任何改变。而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平日里一直带着的剑就是传说中的神威。他说他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尹璐的脑子快速运转着处理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这个世界是真的可以长生不老的？神威是真的可以找到天命的？天命就是长生？当今圣上是为了得到天芒才实行海禁的？朝廷寻找天芒的计划是七年前开始的？不对！海禁是更早之前才开始，也就是……

　　“但是……这和蜉蝣有什么关系呢？”终于想起话题的开端，尹璐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七年前的海禁，也是为了阻止其他人寻找天芒。”袁飞远的神情很是疲惫：“七年前，明世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三件神威，他派了一只船队去寻找传说中的天芒。船队中有一人，是我的师弟。而蜉蝣就是他回来后带来的孩子。”

　　原来如此，尹璐现在知道之前那句“故人之女”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祖师爷真的长生不死的话，那么袁飞远自然有的是便宜师弟。

　　“那么，您的师弟现在……”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人追杀，狼狈不堪，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风流潇洒的英俊少年完全不同。‘名为海禁实为天芒’这件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蜉蝣是他的孩子，让我代为照顾。而他还有别的事情去做。”

　　“别的事情是？”

　　“这是我们几个师兄弟的私事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才好。”

　　尹璐苦笑了一下：“师父，我觉得，我已经知道太多了。”

　　“我……并不想让你知道太多……”袁飞远看上去更加苍老了，尹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其实是个百岁老人：“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蜉蝣出了这个事情，我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的。”

　　“所以，师父你现在告诉我这个秘密是因为蜉蝣？她的伤口好的快和天芒有关？和祖师爷有关？”

　　“我不知道，但如果有关的话……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把你叫来并把一切都告诉的原因了。”

　　“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

　　袁飞远叹了一口气：“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弟子了。”

　　“师父！”尹璐忍不住叫出了声：“师父请三思！弟子并不认为自己有收徒的资格。”

　　“你现在已经知道蜉蝣的秘密了，不是吗？”袁飞远苦笑道：“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也知道蜉蝣爱闯祸的个性，老实说，今天这趟我们忽悠过去了。但是下一会若是这个孩子受到更重的伤呢？我不能冒这个险。你心思细腻，能多看着这个孩子，就多看着这个孩子。”

　　“为什么不让红师姐看着她，毕竟男女有别，等这孩子长大了——”

　　“那时候再时候那个时候的话。”袁飞远立刻打断了他：“朱娘她还不知道蜉蝣的身体问题，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尹璐还想找借口拒绝，但是袁飞远的下一句话却断了他的念头：

　　“请你，护着蜉蝣那个孩子，就像我当年护着你那样。”

　　尹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卫师弟——我师弟叫卫临风。”像是要驱赶走突然冷场的尴尬般，袁飞远突然补充了一下：“他来找我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告诉我有关他女儿的事情。我甚至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蜉蝣的身体已经和别人不同了。或许他知道吧。但是，即使冒着被我知道的危险，他也必须把这个孩子托付给我——那只能是为了让这个孩子不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更大的危险？”

　　袁飞远苦笑道：“我说过他在被人追杀吧，除了朝廷，还有其他知道天芒秘密的人。当年和他一起去寻找天芒的人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回来。而他还活着，还有了……蜉蝣这个孩子……”

　　“卫师弟来的时候，万寿那孩子刚好在我身边。看到卫师弟衣物上各种血污的时候他就警告过我，蜉蝣可能会给大衍教带来威胁。但是，我却无法不管那个孩子，因为……”

　　“我明白的。”尹璐深吸一口气，难怪高师兄一直不喜欢蜉蝣：“高师兄也是替大衍教着想。”

　　“我知道万寿那个孩子是为大衍好。只是，他想护的是大衍教这块地方，而不是我们大衍教的人。”袁飞远闭上眼睛：“要是人没了，大衍也就没了。如果真是为了大衍教，我反而更加不能不管这个孩子了……因为……”

　　“师父，我来了。”门外突然传来马志思的声音，把屋内两人都吓了一下。袁飞远冲着尹璐无奈又抱歉的笑了笑：

　　“今天的事情，记得不要和任何人说，你的任何一个师兄弟都不许告诉。这是我守了六十多年的秘密。现在，我把这个秘密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