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画颜》月初东山

1、绝境

　　“驾！驾！”
　　夜色如泼墨般昏暗阴沉，空寂的山谷中想起急迫的马蹄声，马踏时溅起雨后湿润的泥土，落在了马背上一对男女的锦衣华服上，然而那男子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紧紧地抓住缰绳，额头上隐隐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臂弯间的女子眉目如画般清秀，只是有月白轻纱遮面，朱唇紧抿着，颤声道，“皇兄，你的手臂受伤了，快停下来！”
　　身着一袭黑衣的男子仿若未闻，驾着马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手指握住缰绳处已然捏得泛白，“皇兄……”女子的眼眶微红，透出几分湿意。
　　“啊！皇兄！”
　　那驾着马的男子骤然跌落到地上，让怀中的女子猝不及防的惊叫出声，那女子随之也掉下马来，地上布满青苔，附着雨水和泥土满是泥泞，她身上的浅粉华裳顿时变得肮脏起来，她不顾自己身上跌落的疼痛，触到自己的面纱还在脸上，踉跄地跑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男子。
　　“皇兄！”她慌张地看着哥哥这虚弱的样子，右手刚打算扶起他却感觉到一股黏腻，她颤抖的抬起手，即使夜色再深，她也看到了自己那满手的血，浓重的血腥味四溢在空气中，她才发觉哥哥身后竟有一支羽箭射入，原来不只是手臂……
　　“皇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明亮的眼眸中泪如雨下，颤抖地想要拔出那支羽箭，却被哥哥伸手制止，他的声音已不似往日的平静，反而透出了丝丝的哀伤和绝望，“长宁……”
　　他缓缓地伸出手，向前移动了几分，仿佛是想要抚摸妹妹的脸颊，女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左颊的面纱边，听他喃喃道，“是哥哥没用，不能保护你到最后……”
　　“不，哥哥……”被换作长宁的女子不停地摇着头，面纱下的泪水断断续续地滴下，她哽咽着，“哥哥……”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她恨自己的无能！
　　“长宁……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大口喘着气，眼睛已渐渐朦胧，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女子，声音也是奄奄一息，“别哭！长宁……”
　　“长宁……”他的嘴角勉强挂起了一丝笑容，轻声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说罢，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哥哥！”长宁仿若压抑地嘶哑出声，即使头颅只是轻微的那么垂一下，她还是看得出来，这个从小陪伴她的哥哥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哥哥……”
　　她俯下头来，轻轻地贴着他英俊的脸庞，手指紧攥着自己的轻纱华裳，无声的呜咽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她才缓缓地起身，目光中透着哀戚，只是泪水仿佛已然干涸，伸手触上面上那已带着血色的月白轻纱。轻纱褪下……暴露在空气中的长宁的脸颊，本应是白皙光洁，巧笑嫣然，可如今那右侧的脸颊却明显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湿润的泪水划过伤口处，更添几分狼狈可怕……
　　她一直没有告诉她的哥哥，在四皇子叛军攻入皇宫的那时，她虽然冒死逃出了那里，可是她的脸，已经永远的毁了。在哥哥找到她之前，她用轻纱遮面，好在是处于阴暗的夜色中，没有被急忙赶来救自己的他发现。而如今，已经没有了在意她的人，她也不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伤口了。
　　“哥哥……”她垂眸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男子，喃喃开口，再抬头环顾四周，除了开阔的山谷，就是陡峭的悬崖，处处透着雨后的潮湿和阴寒，她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好好的安葬哥哥……
　　长宁微微仰起头来，看着漆黑无垠的天空，脸上传来了火热的疼痛，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仿若梦境之中，她的脑海中渐渐展现了昔日的画面。
　　“杏姬，你喜欢这些杏花吗？”那是她风华绝代的母妃站在杏花盛开的树下，漫天花雨中伸开手掌，看着那朵朵粉白色的花瓣飘落掌心，温柔地看着她问道。
　　“我喜欢啊。可是，这晨华宫怎么会种上这么多的杏花树呢？”长得粉妆玉砌的女孩仰着头，语气天真中带着疑惑，发间有几朵艳丽的杏花坠落，映衬着她柔顺的青丝平添一丝灿烂的美丽，然而倒映在瞳孔之中的只有母妃温柔的笑靥……
　　“长宁，你是朕最珍贵的孩子，朕将来必定要为你找一个良人，一生都要与你携手并肩，白头到老。”那是她威严而慈爱的父皇，将她抱在怀中，如是说着。
　　“长宁，快一点，可别被他们发现了！”那是他一向温润如玉的哥哥，牵着她的手躲避着宫中侍卫的巡防，想要到藏珍阁中一览那外邦进献的珊瑚石桥。
　　只是一个画面突然闪过，昔日温和宁静的气氛被来势汹汹的兵戈所毁，华丽璀璨的琉璃瓦下到处横着尸体，地面上散着滩滩的血液……她被带兵闯进来的士兵逼得步步后退，“是谁？你们的主子是谁！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她冷声望着那个领头的男子，得到却是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告诉你也无妨，是怡王殿下，很快他就会是华国的新帝了。”
　　“阿清……竟然是阿清！”她怔愣住，怎么也想不到这罪魁祸首竟是那个向来蹲在角落里喜欢侍弄花草的阿清。可就是这样的疏忽间，刀光闪过耀了她的眼眸，她下意识的快速后退……
　　不——
　　长宁猛地睁开双眼，入眼处是一个草席覆盖的棚顶，她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奈何脸上的伤让她只能轻轻地侧过头去探寻，恰好赶上门外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你醒了？”令长宁惊奇的是，这位老人虽看似年岁已大，但说话的声音却并不老态龙钟。
　　“是你救了我？那……我的哥哥在哪里？”她轻声开口，心中再多疑惑也不好直接开口，毕竟她于别人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
　　然而那老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已经安葬了你的哥哥，不必太过担忧，至于别的事情等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听着老人的话，长宁才缓缓地触上了自己的右颊，惊讶地发觉自己脸上的面纱已经不在了，看着老人步履蹒跚走出去的背影，长宁忽然心中一丝触动，嘴边透出一丝苦笑，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在梦中的场景。
　　长宁，长宁……那曾被万千人称呼的名字，不过是她的封号罢了。只有她的母妃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杏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