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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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长久的沉默。
接到青烨战死的消息时，泉奈正和绯都以惯常的姿态坐在桌子的两边。通报者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抵达某一刻时倏然停顿，绯都捧起茶壶的手微微颤抖，指骨因猛然增加的力道泛出病态的苍白，接着继续倒茶的动作，紧紧抿唇来克制住唇齿间溢出像是崩溃般的抽气声。
已经是第几次了，听见自己的儿子先行离去，一个一个，接着战争依旧。这次甚至连尸骨也无法带回。
她已经习惯。她从未习惯。
“死亡”这样沉重的词语突兀钻进耳畔，泉奈只来得及捕捉到通报者包含太多复杂情绪的话语里一闪即逝的几个词语，甚至未能将那些少的可怜的零碎拼凑成一段连贯的句子，脑海中就突然一下子变得空白。手中古旧卷轴干净的纸面上所有字体，都仿佛在眼底变成一团混乱着撕咬的黑。无论怎样都看不清了。
空白。空白。
忽然什么都想不起，忽然什么都不知道，记忆的齿轮像是已经停止了转动一般，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呆滞与沉默的痛的气氛。
斑是后来才到的，却是第一个知道这条消息的人。泉奈见到他的时候，斑的脸颊上是还未干涸的猩红血液，浸染着他的发，他的皮肤，他的指尖。
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破碎的衣角，沉默的黑眸，投入石子都未必会泛起清浅的波纹。他呆然地走到泉奈身边，呆然地伸手圈住弟弟的肩膀。
泉奈看见他似乎尝试着蠕动了干涩的唇瓣，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
那之后是一场格外庄严的葬礼，雪白的花圈，雪白的绸缎，铺上雪白色帘幕的高台，被装在雪白框架里黑白的照片，被装进肃穆气氛里抽身不出的黑色丧服的人。这场战争又杀死了那么多的生命，又牵扯了那么多的哀痛。
那天的天气很阴沉，灰黑色在天际密布堆积地越发浓郁，却依旧酝酿着酝酿着始终没有雨滴落下，就像是一个想哭但怎样都哭不出的孩子。
身为族长的田岛在高台上诵读完短小却恍然在耳畔变得漫长而遥远的悼词，人们挨个地上前送去最后的祈祝，虔诚地闭目想让神明听得内心最深处的心灵之音。
请让亡者得到永恒的安眠，请使更多人不会再受伤痛死去，请让宇智波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请让那些杀害了他们至亲的人…都下地狱去吧！得到应有的惩罚！
凭什么亡者哀嚎而杀害他们的人存活并以此为荣！凭什么要让他们承受失去至亲的无比悲恸而敌人紧握胜利高兴地叫嚣！爱啊！恨啊！凭什么！凭什么！
——这一切都不公平！这个社会不公平！这个时代不公平！这个世界不公平！！
人们闭上的眼睛又再次于背景悲壮而苍凉的乐音终结之刻睁开，带着悲恸与控诉的眼神变成猩红色嗜血的眼瞳直射苍穹。黑与红，交织成憎恨。
每一场的战斗，都无人胜利。
葬礼结束后，斑拉着泉奈逆着人流走向不知名的远处，越过父亲始终挺立脊背站在墓前的身影。泉奈发现斑今天握得格外得紧，像是怕他们被人流挤散，亦或是害怕他突然之间离开他的身边。
还是不敢相信。还是无法相信。泉奈低垂着眼眸。
明明几天前还会打着体贴的名号将斑的脸涂成花猫，会拉着弟弟们半开玩笑又总是体贴地赠予绝对纯粹的关心，这样生动地活着的人，会在刹那里消失于自己的生命，被永远属于过去的历史吞噬。要他怎么相信？
但他也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迷醉于一种虚妄，沉溺于变形的满足，永远无法改变现状。每一天的每一天，这样的事情，都在重复上演，从未厌烦。
他看见过很多战争破坏生活破坏经济破坏平衡引起许多不幸的例子。像是独守也许根本不复存在的家的老者，像是等待再也不会归来的丈夫的妻子，像是那些为家族荣耀而献身的人，像是那些变爱为恨再也无法仰望天空的人。
如此悲哀。
他感受过许多次许多次不同的悲伤，却并没有哪一次能够如现在这般深切的痛。他见过许多次许多次不同的别离，可为什么当兄长的死亡闯进耳畔时，依旧会有难言的酸涩不断涌上。
泉奈跟着斑停下脚步，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可以看见驻地里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族人，可以看见那场庄严肃穆的葬礼，可以看见父亲和母亲孤寂哀痛的背影。逐渐融入灰黑色的单调背景里。
斑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连带着那尚不宽厚的肩膀也上下耸动起来，也许下一刻就能听到泪腺运作停止不住的抽噎声音，但斑只是不断地呼吸，像是一条快要干涸在地面的鱼，就是没有泪水滑落。
泉奈反握住斑的手，稚嫩的嗓音涌出的刹那，被难言的情愫生拉硬拽成模糊不清的嘶哑语调：“——哥……”
哥。
这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斑连日来压抑心底最深处的悲伤，终于决堤成冰凉的泪水将视野浑浊，滑下依旧如从前一般的不知所措的迷惘。
“这是…第三个……”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
他总是无法给予保护，总是见证他们的死亡。曾经所誓言不再重蹈覆辙，至今却仍旧沉浸于缅怀，轮回过去的悲剧，什么也做不了，将可笑的承诺化为子虚乌有的泡影。
忍者不是早就没有了感情的存在么？那为什么会还会悲伤？为什么还会痛苦？为什么还会流泪？眼泪在面颊滑过的生的轨迹，消弭在一瞬骤起的风中。
一次又一次。
是不是自己还太过弱小？是不是力量还不够？是不是应该增加训练？是不是应该快快长大？仿佛成长是一种储蓄，只要存够了一定的数额，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力量，就可以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他想要保护的。
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会是泉奈吗？
难道总有一天，泉奈也会离他而去吗？难道总有一天，只会剩下他一个人吗？难道他注定无法保护，难道他注定失去一切？就像青烨他们一样。
不，不一样……泉奈是不同的，只有泉奈是不同的。斑想要弄懂这种莫名的情愫，却总是分辨不清内心纠结缠绕的丝丝缕缕。
他不能让泉奈死去，他不能离开泉奈。
在朦胧不清的视野里，眼眸如同冬日里凝满水汽的窗，斑忽然扣着泉奈的后脑猛地抱紧了他，用力地仿佛害怕他倏然消散于空气，从指缝里挣扎而出的发都被迫弯折。他的眼角带泪，不住地低喃。
“——泉奈，泉奈……”
我唯一存活的弟弟。
“——无论如何……”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都不会让你遇到危险，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无论怎样我都要保护你，永远永远。”
“——所以……”
所以。
“——请永远不要离开我……”
永远呆在我身边吧。永远陪我一起看着这个世界吧。看着我怎样为你创设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看着我怎样为你创设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拥有你的未来，它将是光明的，至少我坚信。
斑将泉奈紧紧地囚在怀中，仿佛囚住了整个世界。
泉奈感到紧贴着脸颊黏腻的冰凉的湿润，一切不安的情绪都像是通过相贴的皮肤传达过来。斑搂得很紧，比前几次都要紧无数倍，阻隔了空气的出入，紧得让他几乎窒息。
泉奈却没有说什么，任斑的指尖在脖颈留下深刻的印记，而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将手覆上斑的脊背，缓慢地摩挲，收紧。
“啊，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会…永远呆在你身边的。”
——永远啊。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