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糖小晚

4、第 4 章

　　第七章
　　八月十五那晚撒加设宴，大家好好地聚了一次。
　　平时的话，大家各有各的事做，加隆如今是三天两头直往扬州跑，撒加看着只是默默地微笑着，那表情大有“我家儿子终于找到老婆了”般的欣慰与满足。但八月十五还是要回来的。不过这次加隆不负众望，终于将隆苏王道中的苏兰特带回来见了不是公婆，胜似公婆的众人。
　　大家纯良地微笑着，害怕一个不小心便将加隆好不容易找到的另一半吓回了扬州，但他们却未想到，既然敢和加隆这种人（这语气，这评价，自然是褒义）在一起，苏兰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当加隆洋洋自得地告诉众人苏兰特十五岁那年手刃了一家老小上下100余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事而苏兰特也只是淡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的时候，众人纵然是驰骋江湖多年，也不禁惊怖了一下然后感叹着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魔铃也来了，不过脸色不是太好。自然我们无法推知这究竟是之前艾欧里亚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惹到魔铃姐不高兴呢，还是魔铃姐用这种脸色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涩与喜悦。毕竟，这是，家，宴啊。
　　但不管怎么说，虽说有这些（让人颇觉必不可少的）小插曲，但气氛也是非常不错的。再次参照《欢迎大家来穿越》这本书上的备注词汇表，那就是“气氛异常的HIGH”，这样一HIGH，大家就容易“喝高”。后来穆对于自己造出了如此现代的句子感到无比的自得，这自恋的姿态，简直能赶得上他师父史昂了。
　　史昂对于自己这一生评价颇高。排除某些客观事实，剩下的，其实就是他自恋出来的美好气氛。但是没有任何人去破坏这种气氛。因为首先，史昂是长辈，其次，童史王道难道是说来好听的吗？虽然史昂殿和穆在某方面很像，即是君子，即便受了委屈也会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在背地里腹黑着，但是那童虎却是一个红眼睛不要命的。惹恼了随手一记庐山升龙霸，那是要人命的。第三呢，就是那啥被逼急了还咬人呢，史昂殿虽然是君子，但是有时候却是颇为暴躁的，所以如果真的被惹急了，史昂殿会立刻抛弃一切节操，化身为小人，正所谓“小人报仇十次不多”，那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
　　因此鉴于以上原因，史昂这一生，不管在他眼里，还是别人口中的评价，都是造诣颇高的，他自己也因此甚得意着。
　　话题换回八月十五的晚上。是说在美好的气氛里，很多人都喝高了。
　　其它人就不说了，各自有各自的王道镇压着，或者比如单身如修罗，这是酒品比较好的，喝醉了也只是腰板挺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那钧窑白瓷酒壶，仿佛是杀了他全家上下100余人的三世宿敌，那神情殊为可怖，于是他方圆之内，再无杂兵。再或者比如说同样（疑似）单身的阿鲁迪巴，这是酒量相当惊人的，于是还在一杯一杯地喝着，喝的脸上开出了朦胧的红花，纵然他牛高马大颇为健壮，但此时若是抛开一切色相的话，也是颇为妩媚了。
　　但在艾欧里亚和魔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艾欧里亚喜欢魔铃很久了，这个地球人都知道，魔铃自己也知道。但是问题是，艾欧里亚从来没有真正地表白过，也没有说“魔铃你嫁给我吧”这类的话。魔铃是个女人对吧，这再怎样心照不宣对方不开口那么我们只好默认它为不能说的秘密了。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其一。第二，酒后吐真言。
　　于是我们就听到艾欧里亚用因为醉酒而颇有些模糊的大舌头音说：“魔铃，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嫁给我好不好？”
　　这气氛本来是非常美好的花前月下，那月朦胧，鸟朦胧，世间一片朦胧，只剩下粉红色笼罩着整个大地，覆盖了月亮那清冷的光芒。
　　魔铃心下喜悦，含羞低下了头，破天荒地脸红到脖子，一个“好”字欲吐不吐，在嘴边惆怅的徘徊着的时候，艾欧里亚继续说——
　　“你看你那么御姐，脾气也不好，挺别扭的，除了我以外，哪个男人敢要你啊？”
　　于是艾欧里亚在酒醒后天真而略带感伤地对着一脸同情表情的艾俄罗斯说：“哥，我梦到我向魔铃求婚了，但是....她拒绝了，还打了我一巴掌。”

　　第八章
　　史昂是小寒那天去的，到底没能撑过年。
　　中秋那天，大约是酒喝多了，被风一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之后吃了药也没见效，就这样缠绵病榻，过了霜降病情便猛然加重了。人家说病来如山倒，史昂平时看上去倒是一副颇硬朗的样子，但是毕竟也是老了，少年时代不注意落下的病根，到现在来都冒出来了。只是他素来不习惯将这些说出来，有时候疼得狠了，就抓过童虎的手臂来掐。若是将童虎的袖子撩起来，可以看到上面全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几个小辈心里都难受，连加隆的话，也都在圣域呆着，倒是苏兰特三天两头从扬州过来，包了不少珍贵药材。
　　相较起来，童虎和史昂倒是看得很开。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意气颇盛，当真是年少轻狂了，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来渐渐年长，收敛了性子，这才建立了圣域，收了这么几个徒弟，说是徒弟，倒却是比自己的孩子还亲。
　　史昂的话，这一生倒也是无憾了。狂也狂过，那策马奔驰的少年时代，意气风发；淡也淡过，看庭前花开花落。略饮一杯酒，和眼前人对弈的时刻也不是没有；恨也恨过，当年恨一个人的时候，简直是午夜梦回惊醒，恨得全身发抖，牙关都咬得酸了；爱也爱过，如今老了，童虎仍旧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而后辈的话，虽说是RP辈出，但是终究还是孝顺他的。
　　他觉得满足了。
　　活够了，也就罢了。寿多则辱，若是病恹恹地这样一直苟活着，照史昂的性格，不如给他一把剑让他自刎算了。
　　童虎是知道他的，所以也就没勉强他。不喝药？那咱们就不喝！想喝酒？行，我给你拿去！
　　艾俄罗斯的眉头皱跟什么似的，又不好说童虎，只好跟撒加抱怨着。
　　撒加坐在屋檐下面，听了这话半天不答，抬头望着天空。
　　秋天的天空是非常明净的，带着一种略微透明的湛蓝色。偶然有南飞的雁群飞过，倏忽而逝。
　　撒加突然说：“艾俄，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你会如何？”
　　艾俄罗斯当时脸就沉下来了，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撒加不看他的脸色，悠悠道：“若是有一天我去了，我希望你能将我火化，把骨灰埋在那梨花树下。你就看着这梨花树，年年看着，看着，在这花树下慢慢老死，或者也可以不那么寂寞。”
　　艾俄罗斯本来想要说他，但见他仿佛也很有些感伤的样子，想到大家从小一起跟着这两个长辈长大，如今史昂病重，撒加心里，又能好过多少呢。这样想着，心里一紧，伸出手握住撒加的手，坚定地说：“我一定会死的比你早。所以，你想我活着的话，就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撒加回头看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非常纯然的笑容。
　　撒加说，好。

　　史昂死后，童虎仿佛也没怎么伤心着。头七过了以后，他提出要把史昂火化了，然后自己带着骨灰去庐山。
　　庐山的话，是他们除了圣域以外住的最久的地方。
　　撒加同意了。他想着童虎一个人，在圣域成天看着一对对的心里必然也不会好受。只是嘱咐童虎多写信回来，童虎应了，给每个小辈送了块长命锁，翻身上马，提着他的长棍便上路了。
　　纵马奔驰，他从来都是和史昂一起，哪怕此时此刻，也不会改变。
　　永远也不会变。

　　过了几个月，大家的生活渐渐趋于正常了。
　　人死不能复生，再伤心着，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史昂的心愿吧。即便在生前再怎么希望被人记住，再怎么希望扬名天下，死了的话，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谁和谁差什么。
　　史昂虽然时常自恋着说“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扬名立万，然后踹了你这只老虎，重新找个小正太”于是也时常用貌似无比贪恋的眼光望着穆无比期待的眼光望着撒加，但是他终究还是史昂。
　　骄傲的，始终如同山一般挺立天地的，史昂。
　　所以他说：“你们给我伤心个几个月就罢了，什么坎过不了，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来和你小子抢教主的位子。”又对米罗加隆说：“你们两个，一定要伤心足一个月，不然老子变成厉鬼来掐死你们！”
　　然后又回复了长辈的样子，颇和蔼地教育了其它孩子。
　　真是哪一种人合哪一种对待。

　　有人走了，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哪怕那是再亲再好的人，人生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然后去迎接另一次，更多次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