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望断无寻处》苏艳白

1、鼻尖沾染的幽香

　　时倾在树林里捡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垂死了。
　　本着生命为大的念头，就算想到了祖训，时倾也还是把这个男人带回了族里。可是，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他们不在乎他是伤者，只在乎他外来人的身份。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最后族里的医师堪不住她的目光，护住了男人的最后一口气。时倾觉得这男人虽然还在昏迷，但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没有理由一直睡着。等他好了，便送走，也省得父亲担心。
　　族长时坪看着女儿，便是明了她的心思，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男人，不说话，便算是默认了。再留在这，也没有意义，便是走了。
　　族长父亲走后，医师时遇璋也不多加逗留，族里需要自己的地方还很多。时倾原来在那偷师过一段时间，虽然大多数时间用来看人了，但还是明白医师有多“受欢迎”，所以也不多留他。
　　“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他的，药草单子我到时给你送一份过来，你按着比例配就好了。”时遇璋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这个摸在窗口偷看了自己大半年的小姑娘，拂袖离去。时倾微愣，想到自己偷师被发现，脸上似有不正常的红晕。
　　族里听闻了男人的存在，陆续过来瞧了瞧，见长得不是什么凶恶面相，便觉无趣地走开了。
　　待一拨拨的人离开后，这间房才算真正空了下来，只有时倾和这个昏睡的男人。族里世风开化，男女无设防之说，将男子留在房中也算不得天大的事，最多隔日被人打趣一番，何况眼前还是个没有意识的男人。时倾本身地位崇高，更是族中的阿拉－自然母亲的女儿，便是她真带了个活蹦乱跳的男人回家，族里人也不会在背后说些什么。他们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说。
　　床上的这个男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面容苍白，可抵不过那棱角分明。时倾在窗檐下捣药，借着月光，不时抿一口药味的浓淡，目光虔诚而专注。月光从窗沿倾泻而落，洒落在时倾的身上，散着微微月晕，宁静而美好。
　　床上的男人似是领会到了月光的暖意，眉眼微动，僵硬的手指在一点点找寻世界的痕印。男人只觉身上如万千蚂蚁在噬啃般酥麻锥心，想用力，从这种痛楚与奇妙的感受中剥离开来，可身体如被碾轧后一样惫懒乏力。好像，自己只是偶入躯体的残魂，还无力去支配新的躯体。只记得上一刻他从悬崖上坠落，还未断气，身上被密林的枝桠挂的伤痕累累，连呼吸的本能都被遗忘。
　　男人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悬崖坠落，如今又魂归何处，可脑袋里如一段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身上的痛楚在回想时仿佛被放大千倍，让他不敢去想，可这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让男人内心很不舒服。男人努力去掌控自己的身体，在内心催眠自己：自己有很大的力量足以睁开双眼，自己的身体很轻松。虽然效用不大，但确实让他感觉疼痛减缓了不少。虽然，那里面有敷的草药的功劳。
　　男人睁开眼，射出一道冷冽清冷的光，可看见那副如梦如幻的画面，知晓处境安全，便收敛了眼中的戒备。那是一位姑娘，虽然穿着很奇特，像远古部落的人，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是这位姑娘救了自己吗？男人的心里涌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再看向眼前的姑娘，目光也不禁柔和了些。
　　时倾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便知晓是人醒了。好在，药也制好了，可以减缓点痛楚。虽然男人醒来时没有出声，但看那身上的伤口便知道落在身上该有多疼。
　　时倾端着药回头，走近床边，把药放在床边的紫竹凳上。
　　时倾看了眼躺着的男人，男人的额角都是汗，只怕是疼过头了，连哼唧都成了一种奢望。也不怪医师往敷的药中加了苦乌果，使伤口的痛楚放大了，这样恢复起来才比较容易，不然也没那么容易把人从黑夜的王那救回来。苦乌果，当真是自然母亲赐予的福泽。
　　“我扶你起来喝药，喝完救没那么难受了。”时倾觉得医师真的是长得俊美心地又好，苦乌果入药后总会惦记着伤者的忍耐力，再开点苏麻粉减缓痛楚。当然，医师的好大家是公认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家指望把自己丫头介绍过去打个下手。
　　男人没有拒绝时倾的举动，虽然也跟自身无法动弹有关。
　　草药初入口苦涩之味难以散去，可男人却分明觉得自己可以多动弹几分，便明白这草药是有效果的，也不抗拒，脖子一伸，一口气将汤药全部喝尽。
　　时倾小心地把男人放下，把药碗放到一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现在还很难受吗？如果疼就叫几声，可以减轻点痛楚。”
　　男人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好多了。“声音沙哑，如刮在砂板上一样，听的人心里怪怪的。可不难听出，声音中的那一种独特的磁性。
　　”那你休息会吧！明早我会让医师再给你看看。“时倾收拾了下东西，离开时顺手拉上门，不让寒气入内。
　　由于男人住在了时倾的房间里，又是重伤，时倾没有那份脸再让别人离开，纠结地看了眼散着柔和光线的房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时倾走后，男人闲了下来，不禁打量了一下房间，虽然摆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但怎么看都是女子的闺房。想到刚才那姑娘郁闷地离开，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唇角不禁上扬。
　　既然如此，自己就大方受下了吧！男人缓缓阖目，鼻尖处，是被子上沾染的幽香。男子微愣，无声地笑了笑，不再去想，安然入梦。
　　是夜，时倾在树屋里凑合着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