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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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斌当场就吓跑了，用他后来的话说，当时的魏书洛太可怕，像是从电视里走下来的讨债的鬼，他一介凡人，实在是抵挡不住这种气场。
魏书洛却没有简斌那么多的想法，他从地上爬起来以后看到的就只是简斌狂奔而去的背影。他默默低下头，他不止脸上添了伤，摔下来的时候膝盖先着了地，蹭掉了一大块皮。他检查了下伤口，发现没有自己预料中那么严重，便拍了拍一直在那儿嚎啕大哭的魏雅，道：“先别哭了，扶着我回家。”
魏雅被他这么一拍，所有的哭声一下子哽咽在喉中，断了。
回了家以后自然招来了魏母的惊呼，魏书洛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别说身上带伤口了，就连污渍都很少弄到衣服上。这次却弄了这么大个口子，魏母怎能不急？
“阿洛，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了？”魏母一边给魏书洛上药一边问道，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周之城，但是很快又否决掉了。周之城的确是个熊孩子，但是他打遍整个大院子也不会动魏书洛一根汗毛，这是有目共睹的。可是不是周之城，那又是谁呢？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冲着魏书洛而去，魏书洛却有些累了，他一贯不喜欢把孩子之间的事上升到大人中间，哪怕是自己吃了亏，要讨回来也得自己去，假借父母之手一向为他所不齿。于是魏书洛伸手挽住魏母的胳膊，说道：“没人打我，是我自己摔的，妈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魏书洛从小让人省心，做事都很靠谱，现在他都这么说了，故而魏母即使心里还很担心，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他回了自己房间。等到魏书洛身影全部消失在门后，魏母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到了还在啜泣的魏雅身上。
魏母被哄过去了，但是周之城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周之城看到魏书洛脸上的伤口的瞬间就炸毛了，他虎目圆瞪，心里的小火山在刹那之间爆发，灼热的岩浆漫过他的心田，烧得他极其难受。他其年尚小，什么都不懂，却牢牢记得自己的誓言，阿洛于他来说不单单是住在楼下的邻居，而是他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要娶回家的媳妇儿，自己的媳妇儿被人打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他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围着魏书洛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低沉的咆哮声在喉咙里转了好几次，吐出口的时候他还记得把声音压得很温柔：“阿洛，告诉我，谁打了你，我帮你报仇！”
魏书洛眨眨眼，他虽然之前有想过挑拨周之城跟简斌的关系帮自己报仇，但是转念一想，周之城也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算计自己的朋友太过不堪，还是作了罢。没想到周之城却自己说出要帮他报仇的话来，感动之余魏书洛却忽然不想把周之城扯进这件事里。
他道：“城城，这件事我不想你插手，你能让我自己解决吗？”他虽然用的是询问语气，但是口吻坚定，一看就是做好了决定的主。
周之城很委屈：“为什么？我不要！阿洛，我说过要娶你当媳妇儿，现在你被人打了，我怎么可以不帮你报仇！”
这是周之城第一次当着魏书洛的面说出要娶他当媳妇儿的话，魏书洛心里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周之城是个缺心眼，但是魏书洛不是。对于周之城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娶他当媳妇儿的话，他只感到愤怒与恶心。
哦，原来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想娶我当媳妇儿啊？
那行吧，既然你跟简斌都是一丘之貉，那就随你去吧。
于是魏书洛轻咬嘴唇，像是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一般，他告诉周之城：“是简斌打我的。”
***
当天傍晚大院子里所有的男生都见证了一次暴行。
在大伙儿都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的时候，周之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逮到了简斌，像是鹰捉到了兔。
周之城沉着一张脸，声音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戾：“简斌我问你，阿洛脸上的伤口是你弄出来的吗？”
简斌在落荒而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报应，但是他不知道这场报应会由周之城来执行。他错愕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是……是我。”
话音刚落，他便被周之城一个过肩摔摔到地上，他还没来及呻=吟，周之城的拳头已经如雨点一般落下来。周之城的力气向来很大，一拳头下去便已够简斌消受，更何况现下如此密集。疼痛在简斌的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
大院子里的其余男生全部嘘了一声，全场安静，却没有一个对简斌伸出援手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周之城是条疯狗，逮谁咬谁；其二是因为男生之间的仇恨本来就该两人单独解决，打不过就找帮手，丢脸也要丢到姥姥家。
简斌本也是个有气性的主，被周之城如此痛殴他本是不欲做声硬生生受下来。但是周之城揍他揍得太狠了，他像一只西班牙斗牛，到最后是双眼通红，鼻子里犹喘粗气，他最后一拳使了全身力气，挥在简斌的下巴上。坏就坏在这一拳，他本就用了大力气，简斌又一直咬着牙紧绷着下巴，一拳下来冲击太大，简斌口腔内一丝腥甜味蔓延开来，右脸颊一麻，一颗臼齿掉了下来。
这就不是开玩笑了，简斌的泪珠子当时就下来了。
男生们也一哄而散，更有甚者一边跑一边叫：“简斌被周之城打死啦，简斌被周之城打死啦！”
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之感，随着傍晚的风消散在半空之中。
而魏书洛，在这场暴行开始的时候，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站在自家阳台上，冷眼看着周之城狂殴简斌。看了一会儿，他就不想看了，他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天边晚霞如云锦铺展开来，他觉得自己有一阵的耳鸣，恍然之间却好像听见有仙鹤的鸣叫声冲入云霄。
当晚，周之城被周父揍了个半死。
周父是C市的招牌大学的一名教师，向来儒雅，对于周之城的行为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觉得男生就该活泼一点调皮一点。但是这次事却有点过了。
简家一状告过来，周父两眼就是一黑，当了十几年的老师，平时轻易不发火，一发火便是惊天动地。当场叫出周之城，解下裤带，当着简家父母的面，一裤带甩在周之城背上。
“说，你为什么把人家简斌打成那个样子？”
面对父亲的斥责，周之城咬紧牙关，像是一只负伤的小兽，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简家父母，别过脸，一副不屑与之解释的模样。
周父怒火中烧，当下歉意地朝简父简母笑笑，拎着周之城的衣领就把他拖进了房间。
那是周父有史以来对周之城最狠的一次“教育”，简父简母带着满腔怒火而来，然而当他们听见房间里传来的裤带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其实最让人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自始至终周之城都没有发生一点声音，哪怕一点呜咽与呻吟都没有。
同样是做父母的，简母的母性促使她在这一刻消融了对周之城的愤怒与偏见，她敲房门：“老周啊，你别打得狠了，城城到底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知道错就行了，别把孩子打伤了啊！”
敲了半天无果，简母回过头跟简父说：“老简，你看看你能不能把门踢开来，别让老周真把孩子打坏了。”
简父点点头，检查了下房门的状况，心里有了谱，摆了个架子正准备踢门的时候，房门却由内而外被打开了。周父满脸疲惫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裤带，裤带上往下滴着血。
他用另只手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歉然说道：“对不住了，我家孩子到现在都咬口不认错，这是我教育的问题，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简父简母当场呆愣。
周父是个读书人，他的全副精力都花在了学术研究上，对于这些人伦实在是只通六窍。简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立马就往房里冲，一边冲一边还在忧心，忧心城城这孩子会不会被周父打死。她还没走到房里，就看见周之城满身血痕，摇摇晃晃地站在房间中央。他连头发丝都在往下滴着血，但是眼里犹带着不驯的目光。
简母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
周之城却再也没有看他，他踉踉跄跄从房间里走出来，走一步晃一下，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栽倒在地。路过周父的时候，周父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还想干什么去？”
他这一抓恰好又抓到周之城的伤口上，周之城疼得胳膊微微抽搐，但是他却没有吭声，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慢慢地把周父的手推开。
他的目光太过坚定，也太过伤心太过绝望，饶是周父，也愣了一下。就在他愣的这一个空档，周之城继续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周家。
等周父回过神的时候，周之城已经不见了。
周之城去了哪里呢？
他去了楼下的魏家。
父亲的裤带劈天盖地朝他打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伤心，可是当他看见简斌妈妈惊慌失措地担心他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委屈感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
他看着父亲逆光而站，高且瘦的背影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凉意。
他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是没有人喜爱的，房间明明不大，他却觉得茫茫天下只余他孑然一身。他像是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无助感像是潮水，一波波向他袭来。最后一波海浪朝他兜头扑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其实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阿洛。
阿洛那么善良。
周家是最后一个搬到大院子里的，周父虽然在大学教书，但是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反而没有银行分配的房子好。周家在教职工宿舍住了好几年，实在是受不了这简陋的环境，恰好周母工作升迁，全家就搬到了这里。
周之城记得，当他刚搬来大院子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谣言，说他在原来的学校把老师打了。人言可畏，整个大院子在那段时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团结，他们集体排斥周之城。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学校里，再加上他们当初念的那个小学基本都是由附近居民的孩子构成，导致周之城在学校里也是被排斥的那一个。
他整日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看着别的孩子三两成群出入成双，心里不是不歆羡的。中午留校在班级吃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和同学交换饭盒里的菜，只有他被遗忘在这个世界之外，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发呆。
因为是后来者，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传言，就这样被孤立……
是阿洛的出现才结束了这种状况。阿洛完全不在乎那些流言碎语，不在乎他经常跟人打架，非常坚定地要跟自己做朋友。那时候叔叔婶婶问自己将来要娶什么样的老婆，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了阿洛，除了阿洛，谁还会在所有人都不理自己的情况下搭理自己？
当周之城到魏家的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皮肤，每一处都在火辣辣地疼。四肢百骸被打碎了，又被接到一起，大概就是这种疼法。
当魏母打开门看到周之城的那一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城城，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啊……”话说到一半又停住，她连忙把周之城搀扶进来，一边扶一边说道：“作孽哦，就算孩子做错了事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你妈妈今天也不在家，唉……老魏啊，你过来看看，要不要送城城去医院看看。”
周之城乍闻要去医院，连忙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蝇：“阿姨……我不去……不去医院……阿姨，阿洛，阿洛在家吗？”
魏母道：“阿洛啊，他在家啊，估计在房里写作业呢，不去医院这怎么行啊，阿姨跟叔叔把你送医院吧？”
周之城抿紧嘴唇摇摇头，他垂下眼皮，敛去眼里的些许失望。
周之城坚持不去医院，魏母也没什么办法，倒是魏父曾学过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知道这些伤看着虽然很可怕也的确很疼，但是其实没什么大碍，怕就怕抽得只见淤血不见伤口。魏父马上取来急救箱，魏母先用酒精擦拭着伤口，然后由魏父一点一点地给他上药。
上药是个大活计，周之城疼得全身抽搐，面孔扭曲起来，一双眼里却满是倔强的光芒，像是黎明时分天边的宸星。
***
魏书洛的房间内。
魏书洛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僵硬。他手中的笔刷刷刷地抖动，一排排的算式从笔头流出来，工整地在草稿纸上列好。写到一半的时候，魏书洛忽然停了手中的笔，推开手边的书。他慢慢慢慢地低下=身子，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错，他告诉周之城的时候的确是存着让周之城替自己出头然后被周父教训的心思的，但是他没想到这教训会这么狠。周之城刚刚来敲自家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站在门口观察了，周之城那满身的血……
魏书洛用手背遮住了眼。
他自小早慧懂事，人情世故这东西多少大人都不明白，但是他懂。在他眼里大部分的同龄人都愚昧不堪，其中周之城最甚。然而周之城一身蛮力，有着别人都没有的一往无前的勇气，所以他愿意跟周之城做朋友。
他一边跟周之城做朋友一边在心里嫌弃着周之城，他嫌弃周之城粗鲁，嫌弃周之城无知，然而周之城对他太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么可能不感动？在跟周之城的相处中，他慢慢敞开自己心扉，决心也把周之城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却乍闻周之城对他好是因为想娶他回家当媳妇儿。
被当成女生的屈辱，感觉自己一颗赤诚之心的被辜负，促使魏书洛使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然而，现在，他后悔了。
他慢慢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房间内柔和的橘黄色灯光均匀地洒下来，照在地上泛起一层层的光晕。魏书洛觉得有一阵又一阵的春风吹在他的脸上，又有春雨，细细密密地落进他的发间。他在这一刻做了这么一个决定，除非周之城对不起他，不然天地寂寥万物消寂，他也要用生命来对周之城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