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执法》公子潇湘

3、第三章

　　睡了大半路程，加上又刚刚酒足饭饱。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沈雅凝都做好了一切准备。沈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女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嘴脸，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我早说过，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们这些长辈不插手。两年前他留不住你，我们不曾帮他；现在若是你保不住你自己，也别想会有人帮你。”
　　沈雅凝笑笑，扶着沈老爷子坐下，给他捶肩敲背，“爷爷这么说，好像四哥这两年......长进不少啊。”
　　沈老爷子松了轮廓，却还是绷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岂止是长进不少...”看着沈雅凝不以为意的样子，“反倒是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听这意思，是看好她嫁给方逸锐了？沈雅凝眯起眼，开始回想她见到的方逸锐，与两年前相比，究竟有哪里不同。量变累积成质变，依靠的终归是时间。沈老爷子这样的老人家，有自己精准的判断力和独特的识人准则，绝不会因为方逸锐两年来谦恭的表现就改变他的立场。沈雅凝知道，方逸锐一定有哪里不一样了，让沈老爷子更加看好他。而这个改变，她还没有注意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如今...你若是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不如给方家那锐小子一个机会...方爷爷这两年间，总求着我在你面前多说说锐小子的好话...奶奶这两年，很担心你。”正晃神间，带着皱纹的手，温暖而坚定地覆上了她的。沈雅凝低头看到爷爷斑白的头发，所有活泛的心思与手一样慢慢缓下来。这就是自家长辈，嘴上说小辈的事情他们不理会，终归还是担心着，操劳着。没有沈老爷子，沈雅凝不可能在弄出那么大的事情之后还能安然远走他乡；没有方老爷子，方逸锐也不可能在两年前的事情中全身而退，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沈雅凝从来不在乎花力气去争取，可她现在...开始有点顾虑身后长辈们的心情。他们总归是盼着小辈们好的，他们...总归是老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雅凝就接到了三份邀约，分别来自方逸锐，方家和沈凌飞。
　　有方家在，沈雅凝想都不想就拒绝方逸锐。开什么玩笑？长辈要召见就算是他方逸锐也不能随便就回绝，何况是现下关系有些微妙的自己。至于沈凌飞，毕竟是一家子，不是说你拒绝了他他就没有机会的。他要来看望爷爷奶奶，谁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不是？
　　傍晚，沈雅凝细细装扮了，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款款出发向方家大宅。婚姻绝对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这么简单，它关系到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她毁了方逸锐的光明前途，方家对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多么平心静气。必要的时候，沈雅凝不排斥方家作为一个可以合作的强大的助力。
　　今天方家的人来得很全，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场，只除了方逸锐。沈雅凝不敢细看方老爷子那双含着笑意的深沉眸子，调整下情绪唤了一句“方爷爷。”只是没想到第一句就被挑出错来。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方老爷子的面色难看起来。“凝丫头出国两年，连怎么称呼我都忘了？”
　　沈方两家的交情，就是从爷爷辈儿开始的。那时候方家的家底大多还在海外。方老爷子的父亲想要落叶归根，沈家出了力帮手，才发展得渐渐亲热起来。到沈雅凝这一辈刚出生的时候，正是情正浓的时候，沈方两家的小辈对长辈也从来不分你我，一律都是“爷爷奶奶”。沈雅凝自然不敢想方家还会对她亲热，为了不撕破脸想了个相对安全的称呼，竟然惹了老人家不高兴。这到底是真的不在意她过去做的事儿，还是别有图谋呢？
　　不容沈雅凝多想，旁边方逸锐的二婶就笑着提醒，“凝凝快哄哄爷爷啊。”
　　沈雅凝才敛了眉目，恭顺温柔地低唤了一声“爷爷”。方老爷子这才高兴起来。沈雅凝得了这敲门砖，称呼便一概按照过去的来一字不差。跟方家的一众人寒暄等开饭，沈雅凝隐隐觉得方家对她的态度似乎更胜往昔，而不是想象中的恶劣，就连方妈都是如此。真的…不对劲。沈雅凝觉得自己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开饭的时候，沈雅凝带着一股子诡异的感觉扶着方奶奶坐了方老爷子旁边就立在一边，等着坐末席。方逸锐的妈妈笑着想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方老爷子淡淡开口，“凝丫头是自家小辈，老大媳妇偏爱也要有个度。就不怕逸镁吃醋么？”
　　被点到名的方逸镁是方家三叔的老来女，才七八岁大，一贯被娇宠的。听爷爷这么说立刻扁了嘴，“爷爷这话分明是嫌弃我呢，我也是最喜欢四嫂的了，还会跟她吃醋不成？”话一说完，桌上笑了一片。沈雅凝配合地扯个笑脸，后悔自己忘了方逸镁最是跟方逸锐一条心。
　　最终沈雅凝抱了方奶奶的胳膊坐了她身旁。全家人都落了座沈雅凝才发现方老爷子身旁的位子空了一个。沈雅凝看见了也只能装看不见，不问不开口。
　　“锐哥儿呢？”方奶奶看了沈雅凝一眼，问方妈妈。
　　“下午我打电话给沐白，说是公司开会还没散呢，想是回不来了。”方妈妈眉间有一缕愁云掠过。
　　“四小子有两三个月没回来过了吧，”方老爷子侧身问老伴儿，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重重放了手里的茶杯，“整日里不知道在忙什么，倒像是不愿意见我们似的。”这话不好接，摆明了是个方逸锐媳妇干的活。方爸方妈不说话，全家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流连在沈雅凝身上，偏沈雅凝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
　　要到现在沈雅凝还看不出方家撮合他们的意思来那就是傻子了。沈雅凝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使得方家全家都铁了心地认为顺了方逸锐的意思才是好的。而且，方逸锐似乎对这个变化还不知情呢。正想着，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老管家慌张的“哎呀四少您这是怎么了”的呼喊，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先瞄瞄沈雅凝的反应再关注门口的动向。沈雅凝的目光却在无意中和方老爷子的目光相对。他眼中浓浓的调侃和黯然让沈雅凝心里也不是滋味得紧。
　　餐厅的门被重重推开，方逸锐因为带着些小喘，胸膛起伏，骤停之后一层薄薄的汗从额头上脸上沁出来，让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亮亮的。然而他的双眸要比他还来不及换下来的皮鞋亮得多，探照灯一般抓住了沈雅凝就上上下下地扫。
　　方奶奶招手叫他过去，给他细细地擦汗，嘴里忍不住嗔怪他“慌的什么呢，你媳妇在这还能跑了不成？”孩子的玩笑话沈雅凝可以不理会，可这话由方奶奶说出来就不能一笑而过等闲视之了。沈雅凝有些听不下去，迈步就往外走。还没走出一步，却被人大力抓住了手腕。沈雅凝回头看进方逸锐沉沉的眸子，忽地明白沈老爷子的话对在哪里。
　　以往她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心情，甚至她说什么话他会有什么反应。可是现在，她只能看到他在拼命压抑着对她的感情。她看不透他了。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这个认知让沈雅凝一下子慌了神，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话让方逸锐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指。最终还是没有走成。方老爷子带着点提醒的呵斥方逸锐坐到他身边，一大家子才开始吃饭。沈雅凝是左撇子，最喜欢让一个跟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坐在自己左侧，就算左右手碰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今儿在她左边的是方奶奶，沈雅凝一时就有些束手束脚，何况还有不远处那个男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凝丫头在外头这两年，可有中意的小伙子？”吃得差不多了，方奶奶喝了口茶，貌似不经意地打听。沈雅凝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就要开始了。果然，听了这话，桌上的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在外面生活比在家里辛苦得多，一时还没有在这上面留心。”沈雅凝斟酌着词句，在这桌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人精，撒谎…可是要被拆穿的。
　　“既然这样，奶奶给你介绍个人，你试着处一处，可好？”方奶奶那温和的用词和不容拒绝的语气简直成反比，“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把最好的给你。”
　　沈雅凝皮笑肉不笑，“头先我打家里来的时候，奶奶还说万事随缘就好，不可强求。可不今儿就应着了。也不知道奶奶说的，是哪家儿的？”
　　方奶奶见她没有拒绝，简直要笑成一朵花，“就是咱家这四小子啊！这长相身家不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他对你那也是…整一痴情郎啊！”
　　“奶奶这话倒是开玩笑了，”沈雅凝笑着，一眼都不看方逸锐，“我昨儿回家的时候，听爷爷提起过一位姓陈的小姐。您竟没听过吗？”这话其实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桌上的人却都变了脸色，纷纷看向方逸锐。方逸锐也僵硬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陈…小姐是二哥的朋友，所以也算是打过交道。你若是对她有兴趣，找二哥让他带你见见就是了。”
　　沈雅凝听见自家二哥的名字，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便也笑笑，扯开了话题。方奶奶的话，沈雅凝最终没有给出一个答案。而方家的人也没有吃亏，沈雅凝以后每天都要到方家吃晚饭。
　　饭后方逸锐送她回去，“长辈们就是爱操心。若是他们说了什么让你有压力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雅凝看向这个深爱她的男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听进去了也不要紧。我走就是了。”
　　“七百七十三。”方逸锐知道沈雅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离开我七百七十三天，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这种感觉就像是七寸被人捏住那样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沈雅凝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她此刻的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适。
　　在沉默中慢慢到了沈家，方逸锐鼓起勇气问出一句一直很想问，却一直都不敢问的话：“凝凝，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拒绝我，是因为爱上了别人吗？”
　　沈雅凝摇头。方逸锐一双眸子亮起又黯淡，“既然你没有心爱的人，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试试呢？是因为…你还气我…当初伤了你？”
　　沈雅凝又笑，这次却是真正笑出了声音，仿佛被什么逗乐了。“我后来不也报仇雪恨了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看方逸锐不太相信的样子，沈雅凝问他：“四哥，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我爱你。”方逸锐回答得很认真，很理所当然。
　　“可是我不爱你。”沈雅凝的神态也严肃起来，“你想与你爱的人结婚，我也一样。不能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就随便找个人将就。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自己。”
　　他不是不好，他是她接触过的最好的男子。可惜他不对。20岁的女子，青春正盛，不甘心不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步入婚姻。更何况，她也很好。他给得了一切她想要的娇宠，却给不了她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宠爱她的时候，她会觉得是哥哥宠妹妹，所以接受不了他的感情中与亲情不一样的独占欲。她也从来没想过独占这个男人。
　　“凝凝你别说了。何苦把话说得这么残忍呢。”沈家门口，一个清冽的男声突然出现。沈雅凝逆着光眯起眼，才看出来是自己二哥。
　　“二哥，不关凝凝的事。不过是我问她回答。”
　　沈雅凝不以为意，甚至带了些挑衅的意味小小声，“残忍不残忍，这一切都是自己找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你！这有错吗？”也许是因为自己也被一个“情”字折磨得太久，希望自己兄弟幸福；也许是觉得明明付出真心的人不应该要受这样的折磨；也许是觉得自己妹妹做的实在太过分，沈凌飞难得的大嗓门对着自己一向疼爱的妹妹。
　　“爱没错，难道不爱就有错吗？”沈雅凝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反倒让在场的两个大男人，无力反驳。
　　其实说这话就错了。这样衡量，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逻辑。同样的事情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与错的判断本身就有不同的答案。更何况，所有故事，不是以对错为标准，发生。
　　离散数学上说，事情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是优先满足要求最多的人的需要。
　　沈雅凝谁都可以，方逸锐非沈雅凝不可。
　　优先考虑方逸锐，就让沈雅凝原本无限的选择，变成没有选择。
　　沈雅凝闭上眼，六年纠缠，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怎么自己，最后竟然依然是没有选择？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进入两人的青涩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