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沉浮》易靖

2、二

　　晚自习下，四个人就结伴去校对过的餐馆下面吃。这项制度才施行没两天，在一家简陋的快餐店。由于是王立昕发起的，这几次都是他请，但都知道他小气。王立昕从头到脚小资范，卡其黄裤子配上纯棉海军领白衬衫，成天到晚挂着单反各地拍，航有次星期六放学回去，老远看到他全副武装在拍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带着个他老伴，航百感交集。立昕肤白眼深，干干净净长得不说好看也恰符《聊斋》里求得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白面小生。卓群则不然，五大三粗的，带着墨黑框钛合金眼睛，手臂腕着厚粗表带机械表，不时地望伸手去望，总像赶时间。两个人家里一个比一个有钱，却极低调。航和卓群从小学就认识，同学近四年，向来不敢接近，怕指责攀富。
　　这家的楼梯红色木块钉成的，年久失修，走上楼踉踉跄跄。拦着不让卓群一齐爬楼，他胖。房顶奇低，航小心翼翼怕撞到。闲坐会寒暄片刻，老板也是那门前掌勺的厨子托个盘子齐端上来，航甩头朝彬噗嗤一笑。面里头竟然放西红柿，估计是向隔壁新疆人的面馆取的经。航颤抖着拣丢在桌上，似乎连筷子也嫌脏，甩了甩才送嘴里。航向来五谷不分，吃东西尽挑肥拣瘦，没吃两嘴就端正地放下筷子。伏首望着正对着的彬吃。他们一直在谈论后天的考试，商讨着套出些机密，像陈涉吴广途中就要起义样，煽动百姓。航一说就理直气壮，唯恐群众后方听不见。
　　外面已经牛斗东移，沉沉的云遮住月亮，映出边缘虚浮的轮廓。碰到从超市出来的珺与暻升，照面招呼声往回走。航很窘，篮球联赛前夕订球服和珺断绝来往了，看到都不知说什么好，躲在彬后面，人过去了才轻松。航以前和珺背道往珺家走，在小区门口聊很长时间天。一路上航彻底没心情加入这场议会，卓群和立昕在观月小区就分别了。单单剩航和彬两个。
　　彬问：“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哎，没什么。“
　　”你就别再恨他了。“
　　”我没有“，航迅疾辩解道，”我想找他说话也无话可说，不同于你们，打个篮球什么矛盾都冰释了，我完全找不到借口。“
　　”下次我帮你跟他说。“彬思忖后微笑说。
　　”不要，错不在我，我没想过补救。“
　　”珺人挺不错，又大方义气。就是打篮球太单了，暻升和他一样，暻升就讨厌。“
　　”是呀，你们不都喊他‘丹麦’王子么。暻升做事不经思考的 ，神经兮兮，做什么都好幼稚。“航说道这类话抿嘴，不方便直说的表情。眼神抛开表示轻蔑。”那你喜欢哪个，谁你都难得喜欢。“
　　彬默然。”喂，你到底为什么和慧子分手？“
　　\\\"嗯。嗯。到我家了，明天再说。”已经到城浦阁门口。橄榄绿框中央石膏拓上行楷“城浦阁”大字，很像简陋的凯旋门。
　　功亏一篑的失败仍是失败，而且更加惨烈。套上枷锁赤脚上路，挣脱也挣不开。
　　“不行，我陪你回去。”航厉声说，他从来没进来过，算作观光。“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和慧子分手。”慧子他见过，和琪官在一个班，微胖白皙，长得娇小可爱，但和亦芝是两个类型。彬每次陪他去找琪官眼神都杀气腾腾的，还佯装随兴的和他们班长聊天。
　　彬磨不过航，答应边走边说。航了解他想宣泄，只是不确定人选，彬与慧子分手的那晚就和卓群说了。他也服卓群最有担当与魄力。“她和瑜双谈了 。”彬略低颔闭眼。他的睫毛刷的浓密修长。
　　“你说她劈腿？” 航惊愕住，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样。
　　彬应了声，然后瑜双和他怎么发展，他如何借酒浇愁，他如何和平分手全和盘托出。航听得昏昏沉沉，苦情僧的故事他完全不吸收。
　　彬突然弯臂勾了勾航说，我那边有本我以前写过的日记你要么？
　　“嗯。别人看过么。”航点头听上去很兴奋。
　　“卓总看过。”
　　“哦，行。”“你带在身边吗？”
　　航侧身翻书包找给他。“这么机密的东西随身携带呵。”
　　“在家万一给我爹发现怎搞。”彬转悲为喜。浮出丝丝荣誉感。他的专一似乎确实值得庆祝，然而还不过空欢喜。
　　他们在小区中间一个凉亭作别，彬从口袋里摸出航给的字条，皱折处毛了，拆开来里面写
　　”彬：
　　你还在生气么？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很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们说话，嗨唉，语无伦次了，总之，谢谢你。
　　航“
　　彬欣然收回去，没让航发现。航还多待了会。《水浒传》里林冲发配时歇脚的凉亭，想到林冲被鞭笞虐待够触目惊心的。航迫不及待想看那个透明皮套深蓝色封面本子。
　　而等待又是那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