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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牧羊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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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计划(七)
那个人……又来了。
虞尚和兔执事一起呆在厨房里。听着兔执事的絮絮叨叨,虞尚的思绪还是飘到了九霄云外,目光时不时扫过门口,耳朵也时不时捕捉到一丝属于少女的娇笑声,还有黑鲁佐德化开锋芒的温柔呼唤。
“赛提丝小姐比不上您的,少爷。”兔执事闷闷地接上一句,却没有成功唤回虞尚的注意力。
“黑鲁佐德很喜欢她。”虞尚痛苦地闭上眼睛,别让他再受这样的折磨了。果断果然是个好东西,这样对谁的伤害都不大。
他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兔执事,我决定了,我要回人界。”
兔执事放下手中的瓷杯,扁了扁嘴巴:“那少爷你还回来吗?”他的兔耳朵耷拉了下来,看上去格外沮丧。虽然和兔执事相处的时间不长,虞尚却发自内心的很喜欢他,于是他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也许……吧。”
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跟着暗夜路过门厅的时候虞尚抬头看了一眼,穿着西装越显英挺的黑鲁佐德倚靠在楼梯扶手上,他的身边偎着容颜秀美、身着一身白色洋装的赛提丝,这两个人一黑一白,却并没有显出丝毫的突兀感,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是顺位第二的强者,另一个是出身卡斯特家族的豪门千金,八点档狗血剧都比不上。
兴许是感受到了虞尚的注视,黑鲁佐德侧过头来,不偏不倚地和他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黑鲁佐德有些不满地盯着他:“你要去哪里?”
虞尚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这句话几乎是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我要回去了。”
他觉得黑鲁佐德肯定会漠不关心,或者甚至是高兴他这个电灯泡的离开,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黑鲁佐德的表情一下子空白了,竟然从楼梯上冲了下来,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你不准走。”察觉到那人的手有滑开的趋势,他又握得紧了些,盯着那人黑得过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你走。”
所以说别再这样了!虞尚的头皮都快炸开了,他猛地甩开黑鲁佐德的手,说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糟糕的话:“我留下来干什么,看你和赛提丝如何订婚结婚或者生孩子吗?”
黑鲁佐德愣在了原地,虞尚也愣了。随后虞尚反应过来,义无反顾地往黑色城堡外走去,暗夜好像忍着什么话没说,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他生气了。”赛提丝双手叉腰,带着三分调侃七分不悦凑上来。
黑鲁佐德从没觉得这女人这么烦过,他胡乱摆了摆手,猩红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烦躁:“现在,我也生气了。”
赛提丝:“……”
瞬间回到中央领域,虞尚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直到抱着婴儿的博亚带着虞尚穿过空间裂缝的漆黑,来到了一个昏暗窄小的地方。
“虞尚?”博亚在虞尚面前挥了挥手,虞尚才从神游的状态渐渐抽离,一时表情没跟上:“这里是哪里?”
博亚压低了声音:“你曾经和尹向合租的屋子,准确的说是你房间的衣柜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十字架递给虞尚:“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回人界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这是个一次性的空间结界,只要你注入力量我就能打开空间裂缝,空间裂缝张开后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到魔界了。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找根绳子穿了戴着就当是个纪念吧。但是记得,这是张单程票,一旦使用就不能反悔了。”
虞尚点了点头,还是接过了那个十字架。
博亚朝着他挥了挥手,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的一生应该会很长,保重。”看见虞尚也是心不在焉地挥手致意,他转身又撕开空间裂缝,抱着婴儿的身影刹那间就被浓重的漆黑吞噬了。
真的……结束了。虞尚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十字架,冰凉坚硬的触感,硌得人生疼。
他推开衣柜门,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房间里。这里什么都变了,他那张窄小的单人床被换成了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很温馨的床单,成堆的杂书和复习资料也消失了,甚至还铺上了木地板。虞尚才注意到这个衣柜也是新的,里面挂满了男人和女人的衣服。虞尚只是扫了一眼就觉得有点不敢看,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糟糕透了,四年没回来,房东肯定早就把这间房租给了别人,看起来还是那种新婚不久的夫妻,博亚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
他刚这样想着,就有个女人边说话边打开了这间房的门,虞尚来不及躲藏,只能淡然地和那女人对上目光。听着女人的尖叫声,虞尚觉得他有点不好。
那女人很快叫来了另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身材有些瘦小,十分底气不足地冲虞尚喊叫着:“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们的房间里!”
虞尚轻轻蹙了蹙眉,这哪是一下子能说清楚的事情?他还是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道:“我没有恶意。”
“你可以去问问,之前的房东,他认识我,我是这间屋子的原住客。”
那男人似乎更紧张了,却还不甘地吼着:“什么房东不房东的!这间屋子是我三年前买下的,你别狡辩了,你肯定是小偷!我们警察局再见吧!”说完就掏出手机威胁虞尚。
虞尚无奈地举起手,就在男人以为他要投降或者自首的时候,他看见眼前这个漂亮到不像话的男人的指间,出现了一缕黑色的电光,然后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虞尚有点头疼地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一双昏迷的人,随即从窗户翻了出去,毫不迟疑,要知道这里可是十三楼!虞尚知道这栋楼窗外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在他快要坠地的前一刻,空间戒指里的火龙飞了出来,迅速接住了下坠的主人,发出求夸奖般的嘶叫。如今它已经不是什么小火龙了,那壮硕的身躯说是一座小山都不足为过,路旁行道树的树枝都被他的翅膀扫断了,树干也受挤压显得摇摇欲坠的模样。
“小声点……”虞尚感到不妙,刚说完这句话,小巷口就传来尖叫声。
虞尚只好再操纵电光把那人击昏了,再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周围画上隐藏结界,这才避免了被围观的可能。
他有些沮丧,好像自己,再也融不进这个世界了。
仔细想想,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只是这里没有黑鲁佐德。
他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半个小时前,黑鲁佐德的手还抓着那里,他还叫自己别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的心忽然一阵绞痛,虽然他曾经认为那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火龙好像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只是用鼻孔喷出了两朵火星子,转眼把面前一棵树给点着了,还无辜地回头望了一眼虞尚。
虞尚:“……”他看着那棵瞬间烧焦殆尽、变得焦黑的树,无声地拍了拍火龙的脖子,示意它还是赶快飞走吧。
虞尚第一个去看的,是他的舅舅。
舅舅是虞尚在世的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他从未给过虞尚一分的施舍,并且,酗酒成性。
虞尚收起火龙,来到了舅舅的家。门是虚掩着的,上面全是锈渍和油渍,隔着门就能听见里面人的大骂,也能闻见浓浓的酒味,甚至还有舅妈的低低呜咽。
他拉开门,在舅舅惊异的目光中扶起倒在地上的舅妈,冷着一张脸看着发酒疯的舅舅。
“小……小兔崽子!”舅舅在短暂的惊讶后破口大骂起来,“你TM不是死了吗!警察都开了死亡证明!你这些年究竟TMD去了哪里!还好意思回来!?”他说着情绪就越发激动起来,甚至开始砸起家中那些碎得不能再碎的东西。直到虞尚带着舅妈出门并掩上门扉,都还听得见他疯狂的咆哮。
“小尚,真的是你。”舅妈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也没来得及顾及身上的青紫痕迹。
虞尚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在四年前,他脑内唯一的想法肯定是“与我无关”,可他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忽然意识到,舅妈应该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好的、真正的亲人了。
他问道:“你们还没有离婚吗?”
舅妈苦笑着摇摇头:“哪能离婚啊?我们家就我做点家政赚点钱,你堂哥天天只把心思放在游戏上,你舅舅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这个家就靠我一个人撑着,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虞尚对于舅妈的善良哑口无言,显然这样的善良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
他默不作声地摘下手上的两枚戒指,那两枚戒指是他自己做的小型空间,如今看来这两枚戒指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这个贫苦的家庭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拿去卖了吧。”虞尚把戒指放在舅妈的手里,转身的一刹那他想,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虞尚在人界停留了一周。身无分文,还是一个已经“死”了四年的人,携带危险物品,夜晚他只有在一些充满了湿气和霉味的小旅店内停留,吃着没有味道的饭菜,过着连狗都不如的生活。没人认识他,没人在乎他,他也无处可去,就算他消失了也没任何人会惋惜在意,就像一个流落异乡的可怜旅人。曾经他心心念念想回到的人界,竟然是这个样子,而他居然将自己称为异乡人,对魔界的思念也在与日俱增。
他无时无刻在制止着自己去想有关黑鲁佐德的任何事情,可越是制止他就越是觉得分外难过。他问过自己,是真的放弃了黑鲁佐德吗?他真的要选择逃避不去面对吗?难道注定的命运就是这样吗,他又为什么不愿去改写呢?
——你是真的,喜欢着黑鲁佐德吗?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问完自己这个,在第八日的清晨,虞尚从领口拽出那条一直被自己当做项链的东西,漆黑的十字架,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果然,他还想努力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