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痞子秦》皮皮梅

88、第八十八章

　　前厅里的空气有些凝结。
　　蔡太师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桧，手上端着的茶杯微微晃了晃。
　　秦桧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嘴角含笑地看着蔡太师。
　　“师兄，这就是臻娘的相公，如今在鸿胪寺任职。”张氏出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嗯……嗯，我认得，在朝堂上也曾见过几……面。”蔡太师将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个弧度，回答道。在师妹的女儿出来见客时，两个儿子一副惊讶的表情，尤其是这幼子，简直就要将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一般，幼子也就罢了，就连素来稳重的长子也是这般模样，真是丢尽了他的脸。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明白了。蔡太师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原处，站起身来，“师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叨扰了。大郎，九郎，我们走吧。”
　　“师兄和两位师侄不用过晚膳再走嘛？”张氏也站起身。
　　“不了，今日出门，我还与你嫂子说了，要回家用膳，难得大郎今日下衙下的早些。”蔡太师抚平了衣摆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褶皱，说道。
　　“大郎平日里工作繁忙，也要多注意身体才好。”张氏说道，“那我就不留师兄了，请代我向嫂子问好，待我将这府内收拾妥当了，定带着臻儿去拜访师兄嫂子。”
　　蔡太师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好。”照师妹的这个脾气，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罢了罢了，他还是回去给九郎多买些药膏备着吧。
　　蔡太师离开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他脚步如飞地走出了前厅，不带走一丝云彩，蔡九郎亦趋亦步地跟在父亲身后，生怕被落下了，脚步之快差点走成了顺拐，然而蔡家老大蔡攸则是施施然地将全套礼节做足，朝秦桧微微颔首后，缓步离去。
　　朱红色的大门被掩上，秦桧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了张氏。
　　张氏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也不叫秦桧坐下。
　　秦桧抬手摸了摸鼻子，低下头看着脚尖，娘子做的这双鞋真是舒服。
　　“女婿？”
　　“岳母大人。”
　　“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张氏又不是傻子，女儿见到师兄父子三人的时候，脸上尽是惊恐、厌恶，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秉性，能让女儿露出那种表情的，定不是什么好事。然后当早已练就天塌下来都不改色的师兄见到自家女婿时，她则看到了一丝惊恐从师兄的脸上一闪而过，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面对泰山崩都不动摇的师兄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着实好奇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秦桧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张氏面无表情地听着，当她听到小岳用麻布口袋将蔡九郎装起来，臭袜子塞口，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时，眉头微微一挑，当听到秦桧连夜从西京赶回汴梁，并在次日带着小岳上太师府送药膏时，眉头又是一挑。
　　秦桧讲完了最后一个情节，闭上了嘴。
　　张氏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会之，你去后院寻臻儿吧。一会吃晚膳的时候再让小翡去叫你夫妻二人。”
　　“是。”秦桧讲的口干舌燥，他朝岳母大人拱手行礼，随即退出了前厅。刚撩开帘子，便看到小翡小翠姐妹俩沉着一张小脸，不带半点笑容。
　　见秦桧出来，姐妹俩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声姑爷。
　　秦桧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朝后院走去，大半天没有看到自己亲亲娘子，怪想念的，更何况听小翠丫头说娘子好像很生气，孕妇最大，生气不好。
　　刚踏进门，便听到小惠的声音：“娘子，你就吃点吧，何必与他们置气呢，气坏了身子郎君会心疼的。”
　　“就是就是，还是小惠懂我。”秦桧挑开帘子进了里屋，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的小惠朝他福了福身子，他摆了摆手，小惠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将托盘递给秦桧，自己出了门，还异常贴心地将外屋的门掩上了。
　　王氏神色淡淡地歪在软塌上，微微抿着的双唇泄露出她此时的心情，秦桧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在王氏身旁，双手覆在妻子的手背，清楚地感受到那双手在微微颤抖，他稍稍使力，王氏抬头看了秦桧一眼，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官人……官人见到他们了？”王氏轻启红唇，见秦桧点点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
　　“咱们不来往就是了。”秦桧微微一笑。
　　“母亲、母亲那厢……”
　　“岳母大人那里，我去说。”
　　王氏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恐怕母亲知道了吧。”
　　“嗯，你夫君我一字不漏地、没有半点添油加醋地、原原本本地跟岳母大人说了。”秦桧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膀，将她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母亲是何反应？”
　　“没什么反应。”
　　“……这才是最可怕的。”
　　“啊？”
　　王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她直起身子，伸手将托盘上的碗端了过来，有一勺没一勺地搅拌着碗中的芝麻糊，放了一段时间，原本热腾腾的芝麻糊也渐渐地凉了，刚好入口，王氏喝了几口便放下了，继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听着沉稳的呼吸声，她渐渐合上了双眸。
　　秦桧低头看着妻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闪烁，嘴角上还沾着一点芝麻糊，他伸手揩去那抹黑色，放到唇边舔了舔，不出意外地看见一抹红晕染上了妻子的脸颊，他微微扬起嘴角，抬眸看向虚掩的窗户，一抹绿色收入眼底。
　　寒冬将去，春天来了。

　　太师府这几日大量收购药材，尤其是治疗跌打损伤这方面的。
　　大师夫人错愕不已，每每向丈夫询问缘由均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间久了，她也不懒得问了，不外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在外面惹是生非了，只是这几日都看到蔡九郎活蹦乱跳的，每天都来向她请安，而且这几日请安的次数能比得上这半年了。莫非蔡太师得到什么高人指点，预测到蔡九郎这段时日要受伤？她也就这个问题问过大儿子，而这位蔡相爷总是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笑着安慰她多心了。
　　这能怪她吗？去了一趟前朝王相府回来，丈夫和蔡九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敢情他们那天去见得不是嫁入王家的张家师妹，而是张天师。
　　这一天，门房来报张氏来访，正在喝茶的蔡太师手一抖，盏中的热茶泼了一半出来，落在衣摆上，幸亏还是初春，衣裳较厚，不至于烫伤，但穿着有一摊水渍的衣服见客自然也是不礼貌的，蔡太师将茶盏放在案几上，起身跟蔡夫人说了一声，回房换衣服去了。
　　蔡夫人看着丈夫缓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来的是师妹，不是母老虎吧？
　　很快地，张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了前厅，蔡夫人迎了上去：“萱娘，你来了？”
　　“嫂子，你病可好些了？”张氏双手搀扶着蔡夫人，脸上尽是关切之色。
　　“年纪大了，只是着了点风寒，便将养了这么久。”蔡夫人笑道，“那日也未能去看望你和臻儿。”她见王氏没有跟在张氏身后，一脸狐疑地问道，“臻儿呢？怎么今日不见她来？”
　　“臻儿身子有些不适，我就没让她来了。”张氏柔声说道。
　　“哦？严重吗？这可要好好地养呀，尤其是这个时候。”蔡夫人知道张氏来京是为了看怀孕的独女。
　　“前些日子吃的狠了些，有些咳嗽，女婿便让她在家中修养，已是好的差不多了。待她彻底好了，我在带她来见你。”张氏说道。
　　“不急不急。”蔡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张氏的手背，将她带到上座，“若不是你说起，我也不知道臻儿随她夫君来了京城，若是早日知晓，定将她夫妻二人接到府中来住些时日。听说你家姑爷是去年的进士，如今可是在朝为官？”
　　“嗯，承蒙黄恩浩荡，在鸿胪寺任职。”张氏看到了案几上还剩一半茶汤的茶盏，问道，“师兄今日不在吗？”
　　“他在的，听说你来了，特地进去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蔡夫人掩嘴笑了笑，说道。
　　“哟，师兄这般隆重，我可担当不起呀。”张氏笑道。
　　“是呀，我说是萱娘而已，又不是旁人，随意些即可，他非是不听呢。”蔡夫人见侍女上了一些茶水点心准备退下时，说道，“碧清，你去催催太师爷，别让萱娘久等了。”
　　“是。”碧清福了副身子退下，刚掀开帘子，便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蔡太师站在不远处，她连忙垂下眼帘，唤了一声，“太师。”
　　张氏与蔡夫人闻言，站了起来，太师踱着方步走了出来，他飞快地瞥了张氏一眼，并没有从那张脸上察觉出任何异样，心微微一松，却又很快地提了起来，他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妹来了？”
　　“嗯，那日便说要来看师兄和嫂子，直至今日才总算脱了身。”张氏欠了欠身子，待蔡太师坐下后，她才坐了下来，“臻儿这些时日身子不利爽，女婿每日早出晚归的，我这当娘的自然也就多照顾了。”
　　蔡太师眼角一跳，他拿起手边的半盏茶，正准备喝，看了一眼又放下了：“碧清，我的茶水没了，也不知道添置么？”
　　“你这茶凉了，我让碧清给你换一盏来。”蔡夫人柔声说道。
　　“……嗯。”蔡太师点了点头。
　　张氏和蔡夫人都是话题的掌握者，她们之间从来都不会出现冷场，这一路聊下来，聊得蔡太师一脸莫名，难道秦桧两口子没有跟张氏说实情，张氏此番前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蔡太师又深深地看了张氏一眼，愣是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
　　蔡太师这一眼引起了张氏的注意，她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眼眸微微一挑，说道：“师兄为何总是这般看我？莫非是在看我老了多少？”
　　蔡夫人别有深意地看着蔡太师。
　　一滴冷汗挂在了蔡太师的鬓角，他连忙说道：“我是在想，时隔这些年没见，师妹依旧与夫人一般风采照人，而我却是垂垂老矣。”
　　这满满的求生欲望，蔡夫人是第一次在丈夫身上见到，她愈发好奇那日在王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