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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荆园 ...

  •   荆园是整个陆府最偏僻,最破旧的一个小园子,年久失修,原本还有一个管花木的老头住在里面,自从那老头离世后,这里就一直没有人住,早就杂草丛生、虫蚁横行。

      阮书瑶母女两人被丢进来后,大的那个只顾着拍着门大喊:“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个女人真的是来害咱们家的呀!”小的那个只能害怕地死死抱着她娘亲的大腿大哭。

      一直哭到声音沙哑,阮书瑶终于注意到身下的这个小女儿了,蹲下来抱着她:“女儿啊,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却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的。

      这天晚上,母女两个只吃了一个外面送进来的干馒头,喝了一碗清水,两人抱成一团缩在霉味斥鼻的床铺上,提心吊胆地听着床底下老鼠“吱吱吱”地打了一晚上的架。

      陆淑婉自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哭了大半夜,临近天明了才精疲力竭地在娘亲的怀里沉沉睡去。

      看着那散发着浓重刺鼻霉味的床铺,阮书瑶实在没狠得下心把被子盖在身上,只好就这样抱着女儿坐了一夜,从彼此紧紧依靠的身体中汲取一点点温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在一日之间就完全变了模样,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相公似乎真的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吱呀!”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长久未使用过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光线太过刺目,阮书瑶抬手遮了遮眼睛。

      “姐姐!”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而是一个年轻妇人,荆钗布裙,模样清秀,正是阮书瑶的娘家庶妹阮秀清。

      阮书瑶与阮秀清从前的关系并不好!

      她们的父亲阮柏礼乃通州知州,算得上是权重一方的官老爷了,由于他是贫寒士子苦读出身,因此性子里颇有几分清高迂腐之气。

      阮柏礼与发妻赵氏育有一子一女,在赵氏怀着次女阮书瑶的时候,因一时糊涂让赵氏的陪嫁丫鬟怀了身子,就是这个庶女阮秀清,出于对发妻的愧疚,阮柏礼并没有太过关照阮秀清母女,自阮书瑶知事以来,这对母女便默默无闻地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阮柏礼有一个得意门生许绍山,与阮书瑶年纪相仿,两人自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甚是投缘,阮柏礼本身出身不高,自然不会看不起同样出身贫寒的弟子许绍山,有意无意地也曾透露出想把自己的女儿阮书瑶下嫁与他的意思。

      没想到阮书瑶十六岁那一年上元节外出看花灯时,遇上了商户人家陆锦良,从此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哭着喊着非君不嫁,所谓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其实真的是不高的,阮柏礼虽然不愿意女儿低嫁,可架不住爱女以死相逼,陆锦良也保证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要阮书瑶这么一个女人,绝不纳妾,阮家这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而许绍山,最终却娶了一直悄无声息的阮秀清。

      虽然是阮书瑶自己不要嫁给许绍山的,可她的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阮秀清抢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的感觉,所以对这个庶妹是越发地不待见了,她从来就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既然不待见这个庶妹,自然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的。

      只没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来看自己的居然会是她。此刻也顾不得那些心结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抱着她便大哭起来。

      “妹妹,你一定要帮我啊,陆锦良他已经完全翻脸不认人了,我又被关在了这里出不去,他这是要逼死我啊!”阮书瑶哭诉。

      “姐姐不要着急,相公他已经去找姐夫谈了,一定会没事的。”阮秀清安慰她道。

      “不,没用的,要找爹爹,让爹爹来给他说,他只听爹爹的,我出不去,你去帮我找爹爹过来好不好?”

      “姐姐,爹他老人家来不了了,咱们阮家,阮家……”阮秀清也泣不成声起来。

      “咱们阮家怎么了?”

      “咱们大哥犯了事,爹也被罢了官,阮家被查抄,还被判全家流放西北,现在已经在路上,生死未卜啊!”

      “什么?不可能,咱们阮家好好的,你做什么要咒我们!爹爹被罢了官,那你们怎么好好的?你相公不也是当官的吗?你们怎么不去救爹爹?”阮书瑶气愤地指责。

      “姐姐,不是我们不想救,实在是没法子啊,相公也被此事牵连贬为庶民,我们多方奔走,也仅是保住了大哥年仅一岁的幼儿,得以留在鲤城,不至于跟着去那毒瘴之地受苦啊!”

      “不,不会的,你骗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阮书瑶哭得歇斯底里,陆淑婉却刚从沉睡之中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打量她的小男孩。

      “你是谁?”

      “娘,表妹醒了。”小男孩眨眨眼睛,呼唤他的娘亲阮秀清,然后对陆淑婉道:“我是你的表哥许睿文。”

      许睿文只比陆淑婉大半岁,也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不过自己家中前些日子也是突遭变故,这些哭闹的场面却是见惯了,因此也没有被吓着,只记得娘亲来之前交代过的,要好好照顾表妹,这时便用身子挡住陆淑婉的目光,不让她看到自己娘亲疯狂的样子。

      阮秀清也趁机劝说阮书瑶安静下来,不要吓到了孩子,阮书瑶想到孤苦无依的自己和女儿,哀哀地软倒在地,阮秀清怎么也扶她不起来。

      却是陆淑婉跳下床来,跑过去拿起昨晚上下的冷馒头:“娘不要哭,婉儿乖乖地吃东西。”硬是把那冷硬的馒头塞进嘴里咀嚼着,昨夜她怎么也不肯吃这些冷硬的馒头,把娘亲气哭了,她想,她乖乖地吃东西,娘亲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阮秀清看得心酸,一把夺下馒头,把她搂在怀里:“婉儿乖,你不用这样。”

      许绍山虽已被罢官,毕竟是任了鲤城几年的县令,同门知交里也还有几个是叫得出名号的,因此陆锦良也卖他几分面子,答应不再薄待阮书瑶母女。

      只是阮氏自身做错了事,却是不能再担当陆家的当家主母了,陆锦良要把姚氏抬为平妻,掌管陆家的管家大权,这些许绍山却不能再有任何话说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

      阮书瑶和陆淑婉母女二人依旧是住在荆园,只是加派了人手伺候,收拾得稍微像样了,原先二人日常所用之物也搬了过来,日常饮食也恢复正常,只是行动依旧是受限制的,在荆园之内走动无碍,一旦想要走出去,就会有身材粗壮的婆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伸手阻拦。

      惊闻家中变故的阮书瑶当夜便吐了血,到了半夜时分更是发起高烧来,由于没有丫鬟伺候,小小年纪的陆淑婉只好学着大人的样子,打了半盆清水,拧了帕子搭在娘亲额上。昏昏沉沉一夜过去,到了天明方才缓和一点。

      又这么熬了一天,第二晚阮书瑶烧得越来越严重,陆淑婉哭得嗓子都哑了,到处求人帮忙去请大夫也没有人理睬她,到最后终于决定,还是要去找爹爹!她不明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她心目中,爹爹始终还是那个会把她抗在肩膀上,哈哈大笑的男人。

      夜深人静,看守院子的婆子早就昏昏欲睡,方才陆淑婉到处喊人请大夫,那些人更是关上了房门免得听到心烦,所以这会儿陆淑婉悄悄地溜出去竟也没人发现,她没去开院门,而是绕着院子的围墙走,找到一处蹋了半截的墙根,偷偷地爬了出去。

      亏得她平时贪玩到处乱跑,这处墙根还是她想进来这处锁着的废院里玩,让一个小厮悄悄地给她推倒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凭着往日的记忆,陆淑婉在昏暗的月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一直跑到陆锦良的书房所在。根据她往日的印象,爹爹在家的时候,不是在她娘的屋里,就是在书房办公,晚上如果忙得晚了,也会在书房留宿,因此她也没多想,直觉就以为爹爹会在书房。

      事实上陆锦良此刻当然不在这儿。

      陆淑婉找不到爹爹,无意中却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怎么突然这么好请我吃酒?”

      “哪有什么,刚得了点银子,喝两口去去晦气。”

      “有银子得是好事呀,怎么还说晦气呢?”

      “怎么不是,前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到了今儿早上就是冷冰冰的一具尸首抬出去了,能不晦气嘛!偏偏还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没的,我还守夜在那屋子外头呆了一夜呢!”

      “哦,你说的是碧芷……”

      “嘘,当心,别再提这个名字。”停了一会忍不住还是开口,“这贱蹄子,想爬老爷的床想疯了,以前老爷和夫人好好的时候她没戏,现在想攀上姚姨娘,可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么?”

      “现在可不是姚姨娘了,要记得改口称姚夫人。”

      “可不是嘛,千万得记得不要一张口又喊错了。要说啊,老爷对这姚夫人还真没话说,就连怀了身子也还一夜不落地在沁园里陪着。”

      “听说老爷宿在那姚夫人屋里到现在也还是夜夜要水的呢,也不怕……”两个丫鬟的声音越说越地,到最后只听吃吃地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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