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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夕阳 ...

  •   闲来无事,我喜欢去看夕阳。

      走出家门不远就有一片小树林,树木错综排列,林间小路婉转悠扬。树林的那边就是一片开阔地,是在城市里很少见的,可以看见西方远山的所在。

      秋天的某个黄昏,我一如既往走出家门,漫步向那片树林。

      秋季,树林别有味道。天高云淡,风清叶飘,是看夕阳的绝好时节。落叶铺成毯子,不时在秋风的缭绕下沙沙作响。轻轻踩在上面,柔软而安逸,说不出来的美妙。那些落下来的叶子有的尚带些绿意,有些已经枯黄,当然,更多的则是化做黑色,潜入泥土参与又一次的轮回。每当看着那火红的夕阳想起这些,我赞叹世界的玄妙。

      夕阳下的林子里永远有别致的风景。即使在秋天,这风景也并非一成不变,比如今天。

      我看见一匹飘逸的黑色锦缎。

      被夕阳的余辉染成一片金黄的画面里,这锦缎稍微显得突兀。然而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滑夺目。它黑得有些静默,不时在徐徐的秋风中轻轻飘摆,了无声息的将那些由丝缕缝隙中透过来的光线揉碎,留下连绵不断,班驳闪动的灿黄色光斑,仿佛以此来增加一点自己的存在感。

      没错,那是一头长发,干干净净。

      从长发的两侧露出一对娇小的肩膀,看不见手臂。虽然我能想象那一定是两条柔美的玉臂,但它们确实被一张轮椅的靠背挡住了。

      我马上意识到这夕阳下的小树林里又增加了一个全新的主题。是以我没有马上进入画面,而是仔细的端详,生怕疏漏了任何动人的细节。

      良久,那对娇小的肩头微微向上耸了耸,随即又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是一个深呼吸。

      我迈动脚步踩上落叶毯,后者发出细琐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夕阳真好。”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没有转过头来看我,如秋风呢喃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啊,可不是么。”我应道。

      我们的首次对话,如此而已。

      ***

      再次来到林子里,是在一通连绵了一整天的细雨之后,落叶毯微微带些潮气。在和上次相同的位置,少女也在。

      我曾用“娇小”来形容少女的肩膀,现在看来,也许用“瘦弱”会更合适。

      少女的眉毛细长,谈不上浓重。下面的一双眼睛如她的长发一般静默,安稳地镶嵌在稍显苍白的面孔上。普普通通的素色连衣裙,脚上那双天蓝色的粗带儿凉鞋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突然意识到有些失礼,马上把视线从她的双脚上移开。

      “它们不能动,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少女的声音里没有半点介意的成分。

      “是……什么病么?”我试着问道。

      “恩,听说是。”少女微笑道,“所以,以前我很少能出门来。”

      “我倒是常来呢。”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随便敷衍了一声。

      少女用两只手——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撑动车轮,稍微转向了我一点。

      “不过,现在我可以随便出门了,只要不太晚回去的话。”

      “呵呵,那真是件好事。”

      “嗯,我也这么想来着。”她重新把视线投向夕阳,余辉映在脸上,使那笑容看起来灿烂无比。

      “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那真是件幸福的事。”

      “……”

      “你幸福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沉默,少女突然这么问我。

      “也许吧,至少,我还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幸。”

      ***

      “送你纸鹤。”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少女笑着把双手捧起来,细小玲珑的掌心上放着一只金黄色的纸鹤。

      我愣住,没明白她的意思。

      “是妈妈说的。纸鹤是承载幸福的东西。折的越多,这世界上的幸福就越多。”

      看着她那副认真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

      “呵呵,这么多的幸福,是要给谁啊?”

      “你看,世界上不幸的人不是很多嘛。饿着肚子的人,因为生病而痛苦的人,失去家人朋友而伤心的人……”

      “这么说的话,你也为他们折了纸鹤了么?”

      “恩,我每天都折一只。虽然明知道这对他们也许没什么用,但想想的话,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完,她又将双手向前递了递。

      “恩,这只是今天折的,送给你。”

      听过少女的话,我由她的掌心上拿起那只纸鹤,小心的将其夹进钱包里。

      “谢谢。”

      少女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我想到那边的山峰那去。还想去看海。”少女突然说。

      “那恐怕不容易。很远的啊。”我推着少女的轮椅,慢慢走在林间小路之上。

      “是啊……那么远……”

      “没关系,只要一直想着的话,总有一天会到那里的。”

      “恩,”黑色的锦缎荡起一波微浪,“高山,大海,旭日还有夕阳。这些东西我都好喜欢。”

      “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吧。”

      “恩,谢谢。”

      少女用右手轻轻拨了一下长发,半转回身来向我微笑着。

      “明天,我也为你折一只纸鹤吧。”分手的时候我说。

      “呵呵,谢谢。”少女看起来十分开心。“除了妈妈之外,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折的纸鹤呢。”

      “恩,等着哦。”

      ***

      天空的蓝色。

      当我拿着这只纸鹤,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林子里的时候,少女已经不在了。

      夕阳如以往所有的岁月里一样,为寂寥的树木们拖下了长长的影子。落叶毯似乎又厚了一些,秋风渐凉。

      我矗立片刻,然后把那只天蓝色的纸鹤,轻轻地埋进了满地的落叶之中。

      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远山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满眼里看见的,唯有那一片夕阳。

      那美好美好的夕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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