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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门前冷光 ...

  •   宣旨官见小公主已经回到了队伍里,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轻轻放下。万一小公主跑回去不肯回来,这计划就又得变了。
      说起计划,他又眯起眼看了几回这位才八岁便已窥得见倾城之貌的小公主。说实话,这一行的宣旨人员里,只怕没几个不被小公主震撼的。初见时,那个女娃子身着当地土服,短俏的背褡,一如这里的每个孩子,光着细白的膀子,长发散在灼热的风里。她骑着一匹小白马从山岗上俯冲下来,快活的笑声洒了满地。
      八月的葱岭,让这群天都来的官员绚花了眼,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那笑声在自己这群人面前停下,那小小少女翻身下马,光裸的足踏在青软的草甸上,他忽然就在脑海里浮现了这样辞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她左手挥着一根树枝,狭长的凤眼狡黠地一转,单手往自己腰间的一块饰着云纹的使令铁牌一挑,那块令牌便到了她的手中。
      她“嘻嘻”一笑,仔细看完了,就又丢还给他们,娇声道:“你们是谁?要去干什么呢?”
      如果不是随行的人员里有位武艺高手,只怕他还浑然不觉那树枝一挑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来历。
      宣旨官再度望了眼这小公主,心中暗处警戒:原来四年前斩杀禁军统领的前巫策天少卿巫毕竟然躲到了这里,还教了小公主这身厉害的功夫。不知道这中间,高陵侯是什么角色了。
      “大人,皇上暗中的安排……”一名侍卫轻身靠近,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
      宣旨官再度皱眉望了小公主一眼,“按计划行事。所有去与侯府亲近的人员一律清除干净,不要留活口。”他顿了顿,“范围再扩大,一切与侯府上下有过来往的,都除了!”
      侍卫眉一皱,有些迟疑,“大人,这牵扯是不是……州府那儿不好交待。”
      “就以捉拿朝廷逃犯巫毕同党为由,以包庇罪论刑。”宣旨官阴狠了脸色,“这是圣上下的密旨,不容有半点差错!”
      “是。”侍卫叹了口气,看了眼仍远远追在后面的少女,眼中流过一丝不忍。
      宣旨官也看了看那少女,“巫毕藏身于此,你即传本钦差令,命州官府衙配合搜查,查得越紧越好。千万不要让她出来破坏计划。”
      “是。属下明白。”

      姒凌的惊叫被埋在一只枯瘦的手掌里,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当时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的感觉。冰的,干的,皱皱的磨痛她的脸颊,那指骨像是箍进了她的肉里。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就是背后,也只有麻辣辣的一阵烧灼的感觉,她并没觉得怎么样。
      只是茫然,侯府怎么来了那么多人,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刀,森森然的,在阳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像能射进心窝里。
      姒凌觉得自己很冷,但背上却好热,热得发痛。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看着那群人在院子里走进走出,刀尖上滴着血,好像有人在逃、在哭、在喊,但她听不见,只有满目的血飞溅着。
      那血顺着刀尖滴到了那棵向日葵上,姒凌忽然觉得烦躁,想拨开眼前遮挡住视线的树叶,却发觉自己动也动不了。
      终于,在另一片树叶的缝隙里,她看到那棵向日葵被踩倒,陷进泥地里,茫然的花盘呆滞地向着天,不知道太阳的方向,上面是一片血,就像一张张模糊的血脸,茫然而呆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静下来了,就如渐渐落下去的夕阳,静得悄无生气。
      巫毕抱着姒凌跃下大树,那铺满了地的尸体与血腥冲鼻而来。巫毕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姒凌,见那张小脸惨白如纸,后背长长的伤口因为点穴止了血,只是惨惨的红着。但她整个人显得极为不对。
      “小凌子?”
      姒凌木木地转了转眼睛,呆滞地看着那株被踩进泥里的向日葵,许久,忽然唇一抖,“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巫毕深深地叹了口气,待她吐完,提起她就走。矫健的身形就像一只草原上的灰鼠,快速地窜跑着。
      毡帐中,年轻的巫行一手握拳,一下一下击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心,来回快速地走着。她听到消息了,不但侯府出了事,连师傅那边也被人追捕着。
      她担心,不是小公主那边也出什么事了吧!
      正愁着,帐帘忽然一掀,她一惊,既而又一惊。只见师傅一手提着满身是血的小姒凌闯了进来。“啊,啊,师傅……小凌子?”
      巫毕将人往她怀里一丢,冷声道:“给她上药,我去找芳儿她们!”
      “师傅!”巫行赶紧叫了声,“州官府衙都在抓您!您……小心些!刚有一队人往南边查去了,您好歹绕个道!”
      巫毕朝她瞥了眼,一声没吭就又没入了黑夜之中。
      巫行将姒凌抱上榻,一看后背,一下就倒抽了口气,好、好长的伤口!虽然师傅给止了血,但这孩子居然什么声都没有?!
      巫行有些惊异,别被吓傻了吧?她连忙去看姒凌的眼睛,只见她的眼底一片茫然的血色,唇抖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只听得到嘶嘶的气声。她凑近去听,听了半天才隐约听出她呢喃着什么“向日葵”。
      巫行莫名所以,只好快手快脚地替她洗伤口上药。好在伤口虽长,但却并不甚深,没有大碍。她在放下一半心的同时又感慨起来,这孩子只怕是吓着了!唉!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那么灭绝人性!
      高陵侯府到底怎么了?不是才被招回京的吗?真不知道小公主他们怎么了!

      ——————
      石贲是个才十六的少年,因家里穷,就出来当了兵。在边关长大的娃子,对于时常进犯的匈奴与突厥人有着天生的仇恨,因而石贲虽是个娃,但在张泉这座边镇的军营里居然混得不错。人长得壮实英俊,又不怕吃苦,很得一名用枪的老将看重,便将他收作了关门弟子,一身的好武艺都传了与他。
      不过平日里,石贲最强的武艺还不是使枪,而是弹弓,他自制的弹弓虽比不是柘木弓来得厉害,但比比柞木弓还是要强得很多,准头又好,射程又远,也是门绝技。
      就前几日,小伙子听说守圣地高陵侯爷带着两公主回天都,在张泉歇一晚,大约明日才离开,他就留了心眼,与伍里的雷子调了班,先回城里想凑个热闹。赶不了早,争取赶个晚吧,总要过回看看公主的眼福!
      但也就是那一天,他回城时遇上了三姐夫,两男人碰上了一块儿,自然喝酒吹牛吹得海天海地,倒是喝得高了,第二天起来便晚。
      这一晚自然就错过了公主出城的欢送足足半个时辰有余,估摸着都行到了皮什南那块昆仑山北麓的肥地儿了。石贲咬了咬牙,发了狠一定要见着公主,估摸也就这么点路程,就牵了自己的爱马,便往那地儿追去。
      这一追,十六岁的少年面临了人生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三百弓箭手,就是追击打草谷的匈奴或突厥人,他都没跟过这样多人的一齐出战,两百人是他跟的最多的一次,但这回,他却看到了。
      山麓两腰里,居然有整整三百弓箭手朝着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发出夺命之箭。压倒性的胜利,这不是伏兵,这是屠杀!连片的惊叫声中还夹着女子孩子的声音!
      出生军营的石贲最瞧不过眼这样的事,但他也清楚敌对双方的优劣。此时的他已然隐身到山麓一处灌木丛里,寻了个好位置仔细观察。
      蓦地,他发现了那支被射杀的队伍里居然有着朝廷的节杖!是公主!只有公主才配享有节杖的!而且那些护卫的武士也不是侬包,其中有几个耍刀的武艺绝对不弱,虽然有所死伤,但将那辆马车护得极好,架起了木板大幡挡在马车前面。
      嘿!莫非是山贼?石贲心头有些痒,早就听闻皮什南这一带有一股极厉害的山贼,居然胆大包天,连皇室贵胄也敢动一动?
      想到这里,石贲就摸出怀里的弹弓,往地上拣了十几块趁手的石子,悄悄地往山腰靠近。等到了一丈左右,他趁着树林掩映,一溜身爬上了一棵树。
      瞄了瞄,他弹弓一松,石子就“腾”地射向一名头领样的山贼脑袋,只听见“噼咄”一声,那头领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那群山贼一时都停了手,然而也只不过一瞬,其他人又漠然地开始搭弓上箭。石贲看得又惊又寒,心里隐隐觉得这群山贼不寻常,但此时箭在弦上,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手,齐刷刷地往下射箭。居高临下,占尽地势,没多久,那群白刃战或许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高手都渐渐负了伤,有几个甚至被射中了要害。
      石贲一急,顾不得多想,拿起弹弓就往前射,射死一个算一个。几发去后,倒真是一弹一个,但是,却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这儿,刷刷刷几支箭一齐射过来,惊得他一身毛汗。
      哧溜一下,石贲马上滑下树来,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竟在这如雨箭势里就势一滚,躲到了另一棵树后,没去了踪影。心怦怦直跳,他警戒着,箭雨似乎不再管他,又朝着它固有的目标开始泼撒。
      “啊~~”忽然山下传来一声尖叫,石贲心头一惊,不知那儿咋了,但听那声音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再接着,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石贲慌了,莫不是那什么侯爷中箭了?
      隐隐地,似乎还真听不见那群高手护卫时刀箭相碰的声音了,山下静得厉害。石贲憋不住了,犯地冲了出去,却见山腰上不知何时冒出个黑衣人,像一道黑风,一柄长剑掠过一片明晃晃的杀气,就是几个人倒下。
      石贲看得都呆了,只见那群山贼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无,皆是一招毙命。那剑快似闪电,闪过眼时,就扫过了人的咽喉,血光喷溅而出,听得见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嘶”声。
      石贲后知后觉地拿起弹弓来,配合着黑衣人,再过半刻,山腰上的山贼悉数毙命。那黑衣人冷冷扫过来一眼,石贲竟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被冻住,好在那黑衣人仅仅是憋了他一眼,转身就一记飞掠,再不见踪影。
      呆了好一会儿的石贲终于重新收拾好心神,往山下看去,人全死了,只剩下一驾马车,里面的人却不知死活,他心里一惊,连忙跑下山。来到马车边上,石贲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谁知才掀起一角,就有一道剑光削了过来。
      石贲连忙一跳,大叫道:“公主,我是来、来、那个,护驾……的。”是这么说的吧,戏文里都这么唱。石贲心里一阵嘀咕,人也连忙跪了下来。
      车里静了一会儿,忽然响起一声童稚的喝问,“你是何人?欲行何事?”声音甜甜的,但语气却端出了皇家的架势。
      石贲唬了一跳,心道到底是皇家公主,连忙磕头道:“启禀公主,末将张泉前锋营石贲,因见公主被山贼所围,所以前来救援,幸好公主有天老爷眷顾,没有受伤……”
      车里的人这回不再细细思索了,急着打断了他问:“那现在外面的情况呢?”
      “山贼都已经死了。”
      “那快去找大夫!爹爹和小金蛋都中箭啦!快!”车里的小人儿终于露出焦急的口气,“不!快送我们过去!你来驾车!”
      “呃,是。”石贲抱拳一礼,正想上车,一看那匹拉车的马早就死透了,一皱眉,他吹了记口哨,立时林间响起一阵马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跑了过来。
      石贲拍拍马脖子,将嚼子往马上一套,一抖绳,马车终于脱离了这处惊险,往回奔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蝴蝶君看得如此细腻
    东西虽藏得不深,但难得评也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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