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年惜

1、第 1 章

　　春日的湿寒渐渐走远，微风轻拂海浪，一声声拍打在滩上。高大的椰子树向海水弯腰致
　　敬，巨大坚硬的树叶“沙沙”作响，叶下的一颗颗椰子也惬意地沐浴在风中。
　　远处，有一座朴素的小屋埋没在高大的槟榔树中，若隐若现。小屋的主人靠打鱼为生，而且，还在屋后圈了一块地来养兔子。
　　每次游轮的靠岸，都会引起岛上生物的一片哗然。人们笑着在海浪中拾贝壳，相互泼水玩。中午，便会有些许人去到那座被槟榔树埋没的小屋里吃饭。平常安安静静的小地方顿时变得喧闹不止。
　　每到这时，屋后的兔子们就会好奇地向里面张望。它们其实并不喜欢游人们，因为如果不是他们的到来，兔子们就会有一段去圈子外面撒野的事件。显然，主人很担心它们被游人抓走。
　　只有今天的情况是个例外。
　　那是一个小女孩。
　　她不过六七岁，在见到兔子们的瞬间便被它们的可爱征服。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城里的事情。
　　“城里可漂亮了，有好多好多高楼，还有大马路，上面有汽车在跑。汽车跑得比你们快多了。城里还有商店，里面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还有学校，很大很大的，在里面可以读书，做游戏。到了晚上啊，就更漂亮了，满街都是彩色的霓虹灯，就像彩虹一样。你们见过彩虹吗？就是有七种颜色的那种……”
　　兔子们使劲往上跳，听着小女孩的话。它们从未离开过小岛，也不知道原来有一种跑得比它们还快的“汽车”。
　　小女孩继续对它们说：“到了冬天，城里会下雪，白白的，软软的，就像你们一样！”
　　听到这儿，兔子们更想去城里看看了。它们努力跳出栏子，惹得小女孩一阵怜爱。
　　几天后，小女孩抱着一只雪一样的兔子离开了，弄得其他小兔们又羡慕又嫉妒。只有一只灰色的小兔缩在一旁，她并不漂亮，毛也很稀疏，根本不可能被带走。

　　主人照例把兔子们放出来玩。
　　当所有的兔子都消失在远处时，一只小灰兔来到海边，抬头看着高高的椰子树。她不被其他兔子们欢迎，于是每次她都会独自来到椰子树下，听风，听海，听树叶的沙沙声，诉说心中的快乐与不快乐。
　　只有一只椰子注意到了她。椰子喜欢看着她的毛在风中晃动，还有椭圆形的耳朵在海浪声中摇曳。兔子经常会说很多新奇的事，椰子也在树上饶有兴趣地听，感受兔子的声音从树干深处传来，振动着它的心。即使椰子没有心，只有一汪水。
　　椰子也不喜欢游轮的到来，因为这表示它见不到兔子了。它很清楚其实兔子并不会注意到它，但没关系，椰子只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就好了。注视她，听她诉说，陪她一起听风，听海。
　　兔子坐在树下，对着树干，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她想去城里看看，去看看洁白的雪。但她自己知道，论资质，她被带到城里的可能性非常小。
　　椰子听着，心中的液体不断荡漾，它害怕见不到兔子，但是它也知道，在不久后的成熟期，自己也要漂洋过海，离开兔子，那么既然是这样，还不如让兔子完成心愿呢！雪，听人说是在北方吧？那里好冷，兔子会不会怕冷呢？
　　天渐渐暗了下去，兔子要回圈了。椰子在树上目送她远去。
　　游轮的再一次靠岸使兔子去城里的愿望大幅膨胀，因为又有一只白兔被买走了。兔子在椰子树下的话越来越少，只是望着远方。
　　成熟期在一天一天接近，椰子越来越担心。终于有一天，它从高高的树上落下，浮在海上。
　　“你去哪里？”兔子叫住了它。
　　椰子喜出望外：“我要去找其他陆地，然后在那边生根发芽。”
　　“能带我去吗？”兔子真诚地望着椰子，“没有人愿意带我去城里，但我真的想去看看。”
　　椰子有些犯难，它并不确定自己要去哪里，它也害怕兔子会受不了这样的长途跋涉。
　　“求你了，”兔子摇了摇两只长耳朵，“我一次都没出过海呢！”
　　善良的椰子答应了，于是兔子坐在它身上，一起飘进海里。
　　周围渐渐只剩下一片湛蓝，温暖的海水推着椰子，努力寻找着看不见的陆地。兔子紧紧地搂住椰子，感受海风的惬意。夜晚，他仰面躺着，面对满天星辰。旅行，也许就这么简单。
　　之后几天的漂流里，困难开始出现，兔子感到饥饿，口渴，但心中的城市却使她一直坚持着。
　　兔子的耳朵垂下来，绵软无力地贴着椰子。
　　“很快就到了，是吗”兔子的声音小小的。
　　椰子有些担心，大声安慰兔子：“很快就到了，那是你就是第一只不用靠人类出海的兔子了！”
　　兔子笑了，她觉得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椰子了。
　　当空的太阳慢慢被乌云遮蔽，风变得不再轻柔，还带了一点凶狠，“呼呼”地卷起大浪，椰子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你抓稳了，会有大浪！”椰子在涛声中喊道。
　　“知道。”兔子的回答淹没在一片巨浪中。
　　雨开始疯狂坠落，重重地打在兔子身上，浸湿她的毛，巨浪使她差点掉入海中。
　　椰子拼命在大浪中杀出一条路，保护着背上的兔子。
　　一定要让她到达陆地，椰子发誓。
　　雨点使兔子频频缩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全身软绵绵地贴着椰子。长久的跋涉，饥饿，干渴，此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也许，会不会一开始的选择是错的？兔子努力想摇摇自己的耳朵，却只是让它们颤了一颤。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椰子一定会带她看到城市的。
　　“兔子！兔子！”椰子害怕得大叫。波涛声响彻云霄，海水在跌宕起伏中埋没所有。背上一片安静，兔子没了生气。
　　闪电劈开天际，雷声卷着风雨搅动海水，四周一片漆黑，剩下似乎永不停歇的狂风骤雨。
　　漫长的黑夜中，暴风雨渐渐消退。椰子哭了，它没能保护好兔子。
　　它和着眼泪向前漂。陆地，究竟还有多远？
　　当那片期待已久的陆地出现在眼前时，离它们出发已有一个多月。椰子依着海潮上了岸。它看着兔子凉凉的身体，已经没了气息。他决定，就在这里生根发芽，好好守着兔子。
　　无数个春夏秋冬，风雨渐渐埋没了兔子的身体。椰子努力长高，它要守护已经死去的兔子，哪怕，城市的遥远。
　　在这个偏僻的小岛上，有一棵椰子树背对荒芜，眺望着远方。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的脚下，有一只曾经梦想见到城市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