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应该孤单》克雷

25、第二十五章

　　秦至冬和姚远在丽江度过了一个星期，但是他们除了在不太远的束河古镇、拉市海这些景点游玩过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古城里面找一个角落发呆，有时候是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有时候是坐在溪边了围栏上，有时候又干脆拾得一个角落里的阶梯便坐一下午。两人撑着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时不时地对着那些人评头论足——不得不说丽江是一个容易让人变懒的城市——可饶是如此，这一趟几乎哪也没去的丽江之行，还是让秦至冬心里的幸福感几乎爆棚，但又在和姚远分别的时候瞬间降到零度以下。
　　那天姚远和秦至冬一行人坐着火车从丽江到昆明，刚下火车又急匆匆地打车前往巫家坝机场赶航班去了。匆匆忙忙的一点都不符合秦至冬在脑袋里面上演的深情相拥缠绵吻别的戏码。
　　秦至冬跟林菁他们准备在昆明呆两天再回老家，于是他带着朋友们去自己昆明的家里住。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秦至冬收到了姚远发来的短信，这时他的心情才稍微明媚了一些。
　　姚远：弟，我赶到机场了，这是我们俩在一起之后第一次那么长时间的分离，相信你跟我一样都很不舍，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不过你要记住，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就在你的口袋里，在手机里。你想我的时候随时都能找到我，但是你要照顾好自己。记住在南昌有我等你回来。
　　秦至冬的嘴角终于扬起了弧度。

　　秦至冬的老家是云南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城市，他的童年时光都是在那个城市度过的，家里的亲戚包括秦至冬的父母大部分时间依旧在那个城市生活。而昆明的这个家，母亲和后爸当初买下来也仅仅是为了到昆明办事的时候有个住的地方，母亲一直说，等到秦至冬上大学去了，厂里的事情交接完了，她和后爸便到昆明来生活。可是后来母亲又说，还是喜欢那个袖珍的小城市，况且外婆还在这边，又怎么走得开。于是昆明的这套四层楼的独栋便在大部分时间里闲置着。

　　不过待在这个“家”里的时间，秦至冬是最多的一个。
　　那时候秦至冬高一刚开学，经历了一个没有路天翔半点消息的假期之后，秦至冬终于接受了路天翔从自己生命里已经消失了的这个事实。
　　后来在秦至冬高一下学期开始没多久，后爸突然失踪了一个星期，而母亲每天都愁眉不展，秦至冬这才隐约觉得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当他问母亲的时候，母亲又强颜欢笑地说“没什么，后爸只是去出差了。”。
　　但没过几天，秦至冬的母亲就把他送到了昆明，对他说要安排他转到昆明的高中上学，现在要联系这边的学校，然后等待新学期开始。于是母亲便往秦至冬的卡上打了两万块钱，请了一个做饭的保姆在家里照顾秦至冬，安排好一切之后，母亲就匆匆忙忙地回老家了。
　　当时的秦至冬虽然猜到家里出了大事，可是却不明所以，从小受到各种家庭论题题材的电视剧的影响，秦至冬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遗弃了。
　　不过一年之后，秦至冬才知道原来家里的厂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当年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私营企业是很难批准的，所以当初这个厂在创办的时候便挂起了国有企业的牌子，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是以私营企业的模式在运作，但那两年，厂子树大招风，看不惯的人自然多了，原本重新进行一个企业性质认证就解决的问题，被心怀不轨的人提前举报了。而后爸的失踪，其实是已经被拘留了，母亲匆忙地离去也是因为那段时间需要在外奔波打官司，无暇照顾秦至冬，最终只能出此下策。
　　秦至冬记得当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母亲对秦至冬说，如果官司没打赢，家里就彻底垮了，这些年赚的钱，足够作为法人的后爸枪毙一百次。

　　那是一个秦至冬过过的最长的“假期”，也是一个最自由的“假期”。在那段时间里，秦至冬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也是在那段时间里，秦至冬开始看到了同志圈的肮脏虚伪。

　　一个人在昆明的日子里，秦至冬每天从大床上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有没有来自路天翔的□□信息。当他发现那个熟悉的棕色头发的卡通头像依旧是灰色的，并且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里之后，秦至冬又重新倒在床上发呆，心里想着我一定要忘记你，我要重新找一个男人，甚至孩子气地觉得自己应该堕落一番——至于怎么堕落，秦至冬还没有想好。
　　这几乎成为了秦至冬那段时间每天起床的必经过程，换句话说，他每天都要重新经历一次失去路天翔的痛苦。

　　母亲请来的何阿姨每天都会按时帮秦至冬做好饭，如果家里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便回自己家了，于是空荡荡的房子里便又只剩下秦至冬一个人。
　　有时候秦至冬会发神经地在房子里大声唱歌、忘乎所以地在房子里跟着音乐手舞足蹈，但是回应他的，只有从四楼传到地下室，又从地下室弹回四楼的回音。秦至冬看着橱窗里那些好几十块一盒的烟，于是好奇心作祟，拆了一包出来，想尝尝抽烟是什么味道，结果却把自己呛得头晕眼花的，最后又把那包烟丢了回去。

　　母亲偶尔会打个电话过来表达自己这段时间不能照顾他的愧疚，秦至冬都懂事地回答着，说妈你放心。母亲也会提醒他没事的时候还是看看书，不然到时候课程全忘了，秦至冬也会懂事地回答着，说妈你放心。
　　但挂了电话之后，秦至冬又继续漫无目的地在网上瞎逛。

　　那段时间里，秦至冬加了很多昆明的同志□□群，然后把自己的年龄身高填在了个人简介上，并且在□□空间里也大大咧咧地放上了自己的自拍照。对于那些每天在网上像游魂一样晃悠的同志来说，秦至冬的资料光看着就能让人垂涎，他觉得他的□□如果有门坎的话，早就被这些人踏平了。
　　看着那个在一堆跳动的头像里安静地沉睡着的LTX，秦至冬愤愤地想，你不找我，有的是人找我。
　　于是他开始乐忠于在虚拟的世界里和这些人打情骂俏，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暧昧话。
　　可是没过多久之后，每天足不出户的生活开始让秦至冬烦躁，他觉得自己是该出去走走了。
　　那天秦至冬拄着脑袋看着聊天群里的信息发呆，这时一个人跳出来问晚上有没有人去KTV玩。
　　“晚上有人去昆都唱歌吗？”
　　“聚会？”
　　“对啊，你去不？”
　　“都是gay吗？”
　　“有帅哥就去。”
　　“肯定了嘛，要什么款式的都有。”
　　秦至冬想起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唱歌了，嗓子痒痒的，于是插了一句“有几个人啊？”
　　那人回复“现在估计有七八个，你去吗小朋友？”
　　秦至冬心想，反正只是唱歌嘛，就当是认识些朋友了，说不定还真有自己喜欢的类型，于是说：“去。”
　　这时候有个陌生人私下发了一条信息给秦至冬。
　　欧阳：你晚上要跟他们去？
　　冬至：对啊，怎么了？
　　欧阳：别去了。
　　冬至：为什么？
　　秦至冬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欧阳：那么多人，还全是gay，挺乱的，你个小娃娃，不安全。
　　秦至冬觉得这人又有些好玩了，原来是带着点路见不平的味道在担心自己啊。
　　冬至：只是去唱个歌，有什么不安全的。难道你不是gay啊？你要是不放心，你跟去保护我？
　　那人沉默了几秒。
　　欧阳：好。
　　秦至冬没想到这人会那么干脆地答应，觉得自己摆开的烂摊子此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
　　冬至：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我自己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欧阳：我说真的，你去我就跟你去。
　　秦至冬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左右言他地先跟这人聊着，因为他自己都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去参加这样的聚会。
　　在聊天中，秦至冬知道了这个叫欧阳的人是在昆明上大三的学生，老家是在昆明旁边的一个县里的。
　　最后两人聊得几乎都忘了刚刚讨论的去聚会的事。
　　冬至：不聊了，我要去洗澡了，认识你很高兴。
　　欧阳：你准备出门？你还是要去聚会？
　　秦至冬这才又想起了这茬，考虑了一下，还是有些想去的。
　　冬至：我已经一个人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了，再不出去要发霉了。
　　欧阳：好，我陪你去，把你电话告诉我。
　　秦至冬心想有个人陪自己去也挺好，至少心里应该不会像现在那么忐忑了，于是便留了电话。

　　刚洗完澡，秦至冬的电话就响了，那个蓝色外壳的诺基亚在桌子上闪着键盘灯，震得几乎要掉到地上，秦至冬连忙伸手接住。只见黑白屏幕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洗好澡了吗？”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新闻播音员。
　　秦至冬：“你是……欧阳？”
　　“对啊，就是我说要陪你去聚会的。”普通话也挺标准。
　　秦至冬：“哦……我刚刚洗完，不过现在还早啊。”
　　欧阳：“先出来吃个饭吧。去金马坊。”
　　秦至冬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提议，先认识一下也比较好，于是说：“好啊。”
　　欧阳：“那你隔半个小时出门，我坐公交过来要挺久的。”
　　挂了电话之后，秦至冬给何阿姨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到外面吃饭，然后便穿起衣服，揣着五百块出了门。

　　这应该算是秦至冬第一次见网友吧，而且晚上还会一次性见到许多不认识的人，在出租车上秦至冬的心里甚至还有些紧张。同时胡思乱想地猜着这个欧阳到底长什么样，是学什么专业的呢？为什么会跟自己说普通话？声音听起来不错，人应该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吧？
　　到金马坊下了车之后，秦至冬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猜着哪一个才是欧阳——这个看着有点老，不像；这个，呃……那么胖，千万不要是；这个不错，是他吗……呃，不是。
　　胡思乱想间，口袋里的诺基亚又开始拼命地震动了，秦至冬刚掏出来准备接，结果震动又断了。正在秦至冬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余光看见对面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朝着自己挥手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