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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谓不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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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5岁的时候,就遇到了苏嘉年。
然后是16岁,17岁,18岁。用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然后我们便分开了。想想,真是可悲。
初见,是那年仓促又狂躁的盛夏时节,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会面。
其实,老实说,多少年都过去了,不管之后我们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不管之后我对他的依赖演化得有多深多深,我都始终觉得,如果没遇到他,我一定比现在生活得更好,更快乐。
我没有一般言情小说中轰轰烈烈爱着的女孩子坚韧,我想我也无法违背本心地说,呐,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其实在生活中,我很颓废。
“喂,你……别看了,那个穿着抹布的姑娘,就是你……“
那是他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一点生分。多年以后我仍旧记得这个画面,哪怕那时我们早已分开,哪怕他在我记忆中已经模糊到只剩下朦胧的碎影,可我却像是中了咒似的,一辈子,我想我忘不了。
“哟,脸色怎么这么差,看起来似乎不好接近啊。“我循着声音望向他,他也正抱着手臂笑吟吟地对着我。老实说,电光火石间我差点就很没形象地晕过去。
他是真的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好看,那是一种我无法形容出来的气场,高贵的,轻慢的,傲气的,那双戴着蓝色美瞳的眼睛,会说话一样,澄澈而干净,望进去,看不见底。
不过,转念又想,我大概还没有花痴到那样的境地吧。
于是我没应他,只是垂眸,自顾自往前走,可他还是从车站的栏杆上一跃而下,帅气得无可挑剔。甚至周遭还有小女生引起的一阵阵骚动。
诚然,我那时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捏着行李箱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也许吧,我真是自找没趣。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我也不过是来见证自己有多讽刺、多可笑,还有,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人,在我的生命里一闪而过,却代表着毁灭的意义。
他浅笑着跟上来,看似漫不经心,一副轻慢的阔少模样,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当然,我也根本没看到。
“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可是,我想你我都该清楚这一点,“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狡黠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全世界,你只有我了。”
我大概足足在原地愣了七八秒,然后眨眨眼,一副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的矫情模样,似乎是在极力揣摩他话里的意味。
“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笑得很放肆,左耳上一枚银白色的耳钉,跟阳光舞动着相同的节奏,那么耀眼。
“死孩子。”他放慢了语调,轻轻搂住我的肩膀,复杂如琉璃般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我无法读懂的伤楚,“我也只有你了。“
于是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们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分不开,也扯不断。
尽管,彼此的唯一牵扯,也不过是上一辈的背叛与荒唐,所构筑起的悲剧。
我妈妈死了。苏嘉年的爸爸也死了。他们死在一架飞往国外的飞机上,据说,他们是去重度蜜月的。出事那天,飞机坠毁,火光照亮了整座城市,新闻媒体之类的都轰动了,可我竟然还天真得一无所知。
我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在哪呢,貌似在某个孤儿院的角落里啃着冷掉的硬馒头吧。
我的妈妈在我五岁那年改嫁,嫁给了苏嘉年的爸爸。我的爸爸照顾着我,含辛茹苦三年不到,他得了癌症死了。苏嘉年也好不到哪里,他出生后便没有了妈妈,据说是难产死。
面对父母的改嫁,作为子女,我们却被他们狠狠丢弃在一边。用我妈妈收拾行李时凌厉的话讲,“我跟你爸爸已没有了感情,那么我又何必在乎你?“
我想我忘不掉那个下着冷雨的清晨,我看着妈妈决绝的眼神,那里面果真没有任何感情。她自诩性情中人,把爱看得那样珍重又决然。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我大概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所以,她跟我断绝了母女关系。“让你爸照顾你,一辈子别出现在我身边。见到你,我也觉得恶心。“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爸爸死了,可我死也不会去找妈妈。“多年以后,我被丢进了孤儿院。眼泪都要结成了冰。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下雨了,这是我们到达葬礼现场后,简单而平静地讲述给警察的话。
平静到像是一潭死水一样的眼睛,没有悲伤,没有痛楚,当然看起来也像是没有仇恨。
“你们的魂像是死了。”
这是多年以后,作为一位旁观者,那位警察对我们说的话。
那时候我忽然也回忆起这段过往,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个我永远无法看清楚的岁月长河。我什么都忘了,可还是记得那时候我与苏嘉年紧紧相握的双手,不温暖,一点也不。
然后葬礼就开始了。
因为受到太多媒体关注,这些遇难者的葬礼办得都极其奢侈又肃穆,毕竟舆论炒作需要吧。可我看着那些陌生人送上来的白色蜡烛跟娇艳欲滴的百合,竟在心下有一种可耻的厌恶。他们在祭奠谁的悲哀、谁的痛苦?
苏嘉年站在风口上,绿油油的草坪跟白色的风车在细雨里染上了一种奇怪的色泽,搭配着远处大大小小的坟茔,不深不浅,却刚好勾勒的清晰又苍凉。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美得像幅中世纪的油画。记忆中,我只记得他定定看着这一切时候平静的眼眸,和云淡风轻的浅笑。
“周小鱼,走吧。”他忽然低头看着我,像是看着宠溺的妹妹,我知道,这个男人在悲伤的时候就会特别温柔,可我此刻却一点也不希望他温柔,那种致命的平静让我看了都觉得疼。又或者,我的心本来就是疼着的吧。
“喂!你们去哪里?”一位西装革履的叔叔叫住了我们,据说是他爸爸商业上的朋友,他望着我俩一开始便完全淡漠的眼睛,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的父母今天下葬,你们竟然还笑得出?”
他差点没把“大逆不道”四个字贴在我们脑门上,可当他想爆发的时候,我们已经手拉手,跑远了。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都不说,可不代表我们都不懂。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